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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将各自怀着心思,再看看项羽的声气,豹眼瞪得几乎能将人吞噬一般,就算其中有人认为不妥,自然也只能言不由衷了。项羽见众将并无异议,便宣布到:“怀王究竟为我主,便尊他为义帝吧,我等再论功行赏,按次加封。”王侯封地究竟如何分法?
项羽向来的心思便是“富贵不归乡里,有如锦衣夜行”,诸将来自何处,便封往何地。这本来是个皆大欢喜的方法,可是沛公该如何打发?范增虽然气恨项羽在鸿门宴上放走了沛公,但还是不忍就此离去,便出言劝道:“先日将军留他性命,已是心腹大患。如今万万不可按怀王旧约,关中秦地肥沃广袤,只能封于心腹大将。最好将沛公发往蜀地,蜀地山峰峻险、易进难出、土地贫瘠、民风气候皆属下等。再将秦降将章邯、司马欣、董翳分王关中,倘若沛公在蜀地有所动作,他三人只需堵住蜀道,将军便可安枕无忧。”项羽听罢,欣然拊掌道:“如此甚好,余下各将便好封赏了。”
沛公在灞上等待项羽诏令分封,心中十分忐忑,不知项羽会封他于何地,依项羽的为人,必定会将他封往僻壤穷乡。越想越担忧,派人找项伯询问,得知项羽欲封他为王巴蜀之地,顿时气得浑身发抖,恨不能立即活吞项羽。
张良和萧何连忙劝解,沛公转念一想,今日羽翼尚不丰满,倘若此时与项羽翻脸,必然授人口实,反倒被他所灭,但有一线立足,得以养精蓄锐,再伺机图谋,也不失为万全之策。果然,项羽诏令各国诸侯全数入关来到鸿门,又将沛公等诸位大将召集营中,宣布封赏:项羽自封西楚霸王,踞梁楚九郡,拟都彭城;楚怀王尊为义帝,分往长沙郡,迁都郴地(今郴州一带);沛公领兵先入秦关,封为汉中王,得巴蜀汉中地,都南郑(今陕西南郑);秦降将章邯为雍王,得咸阳以西,都废邱;司马欣为塞王,得咸阳以东地,都栎阳;董翳为翟王,得上郡地,都高奴(今延安东北延河北岸)。各国诸侯跟随项羽助攻巨鹿,一同入关,功不可没。其中魏王豹功劳最大,当时魏王咎举城投降然后积薪自焚,弟弟魏豹逃奔楚地,曾受怀王令夺取被章邯占领的魏地二十余城,为西魏王,得河东地,都阳平;赵王歇守巨鹿,与项羽里应外合才得以大败章邯,依旧封为赵王,徙至代地,都代郡(今蔚县西南);赵相张耳取代陈余为将,在巨鹿之战中功勋卓著,被封为常山王,得赵国故地,都襄国;赵将司马在章邯投降之后,率先渡河直取秦关,勇猛无前,被封为殷王,得河内地,都朝歌(今河南淇县);申阳为张耳嬖臣,先下河南迎助楚军,封为河南王,得河南地,都洛阳;楚将英布,从项羽自江北起,一路冲杀,武功谋略无人能及,封九江王,得九江地,都六郡(今六安市北西古城);楚柱国共敷,曾击南郡,立下大功,封临江王,都临江(今四川忠县);燕王韩广为故六国后裔,助战有功,封辽东王,属地迁至辽东,都无终(今天津蓟县、河北玉田一带);燕将臧荣从楚救赵,后随项羽入关,封燕王,得燕国故地,都蓟(今北京一带);番君吴芮一再发兵襄助项氏,后又亲领重兵解巨鹿之围,联合越人从项羽入关,封衡山王,都洙(今湖北黄冈禹王城);齐王田市,虽有见项梁困于定陶而不救之过,毕竟前后襄助楚军,后又响应号令一同救赵入关,改封胶东王,都即墨(今山东平度东南);齐将田都从楚救赵,拥项羽入关,封齐王,得齐国故地,都临淄(今山东淄博);田安为故齐王建之孙,连下济北数城,引兵降楚,封济北王,都博阳;韩王成虽然未曾襄助项羽,也未从项羽入关,毕竟曾与秦将殊死搏斗,对于秦庭得灭亡亦不算无功,依旧封为韩王,仍都阳翟;另有赵将陈余,前日巨鹿之战挂印归隐,毕竟功劳不小,封为侯爵,现下正居南皮,领南皮周边三县富庶之地;沛公麾下大将梅自领乡人奋起追随,佐楚伐秦军功卓著,列侯十万户,食邑故楚国祁地诸县(今安徽祁门、江西浮梁一带)。余下各员大将,亦是功劳不小,随各王回都之后再行封赏。
诸将受了封爵,各自回到营中,收拾人马准备回各自的封地,属下将领也恨不得立即回原籍荣耀乡里。衡山王吴芮虽然久慕汉王英名,碍于项羽的好恶,终究还是没有去灞上拜会。倒是张良眷恋旧情,特地和梅湖来拜会吴芮。
吴芮见了张良,自然万分欣喜:“与姬兄一别十数载,不曾想竟能在此得见,实乃天数奇缘!”张良较之当年成熟了许多,性子却依旧那般豪爽,奔上前来双手扶住吴芮的肩膀:“贤弟亦成龙虎之势,愚兄与暴秦之间国恨家仇得报,贤弟功不可没!”吴芮口中谦虚着,命人将吴郢叫来拜见伯父,一边转头对梅道:“欣闻表兄列侯十万户,恭喜恭喜。”梅湖还礼道:“贤弟如此客气,自霸王入关之后,末将一直想来拜谢贤弟提携之恩,今日喜闻贤弟位列衡山王,特地前来恭贺。”吴芮连忙吩咐亲兵摆上酒宴,又将属下将领全数召集起来,一同庆贺。
众人又齐声恭贺番君,一番繁琐礼仪过后,各据小几席地坐下。吴郢斟酒满爵道:“父王眼界不凡,表伯果然是福将,如今荣归故里,不知作何打算?”梅湖笑了笑:“我乃一介莽夫,全仗贤弟赏识,才有今日之禄,感激不尽。
当日,同乡故人追至番阳相助,亦是因番君声望高厚,自当追随番君同回故里,再还报番君及家乡父老。”
吴芮叠掌笑道:“当日我等一同出征,何等的踌躇满志,如今得胜而归,又是何等的荣光。诸位今日不分上下尊卑,不计官爵禄位,尽管开怀畅饮!明日一早,大军便要启程,各奔家下了。”众人听罢连声欢呼,放开膀子只管谈笑吃喝。酒兴正酣,九江王英布带着蒲将军、霍成等几个心腹前来祝贺。
吴芮见自己昔日的部下个个英姿勃勃、高官厚禄,尤其是这个面带黥纹的女婿英布,更是笑逐颜开。
就在众人欢呼庆贺的同时,许易却托故离开了宴席。他回到帐中独坐了半晌,却见梅湖跟了进来。许易问道:“将军不与众人一同宴饮,缘何来到这里?敢是有事相商?”梅湖已经有了几分醉意,点了点头,在许易身边席地坐下:“易兄明智,在下有一事相求。”许易慌忙摇手道:“梅将军如今列侯十万户,易乃一介儒夫,如何担当得起,将军有话尽管直说,易当竭力助全。”梅湖沉默了半晌,再抬头时,眼神竟有许多凄苦:“在下自小随父亲土里刨食过活,如今终得高禄,也算是对得起梅氏列祖了。自襄助表弟之日起事,眼见易兄为人忠厚仗义,此事虽不属机密,却也放心告知。”许易向来认为梅刚直果敢,从未见过他如此神色,连忙正襟危坐,仔细倾听。
梅湖继续说道:“易兄定然记得当日番阳湖畔的陨星,那日我在湖畔曾遇见一名渔家女子,第二日去寻,竟杳无踪迹,以至不能相忘。直至前日在沛公帐下宴饮,竟遇上那女子的胞姊,当时大为惊奇,向沛公讨要得手。”许易心想,就这点事情定然不至梅如此,便追问道:“那人定是身世奇特。”
梅湖点头道:“这女子的母亲系青楼歌妓,秦相李斯伴驾南巡时与其相好,后作了李斯的外室,此女尚有同胞妹名燕。赵高当权后,其母知李斯终有杀身之祸,带着姊妹二人买舟南下避祸。后来李斯被赵高构陷致死,惨戮三族,母女三人遂与秦二世和赵高结下不共戴天之仇,因此与母亲、妹妹分别,改名换姓潜入秦宫作了歌舞姬,想伺机寻仇,奈何二人命短,累月之间相继毙命。”
许易听得脸色一变:“沛公将她赐予将军时,可知她乃李斯之女?”梅湖苦笑道:“莫说为沛公得知,为任何人得知,她即顷刻毙命。我对她情深意笃,已决定回益阳县接得老父,一同退隐林下。奈何沛公赐女之时已然酒醉,醒来却仍对此女念念不忘,屡次遣人询问。如此种种情由,在下唯有不辞而别,才能免去她的杀身之祸。旁人倒无顾忌,唯独要隐瞒番君,绝非易事,特来求易兄代为周旋。”
许易感叹道:“想不到李斯竟有如此孝女,想不到一介青楼歌妓竟有如此襟怀,令我等须眉汗颜,更想不到梅将军竟是如此侠骨柔肠。”两人沉浸在各自得思绪里,半晌无话。许易说道:“将军放心,此事我定然在番君面前极力周旋,将军得此佳妻美眷乃为天赐,不必为此担忧。”梅湖这才放下心来,不敢再与许易多说什么,起身回到酒宴上。吴芮正在询问为何没见到他,他连忙支吾道:“近日偶感风寒,几爵冷酒下肚便有些难受。”
吴芮离坐来到梅湖面前,细看他的脸色,果然有些憔悴,便说:“你身体不适,快快回营歇息,明日好一道上路还乡。”梅湖回到灞上已是半夜,沛公营中部分充作先锋军,已经动身前往南郑,其余将士也只等天明便随后开拨。莺儿连日以来住在梅湖帐中,见梅湖果然是谦谦君子,每日晨昏问候,并未对她无礼,便将身世告知了梅湖。今日梅湖拜会番君,顺便定下出发回乡的日期,莺儿无家可归,在帐下等候梅湖回转。
梅湖来到帐外,轻声问道:“小姐歇息否?在下有事相告。”
莺儿连忙撩起帐帘:“将军转回了?莺儿正在等候将军,也有事相商。”梅湖见莺儿衣裙穿戴皆整齐光鲜,这才笑道:“在下心中忐忑,以为会打扰小姐歇息,如今总算安心。”
莺儿抿嘴笑道:“将军深夜归来,有何要事?”梅湖故意压低声音:“今日我请番君保媒,明日回乡成亲去也。”他这话本是玩笑,没想到勾起了莺儿一腔愁绪。
莺儿沉默半晌,凄然道:“奴与将军的要事原是一事,将军明日衣锦还乡,必能择得佳偶,奴在此恭贺将军。”梅湖见她又要哭泣,连忙安慰道:“小姐不必如此,与我一同回转再行恭喜岂不更好?”
莺儿摇头抽咽道:“奴本是薄命人,恐怕玷污将军宝乡福地,只求将军带奴离开咸阳,放到一处山野道观了此残生。”梅湖这下着急了,连忙轻声抚慰道:“小姐怎可作此打算?在下原本是与小姐调笑,准备明日带小姐一同回乡安顿,然后再沿江水寻找令母与令妹燕儿。”莺儿略略停顿哭泣,抬头瞥了梅湖一眼,又将粉面埋入帕中,啜泣不止。
梅湖柔声说道:“小姐的苦楚在下不能分担,唯愿今后长相厮守,保你母女三人半世无忧。只怕小姐嫌弃,这才婉言试探,如今小姐哀哭不止,定是责怪在下唐突,在下此后不敢便是。唯独小姐青春年少,休得再提那弃世出家之语。”
莺儿本是为自己的命运和亲人的下落而哭,被梅湖这一顿曲解羞得满面通红,虽然停止哭泣,却不敢从帕中抬起头来。梅湖见莺儿扭着小蛮腰,一副楚楚可怜的娇羞神态,不禁心旌摇动,壮着胆移了几步,伸手扶住莺儿的肩膀。莺儿的母亲虽然出自青楼,两姐妹却是李斯之女,绝对纯洁无暇,被梅湖一双大手扶住肩头,不禁浑身抖得羞吟出声。
梅湖一直思念湖边惊鸿一瞥的渔女燕儿,莺儿却与燕儿生得一模一样,性格更是外柔内刚,如今揽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