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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岩吞呢!”吴崇礼实在不耐烦看那些东西,仰头抱怨一句,却发现刀昭罕一脸郑重,他心里打个突,冷声问,“印太又看中岩吞了?她养那么多土司兵不用,非要抢我班宇的武士做什么?怎的我看中哪个她便偏来抢哪个?我就在这里呆几天,跟你说说话她也要搅合,非时时把你喊在身边,恶!瞧她把你捧上天那贱样,我就想咬人。”
刀昭罕听他说得不堪,藏起尴尬强作高兴:“不管如何,一个岩吞换桑乜和依座,你还是赚了。”
吴崇礼还想嚷嚷,看刀昭罕面有难色,晓得他也难做,扭头哼了一声。
刀昭罕坐下来,将他捞起抱腿上,“崇礼,我着实不放心你去啊!”
吴崇礼倚扎实了,把心情翻检一遍,拎出个高兴的语调,“印太机关算尽,这回可是做了个亏本买卖,一个岩吞怎抵得过桑乜和依座二位武士?且他二人参加过远征军的,更是方便。”
刀昭罕也笑:“那是自然。不过他二人没去过腾冲,经验上且不如岩吞。”
“我去过啊!”吴崇礼兴致勃勃,“腾冲我熟悉呢,我晓得哪家的棕苞煮江鱼最好吃,保证把他两个喂得膘肥体壮的给你带回来。”
“有劳吴少爷!”
刀昭罕顺着调侃一句,一手搂紧他,一手从怀里掏出牛皮纸,把牛皮纸摊平,油灯照出上面用墨线勾勒的山峦河道。
两个月前的6月1日,曾创办了云南陆军讲武堂的执政党元老、云贵监察使李根源先生发出了《告滇西父老书》,怒江西岸有识之士纷纷响应,干崖土司刀京版带头回函:“虽肝脑涂地份所当然,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耳!”
除了刀京版土司的人马,腾冲、龙陵一带的自卫队、游击队、救国团有好几支,吴崇礼此次去“给皇军送粮”,真实用意便是去与这些抗日队伍接上头。说来他此去,危险性倒不在日本人,反而是那些对奸细嫉恶如仇的抗日同胞们。
日军第56师团占据腾冲、龙陵两个重要据点,以两万兵力陈兵怒江西岸。在其后方,干崖土司、腾冲县政府和龙陵县政府由西北而东南,像三根扇骨,联合大大小小的抗日力量,支撑起抵抗的扇面。
吴崇礼若真要送粮给日军,须得经过这个抗日力量的“封锁线”。故印太等人都不明白吴崇礼为何要去出这个风头。
吴崇礼当然没想把粮食真送给皇军,这些粮食不过是接头的见面礼。
对于接头对象,刀昭罕的意思是直接找刀京版土司,都是一个刀姓,对方应该顾着情面不会胡乱把己方当叛徒打整。吴崇礼却想去找国军留在腾北山区打游击的预备第2师。
腾北山区,顾名思义即腾冲以北的高黎贡山区,这一带沟壑纵横,人烟稀少。兵力、补给本就不足的日军第56师团很难在这里进行长期占领,也就无法对这里实施有效控制。因此,在怒江东岸与日军对峙的中国第11集团军派出预备2师潜伏于此,靠腾冲县临时政府的援助,开展游击战。
虽然两夫夫的预期目的地不同,但对于去程是有共识的,那就是决计不能从潞西穿过,不惜绕远路走西线,也必须避开“潞西抗日救亡团”的活动范围。
吴崇礼瞪着地图认真听刀昭罕规划,奈何那些符号线条过眼不过心,耐了许久他终于装不下去了,双手勾上刀昭罕脖颈,屁股也开始扭动磨蹭。
刀昭罕掐住他的腰认真问:“崇礼,你记熟了么?”
十几公里的山道,在这图上且不如一条蚯蚓长,记这个何用?
吴崇礼歪起嘴角,笑得又痞又风流:“来勐达后你先是守夜那么多天,好不容易能回来睡觉了,昨天半夜又被印太叫了去——黑灯瞎火的印太叫你去做什么?”
刀昭罕无奈:“崇礼啊!”
“来嘛来嘛!瞧瞧这里,都肿成这样了,你还能撑?”吴崇礼揉捏着男人裤|裆,呻吟道,“不做就算了,后天上路,我得保留体力……”
都说男人在小头指挥大头时说的话且信不得,这个判语尤其适用于吴公子。吴公子自己说要惜力的,玩起来不管不顾最闹腾的也是他。
可着性子闹了一宿,第二天下不得床躺了一天,到了晚上又要闹,刀昭罕折腾不起了,长手长腿收拢,将他锁在怀里,“崇礼,我们说说话好不好?”
“说什么?”吴崇礼手脚被钳制住动不得,嘴尚空的,凑过去吸吮刀昭罕的喉结,“干我,干我!”
刀昭罕哭笑不得,只得侧过脸去任他撕咬啃啮。直到他啃得没劲了,抵着唇不动弹了,刀昭罕才伸出舌温柔地亲嘴,把即将开始的绵绵思念全数吐过去又和着对方的气息尽数吸回来、咽下去。
“刀昭罕,今年还会有开门节吗?”两人都吻累了,歇了嘴休息,吴崇礼的火气也灭了,安静躺着说话。
“开门节自然是有的,只是今年不会庆祝罢!”
“那你也不能跳孔雀舞了。”
“怎么想着说这个?”
“那年……”吴崇礼咬了咬唇,还是把四年前自己的那点小心思暴露出来了,“修路那年你为着纳妾端详那三位姑娘,新制了孔雀彩衣也没穿……”
刀昭罕一回忆,也明白了,咬住他耳垂轻声呢喃:“我现在当了伪军队长,心头着实不畅快,就怕印太要我去跳舞取悦鬼子,今年且记下,待把鬼子撵走,我们能自己关起门来庆祝,我定跳给你看。”
“印太简直……”吴崇礼叹口气,“你却还要一直看她嘴脸,不晓得土司怎么想的。”
“土司一向文弱,忽然见着凶神恶煞的鬼子,吓着了,一时糊涂才这样……”
吴崇礼晓得摆夷人对土司是绝对服从的,也不想为个“外人”破坏旖旎气氛,于是转个话题:“印太只怕又要给你说媳妇了,你且应下吧。”
“怎的又想着说这个?”刀昭罕有点后悔了,早晓得扯这些有的没的,刚才还不如痛快做一回,做累了勾头抵足而眠,强过说这些话。
“你,还是该留个后人。”
“我有玉蒽啊,吴叔叔怎的把玉蒽给忘了?”
“玉蒽毕竟是姑娘家……”
“待玉蒽长大了,给她挑个好女婿。女婿若能好好陪我们喝酒,我们便把家产给他,他若不听话,我们就帮玉蒽教训他,不是自己的儿子,打起来且不心疼的。”
吴崇礼听得乐了,笑道:“玉蒽可不会受你我的摆布。”
“我是她阿爸,她敢不听?”
“凭什么非得听你的?你个蛮夷土财主,你懂什么是物理、化学吗?”
“那些城里的绅士先生,懂什么是弩箭弯刀吗?”
吴崇礼大笑:“你真是不以为耻啊。”
一笑一闹,那些不愉快的话题便揭过去了,心意相通后,其实没有什么不愉快是真正能让人不愉快的,没有罅隙的夫夫,只觉得联起手来什么也不怕了。
第二天是个阴闷的天气,一大早,勐达维持会的送粮车队便启程了。
吴少爷骑着高头大马昂首挺胸地走在队伍前,桑乜和依座威风凛凛地走在队伍中段,只有刀少爷缩着脖子缀在队尾,坐骑也跟他人一样,蔫头搭脑。
出了勐达,刀少爷才活泛起来,赶着马跑上前,对吴崇礼嘀咕:“吴叔叔,电台可藏好了?”
吴崇礼夸张地惊问:“什么电台?”
“怎么不带?”刀少爷怪叫,“反正我们也不会玩这个,不是说好送给游……送出去的吗?”
“带了怎么着?你天天抱怀里?”吴崇礼冷飕飕地看他两眼,双腿一夹马腹,往前蹿出去。
刀少爷愣了愣,又见依座一直走在一辆车旁,于是点了点头,觉着自己猜着什么,也不计较吴崇礼的冷淡,继续追上去哈拉。
“吴叔叔,我这次出去可没想着回来。”
“你能做什么?”
“打……”
“你连弩箭也不会制,能打猎?”
刀少爷吐了吐舌,不敢再言语。
吴崇礼出发前又刷标语又公开征粮,就为着能让勐达叛变背国的行径被人广为传诵,引起抗日力量的关注,来拦截己方。哪晓得走了这许多日,眼看快到腾冲了,遇着的最“义愤”的人也只是一户傈僳人,见他们经过,“砰”一声砸上了院门。
吴崇礼有点沉不住气了,再碰不上自卫队来拦截抢断,难道真把这些白花花的大米送给日本人?
正进退维谷时,打前站的桑乜蹿回来了。
“日……皇军扫荡腾北地区?”吴崇礼皱眉。
桑乜凑近他耳边低声道:“据说要全面消灭预备第2师,腾冲县临时县务委员会已撤过江去了。”
“鬼子回腾冲了吗?”
“还没有,伪县长宣称要全面清查腾冲城……”
腾冲是不能去了,只得转道盈江。干崖土司刀京版于8月被第11集团军总司令部委任为自卫军一路司令后,已把队伍拉到盈江西北的大杨寨,去那里且有些路程呢。
“今夜原地休息,明天一早折向西。”
一路出来大家都紧张,现在听着日军出动大量兵力扫荡,自卫队游击队定是自顾不暇了,赶粮车的土司兵们也松懈了,睡得东倒西歪。
然则,事情的转机往往出现在人们最不在意的时候。
睡得正酣时,他们被袭了。
袭击者是他们最不想遇着的“潞西抗日救亡团”。
刀少爷是最快投降的,举着盒子枪大叫:“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们来自第5军英雄师、200师先锋营,戴安澜师,戴安澜……”
运粮队被撵到一处,等待天亮后“提讯”。
吴崇礼缩在人堆里,瞪着夜空很是纠结。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如何解?关于这个救亡团,他是打听过的。
救亡团团长为潞西人杨思敬,此君曾考入中央大学,抗战爆发后立志从戎报国,遂退学投考航空学校,却因体质不合格被筛了下来,转而考入重庆警官学校,毕业后任畹町警察局巡官。畹町是通向缅甸的国门,5月2日宪警撤离畹町时,他目睹了难民和华侨大撤退的惨状,于是放弃随宪警撤走。他回到潞西后四处奔走呼号,并邀约设治局官员及芒、遮、板三位土司和属官头人召开秘密会议,领头成立了潞西抗日救亡团。
(注,采自《滇西抗战》,云南人民出版社1990,P176)
救亡团不像刀京版的自卫队有国军扶持,他们全靠本地土司和贵族捐枪捐钱,二百来人,总共只有三十几条抢。
说实在的,吴崇礼上过战场见识过日军的手段,对于这个人丁单薄缺枪少弹的救亡团是不太看好的,尤其团长又是位热血的文化青年,吴崇礼很怕遇着另一位林宽,因此着实不想与他们打交道。
如今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依座……”吴崇礼低声喊。
依座明白,答一句:“吴少爷我们都在。”
刀少爷明白他们说的是电台,两眼闪了闪正要凑过去说话,听到监押的救亡团团员拉枪栓,忙缩头坐回地上。
天亮时,投敌卖国的运粮队被“提讯”了,提讯者一看就是书生模样,温文尔雅但眼神锐利。
吴崇礼听他说话音调,迟疑地用民家话道:“我们不是真的投敌,我们地处勐达远离抗日中心,今次出来是为着结交各位英雄的。”
那人转向他,也用民家话问:“这位是吴家商帮的吴崇礼公子?”
“尊驾是……”
“崇礼,我是杨友柏。”
吴崇礼盯他许久,失笑,“您变得……”
说来这位杨友柏,是吴家远亲,当年吴崇礼回金沧参加阿哥吴崇仁的订亲宴时曾与他有一面之缘,彼时杨君正读高中,对于省城回来的富贵亲戚,客气而疏离。说来他只比吴崇礼大几岁,或许是这滇西的烈日太过火辣,晒得老相了许多。
吴崇礼这方还在嬉皮笑脸,却见杨友柏脸色一变招了招手,随即有两名救亡团团员走上来,把他挟持着往一边拉。
“吴少爷!”
桑乜和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