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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鹭鸶正在飞过去,我左右开弓,玩得正开心呢。我得马上回去了;我叫了两个人给我上膛。”
“约拿的提升,你是说?”斯蒂芬说,“大概这是他们的行话,是说—个大家不喜欢的人,或者一个倒霉的人,被推到海里去了。”
“噢,肯定不会吧。”马丁说,他不清楚最近的动态,“我听他们在这么说希金斯先生。”
“真的吗?”斯蒂芬说。“求你拉着皮,等我回来。”
希金斯不在伤病室里,也不在他的卧舱,而且斯蒂芬寻找他的时候,留意到一些人在交换意味深长的目光。他把看护兵叫到一边,说道,“听着,杰米·普拉特,你是什么时间最后见到他的?”
“喔,阁下,”杰米说,“他不敢到厕所去,你知道,他要么用瓶子,要么用罐子。可昨天晚上他肚子咕噜噜要拉稀,就到船头去了,那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我再也没见过他。我以为他可能和你在一起,要么在他卧舱里,要么在缆绳舱里。我听说他在那儿有个躲的地方,因为他非常害怕某个先生,可以这么说。”
“要真是躲在下层的话,全体集合的时候他肯定会回自己岗位的。”
鼓声响了起来,甲板上的那些隔板全都消失了,护卫舰可以从船头望到船尾,它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而所有的水兵都跑到了各自的岗位上。莫维特迅速巡视了一遍,准备对舰长说,“所有水兵都在岗位上,处于戒备状态,阁下,请。”他看见掌帆长在船首楼上,船匠和助手们在抽水机旁和翼舱里,军械官和他手下的军士、助手们在弹药库里各自的岗位上。不过,等他走到阴暗的下层,看见斯蒂芬、马丁和看护兵都站着准备好照顾伤兵,斯蒂芬却说:“阁下,我必须报告,我的助手希金斯先生缺岗。”
没有进行大炮演习就结束了全体集合。鼓手们敲起了解散鼓,杰克命令彻底搜查下层平台和储备舱。希金斯有可能在缆绳舱里,躲在大圈的缆索中生了病,或者有可能从某个升降口失足掉了下去。在迅速降临的暮色中——低低的云雾已经开始飘过高处的索具——人们点起了灯笼,开始了这一定要走的必要过场。可他们的心思不在这儿。当然他们的心思不在这儿,因为他们明确地知道有人给了希金斯一个约拿的提升,再说这也不是什么重大损失。在哀鸣开始的时候,他们全都匆匆地回到了甲板上,挤作一团地站着。
这哀鸣是种音量巨大的、悠缓的、绝望悲哀的哞——哞——哞,有时候音调会变得高起来,变成尖叫,就连船上最老的水兵,也从没听过海上传来这样的声音,而且这声音围绕着军舰,离两边的舷侧都很靠近,有时候可以分辨出一个形体,可从来也看不清楚。不管怎么说,也没几个人敢看。
“那会是个什么东西呢?”杰克问。
“我说不准,”斯蒂芬说,“可能就是那个东西,它的幼崽挨了一枪。也许那个幼崽受伤了,也可能现在死了。”
声音变得更响了,响得几乎令人难以忍受,随后又在垂死的呜咽中停了下来。“莫维特先生,”杰克用极其不安的口气说,“船已经彻底搜查过了吗?”
“我不能完全肯定,阁下。”莫维特说,他在哀鸣声中把声音提高,而哀鸣现在转到了左舷方向,“我马上去问问。”他问的所有问题,得到的答复都是一样的:是的,每个地方都仔细检查过了;不,阁下,再下去查一遍也没有用。对他说这些话的人,都是负责的委任军官们和军士们,有时候他们是在对他当面撒谎。不过他清楚,而且他们也清楚,不可能再让水兵们到军舰上比较偏远、比较黑暗、比较僻静的地方再搜索一遍了。
“上帝是我的生命,”杰克叫道,他看见沙漏已经流空了,而即使在激烈的海战中,即使军舰的船底凿穿,沉到了海下,这个半小时的沙漏瓶也一直是宗教般按时翻转的,“上帝是我的生命,你到底在想什么呢?翻转沙漏,敲钟。”
当值的海军陆战队员翻转了沙漏,不情愿地走向船首。八遍迟疑的钟声,四处响彻着号叫。
“布置值班岗哨。”杰克说,“朱达斯神甫啊,你们都站在这儿干什么?莫维特先生,今晚熄灯之后,住舱甲板上允许挂灯笼。纠察长,留心这件事。”
他停下来想看看值班水兵是否确实集合起来了。有一会儿工夫他觉得可能连这都做不到了,这是因为,虽然他经常见到水兵们惊慌不安,心神不定,但他从没见过他们这样害怕,也没见过他们这样垂头丧气。不过大部分军官都在甲板上,而迟钝的、完全没有想象力的亚当斯先生,还急切地和斯蒂芬、马丁讨论着瓶装淡啤酒的储藏问题,他的在场,帮助麦特兰先生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一等到点名结束,杰克就走进了大舱,双手背在身后,沿着横跨船身的方向来回踱起步来;同时,可怕的大声哀鸣一直围绕着军舰。
“传话请大夫来。”他终于说。斯蒂芬进来之后,他说:“我听说马丁问起过你约拿的提升。我知道大家在议论些什么,我也一直在考虑。这种局面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请告诉我,因为大家都认为军械官犯下了大罪,你是否可以正式判定他是疯子,必须把他拘禁起来。”
“我不能这样做。许多人干过大家说他干的那种事,可还是被当成精神正常的人。我既不能根据假设,也不能根据非常强烈的怀疑,甚至不能根据合乎法律的证据,就正式判定他是疯子。我必须尽可能地检查他的心志,必须了解他干这件事的时候是否合乎理性。从不可靠的、独立完成的检查,也会产生知识的微弱亮光,我至少必须凭借这亮光去了解真相。”
“检查?”杰克说,“很好。”他摇了摇铃说,“传唤军械官。”
他们坐在那儿沉思着,而号叫声朝船头的方向移去。他们说话的时候,外面的叫声变小了,可现在又变成了比以前更高的尖叫。“那会是个什么东西呢?”杰克又问,他非常不安。
“我肯定说不准。”斯蒂芬说,一边画了个十字。“大概是某种海牛,不过纬度完全不对。上帝保佑我们抵御邪恶。”
“阿门。”杰克说,这时候门打开了。惊恐的基里克几乎说不出话来。“军械官上吊了。”他喘着气吐出了一句。
“你把他放下来了吗?”杰克叫道。
斯蒂芬从基里克神思恍惚的表情里看出了答案,他推开基里克,朝船头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叫上了邦敦和掌帆长的一个助手。
“把他抬起来,等我割断绳子。”他说。
他们把他放在小床上,闻讯赶来的马丁看见他躺在那儿,看见斯蒂芬坐在他的头边。“还有希望,对吗?”马丁说,一边看着那张黝黑、鼓胀、毫无表情的脸。“肯定没有脱臼的问题?”
“没有跌下来,也没有脱臼。”斯蒂芬说。
“那肯定还有希望。我知道有人上吊了二十分钟,还是用妥善的办法救活过来了。哟,他还暖和!你摸到脉搏了吗?”
“有可能摸得到。”
“你什么时候给他放血?我不是想指挥你怎么做,马图林,可他是不是得马上放血?”
“我觉得这种情况放血不是个办法。”斯蒂芬说,过了一会儿,他又继续说。“你以前救活过一心想自杀的人吗?你见过那种人脸上的绝望吗——等他意识到自己没有成功——还要再来一遍?在我看来,为别人做决定是件奇怪的事。是活着还是去死,这肯定是每个人和他自己的创造者或者毁灭者之间的事情。”
“我不能认为你是正确的。”马丁说,然后他阐述起相反的观点来。
“你当然很令人信服地说明了自己一方的观点。”斯蒂芬说。他站起身来,把耳朵靠在军械官的胸口上,然后又瞪大眼睛,在蜡烛光下盯着胸口。“可是不管怎么说,他现在已经超出了我能够干预的范围。愿上帝安息他的灵魂。”
马丁摇了摇头说:“我不能给他行基督徒的葬礼了,可惜。”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哀鸣停止了。”
“你说话的时候就停了,五分钟以前。”斯蒂芬说,“我看最好的办法是去叫他的助手们来,他们会把他缝在吊床里,脚上再挂个炮弹。我会守着他到天亮的,早上头一件事,就是送他到海里去,这样就不会再烦扰水兵们了,因为我得告诉你,在这种紧张气氛下,最迷信的那些水兵非常可能会日渐憔悴,就像被诅咒的黑人那样。”
不过早上头一件事,或者更确切地说,早上头一件事之前的事,是“惊奇”号派人到桅顶去,查看刚刚照亮的海面上有些什么东西。虽然海面提供的礼物非常非常罕见,最近这些日子大家又这么心神不定,但水兵们还是飞快地爬上桅顶,因为护卫舰曾经就在大炮射程之内,发现过对手或者可以捕获的航船。一年三百六十四个早上都可能什么也没有,或者只有一艘遥远的渔船,但总可能会有罕见的黎明,而这个黎明就是其中之一。“嗨,船”的尖声喊叫打断了所有磨砂和打孔的响声隆隆的动作。
“哪个方向?”当值的航行官喊道。
“正对风眼的方向,阁下。”嘹望说,“只升起了中桅帆,我看是艘捕鲸船。”
几分钟后,等天光很快地扩散开来,等最后的星星在西面渐渐熄灭,军舰改变航向的六十四度大转弯,还有年轻的伯伊尔响亮的声音,也把杰克从焦虑不安的睡眠中惊醒了。伯伊尔说:“艾伦先生值班,阁下,西南偏南方向有一艘航船,我们觉得它是捕鲸船。”
他来到甲板上的时候,已经是清新明亮的早晨了,“惊奇”号正在左舷抢风行驶。航行官显得有些紧张地说:“我已经擅自改变了航线,阁下,因为它可能是艘美国船,也可能是我们的正在返航的捕鲸船。”
“你做得很对,艾伦先生。”杰克说,一边盯着他们追赶的那艘船的中桅帆——在清晰的海平线上,那些中桅帆露出了一丝痕迹,“你做得很对。那时候一刻也不能浪费,得接二连三地抢风调向,拼命驾船,我们才有可能弥补这么大的下风劣势。”
“还有一件事,阁下,”艾伦低声说,“皮尔土和阿普江”——两个直布罗陀的疯子,就是他们把缝在吊床里的军械官放在跳板上的——“不太明白我们的做法,船抢风转向的时候,他们把荷纳先生放下了海。”
“也许这样最好。”杰克说,一边摇了摇头。“也许……喂,船头的大桅张帆索。艾伦先生,我看它会磨损前桅和大桅的上桅帆。”
等太阳离开海面有一巴掌高的时候,他又回到了甲板上,他站在那儿,一只手臂勾住迎风面后桅中桅杆的后支索。“惊奇”号已经完成了它早晨的仪式,现在所有人和舰长一起正投入到追逐的任务中去。他们要尽可能快地驾驶它,但不想过分危及它宝贵的圆材、帆布和索具。他们的猎物扯着一半的中桅帆,离他们有十三四英里远,要不是因为护卫舰顶风,在午饭的时候就可以赶上它了;不过它们肯定在晚上彼此错过了,现在“惊奇”号直接面对着风吹来的方向。因此它只得迎风斜驶,在增强的大风里顶着逆浪,而且它必须在日落之前补足距离。不然没有月光的夜晚会让捕鲸船从视野中消失。这是可以做到的,可这需要非常高超的航海技术,需要非常细致地了解船的性能,需要非常特别地把上风舵调整到精确的位置。
这样做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