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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将军出生在长沙郡下益阳县境,那里山势险峻奇特,瘴谷漭林众多。蒲家祖传多年都是打铁的,尤其打得一手好兵刃。
有一年冬天,蒲将军的父亲蒲刃正在锻造一把刀,当时蒲刃是背对着外面的,他突然感觉自己的后背灼灼地痛了一下,以为是被渐起的铁水烫到了。他连忙转身察看,只见一个衣衫褴褛、头发蓬乱的赤足道人向他走过来。天气寒冷,正下着大雪,那人赤着足并不怕冷已经很奇特,更奇特的是他的眼睛,通红的眼珠子像两束燃烧的火苗。
赤足道人看着蒲刃冷笑数声,开口说道:“你这也叫刀么?亏了你蒲家先人了。”蒲刃听了,愤怒地说:“哪里来的野道人说疯话?我蒲家时代铸兵器铁具为生,我蒲刃不敢说超过先人,倒还是对得起这门手艺的。”赤足道人哈哈大笑,从怀里掏出一把精致的菜刀,往打铁用的墩子上一扔,那精巧乌黑的菜刀竟然穿过蒲刃正在锻造的刀,深深地没入了铁墩里。蒲刃大惊失色,知道自己是遇上高人了,赶忙跪倒便拜:“小人有眼无珠,仙长莫怪。”赤足道人也不扶他起身,只是冷冷地笑。蒲刃长跪不起,苦苦哀求道:“仙长收我为徒吧。”赤足道人收起笑容,叹息道:“各人有各人的机缘,你这一生最值得锻造得不是兵刃,而是人。”蒲刃哪里肯听,只是不断地磕头:“小人驽钝,求仙长指点。”额头都磕出血来了。
赤足道人见他确实诚恳,便说:“既然你如此诚心,就记住我一句话:等你发现值得锻造的人,就带他来永灵观找我的徒孙惠阳子。千万记住,从此不要再打造任何兵刃。”
惠阳子蒲刃认识的,是永灵观的道长,今年已经七十一岁了。蒲刃听赤足道人说惠阳子是他徒孙,心中暗暗称奇。想起他的话不明不白,连忙抬头问道:“为何不能再造兵刃?这可是我蒲家祖传了数百年的手艺啊。”赤足道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茫茫大雪里传来他的声音:“锻刃不如锻人,万卒不如一将。”之后,再没有声音了。蒲刃连忙追出门外,白茫茫的雪地里,连一个脚印都没有,到哪里再去找那赤足道人?
蒲刃回到铁墩旁边,那把乌黑的菜刀竟然已经自动熔化了大半了。蒲刃惊得目瞪口呆,眼看着那把剑熔成了一团冰凉的黑铁。他正在惊讶着,就听见他怀胎十月的夫人在卧房里惨叫不止。他吓得赶紧扔下那团黑铁,跑到卧房,他的夫人大叫一声:“将军来了。”就昏死过去了。蒲刃连唤两声,夫人没有应答,他正准备去将夫人扶起来,一个婴儿嘹亮的哭声震动了整个山谷。
那哭声实在是很惊人,附近的邻居们都跑出来听,才知道是蒲铁匠家喜得贵子了,都纷纷跑来祝贺。只见蒲刃呆呆地抱着一个赤身裸体的男婴,他的夫人卧在床上已经僵硬了。
因为夫人在生这个男婴的时候,大叫一声“将军来了”就气绝了,所以蒲刃就给儿子取名叫蒲将军。蒲将军从小就很特别,他很孤僻,从不要人抱,只是每天抱着那块菜刀熔成的黑铁。
有一天,蒲刃看着八岁的蒲将军,越看越觉得他黑黑的脸蛋、略微发红的眼珠,和平常人不一样。想起他出生那天赤足道人说过的话,就把蒲将军领到永灵观,拜在惠阳子坐下做了道童。惠阳子见蒲将军骨骼奇特,天生是块学武的好材料,便每天教他武功。
蒲将军二十五岁的时候,一百零八岁的惠阳子去世了,他便遵照师命下山了。蒲刃看着铁塔一般的儿子,心中十分高兴。蒲将军见了父亲却不怎么高兴,倒是见到那块从小抱在怀里的黑铁时,眼睛亮出了红光。
蒲刃遵照赤足道人的嘱咐,果然没有再打铁了。当时正是冬天,在家中的日子很无聊。蒲将军突发奇想,要将那块黑铁铸一把剑。于是他将父亲荒置了二十五年的铁匠工具翻出来,蒲刃阻拦不住,只好任他去了。偏偏蒲将军自小习武,对于打铁的技术非常陌生。蒲刃看不过眼,一时竟忘了赤足道人的话,接过大锤就锻造起来。七天七夜之后,这块黑铁终于变成了一把宝剑。
蒲将军虽然学了一身好武艺,人却总是混混噩噩的呆子一般。他见黑铁终于变成了他想要的寒气森森的宝剑,高兴地拿在手中把玩。蒲刃看着自己生平最得意的作品,自然也十分高兴,便凑过头来看。蒲将军一失手,宝剑从蒲刃的脖子上轻轻划过,蒲刃的头颅落在了地上。蒲将军见父亲死了,扔下宝剑扑到父亲身上痛哭起来。从此以后,他的眼睛不再有红光闪烁,人也似开了窍一般。
在邻人的帮助下埋葬了父亲,蒲将军背着宝剑四处流浪。半个月前,他从江陵搭船顺江而下,到了九江口后,被九江口的雄奇壮美所吸引,便弃舟登岸,一路兴致勃勃观山叹水,不知不觉间竟步行数百里,来到了番阳湖南畔的番阳县境内。自小生长在穷水县的他,惯看了故里连绵不绝的山岭丘壑,一时间,他不禁痴迷在这如诗如画般的番阳山水之中了。
这一天,他沿着湖畔信步而行,看着宽阔的湖面上成群飞舞、如同白云一般的白鹭,心中舒畅极了。到了傍晚时分,才感觉到肚子已经饿的咕咕叫,便将宝剑轻拈在手,移步水中摒气凝神,只见他目光到处,手上利器倏然而出,待回身上岸时,剑端已经多了一条仍在兀自挣扎的大银鱼。他憨然一笑,挥剑砍了几根老树枯枝,取出火引子,竟极内行地薰烤起来。
这一切,恰恰被吴芮看在眼里。
原来,吴芮自许易、梅湖等人去了临湘之后,心中着实惦记,但他是个极内敛的人,就是有天大的事也很少从他嘴中说出什么急急火火的话来。可在外忙完公事后,回到后宅却常常双眉紧锁,和家里人的话明显少了。
吴臣看在眼里,却又不知道如何安慰父亲,便请祖母梅氏、母亲毛苹以及姐姐、弟弟,一同陪父亲到湖上散心。
番阳湖仲夏的傍晚是热情而又美丽的,宽阔的湖面慷慨地袒露着胸膛,任凭风带着水气掠过番阳城,也带去了无限的凉爽和惬意,一群长腿白鹭拍打着优雅美丽的翅膀,在晚霞里起伏飞舞。
大家沉默了一阵,毛苹突然停下脚步,看着湖面的水光发呆。吴芮熟知妻子的个性,便笑着催促道:“敢是有何佳句?不如吟来。”毛苹落落大方地仰头吟道:“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知不知?”吴芮听得心中豁然开朗,连连拍手应和,几个儿子也胡乱吟唱,气氛十分热闹,梅氏更是笑得眼睛迷成了一条缝。
一家人登上船,正准备解缆离岸,吴芮突然止住了吴臣的动作。吴臣疑惑地看着父亲,父亲正紧紧地盯着某处,吴臣顺着方向张目看去,这一看竟然让吴臣有种窒息的感觉。只见不远处有一个人正在火堆旁烤鱼。那人用来挑鱼的剑,在火光和夕阳的映衬下,竟似活物一般。
吴芮父子弃舟登岸,来到那人的身旁。只见那人穿着奇特,仿佛就是用几块颜色各异的布片包裹着,脚上穿着一双用树皮和几根草绳捆扎起来的“鞋”。那人见了吴芮,连忙放下鱼站起身来:“先生也来歇凉?要不要一起吃点?”吴臣看了看他高大魁梧的身躯和黝黑的脸膛,又看了看他的穿着,再听他一开口说话,心中不禁暗暗笑道:“原来是个傻大个。”
吴芮可不这么想,赶忙拱手说道:“壮士客气了,在下无事带着家眷来这湖边走走。倘若方便,壮士不妨一同登舟,舟上虽然狭窄,烹调用具倒也齐备。”那人也一拱手:“在下怎好叨扰?”吴芮赶忙摇手:“无妨无妨,壮士请。”说完就在前面引路。那人也不客气,抓起宝剑入鞘,便跟着他们一同上了船。一个衙役在船尾摇橹,船慢慢向着湖心滑去。
众人在桌子旁盘腿围坐下来,吴芮命吴臣取出一坛家酿好酒。拍开封泥,酒香溢了出来,那人贪婪地抽了抽鼻子:“好酒好酒,先生这酒起码放了十年了吧。”吴芮哈哈笑道:“壮士好精明,十年前三子出世,特地酿了十坛好酒埋在院中丝瓜架下,今日本因心中郁闷,取了一坛来散心的。不曾想与壮士有缘,也不枉藏它十年啊。”说完暗暗朝吴臣使了个眼色,吴臣会意地点了点头。
那人高兴地把宝剑往甲板上一放,捧起酒坛就喝,一口气喝下半坛,这才放下酒坛笑道:“好酒好酒,自从先师仙游之后就没喝过这么好的酒了。”吴芮对于他的举动并不以为怪,拈着胡须笑道:“好酒配与英雄饮,就如同这好剑一般,是缘分。”那人又捧起坛子喝了几口,放下酒坛才发现众人一直看着他,尤其在座还有三位举止娴雅的女眷,便不好意思地一抹嘴:“在下见了好酒就馋,失礼失礼,还没请教先生尊姓大名呢。”
吴芮心想,果然是个率真之人,恐怕是未经过世俗点化,竟然看不出我的身份?便拱手答道:“在下姓吴,单名一个芮字,这位是犬子吴臣、次子吴郢、三子吴阳,统是少年人物。家母与贱内亦十分开明,壮士不必拘礼。”那人呵呵笑着说:“在下姓蒲,名将军。”
吴芮倒没什么,众客卿失声笑道:“哪有这样取名字的?”蒲将军也笑了:“家父本是个铁匠,在下出生的时候家母大叫一声‘将军来了’便撒手人寰,故此,在下得名蒲将军。”他的话刚说完,大家都大笑起来。吴芮说:“好名字好名字,直截了当。老朽有个疑问,不知当问不当问。”蒲将军赶忙说:“在下是个粗人,吴先生有话请讲。”
吴芮看着甲板上的宝剑问:“此剑非同一般,黑如玄墨,想来必定削铁如泥,敢问是阁下祖传的么?”蒲将军拿起宝剑:“先生好眼力,此剑的来历说来有些离奇,只怕二位不信啊。”说罢推剑出鞘,迎着夕阳一挥。只见黝黑的剑身映着夕阳,通体发出了耀目的红光,细看似乎有无数根红色的细丝在剑刃上游动,将桌旁众人的脸都映红了。
蒲将军一边欣赏着手中的宝剑,一边将宝剑的来历讲述一遍。大家听得都呆了,半晌说不出话来。毛苹忍不住惊叹道:“世间竟有这般奇事,到底天降英才。”蒲将军将宝剑挽出一朵剑花:“多谢先生的好酒,在下挑两条鱼来,也好报答诸位的款待。”话罢大喝一声,就见剑尖在水中一掠,两条活蹦乱跳的鳗鲡应声落在甲板上,足有五斤一条。鳗鲡是一种凶狠的食肉鱼,是番阳湖的特产,肉质特别鲜美,平日很难抓到。
一家人齐声喝彩,吴芮说道:“好剑好剑!好剑法好剑法!不知这剑是否有名字?倘若没有,我倒有些感慨。”蒲将军笑着说道:“此剑跟着在下也有若干年了,在下识字不多,烦请先生赐个名字。”吴芮眉头一皱,略加沉思,说道:“番阳湖上得遇英雄宝剑,看壮士武功人品如此了得,就叫番龙剑吧。”梅氏连连点头,毛苹也拊掌夸赞这个名字好,吴芮捋着胡须微笑道:“诸位都长在水边,该知道着番阳湖的古称吧?”
吴臣笑道:“孩儿倒是知道,只是不知是何来历。”蒲将军却是个山里人,听说这湖还有来历,便认真地看着吴芮,等他说下文。
吴芮也来了兴致,面对着水天一色的晚霞,讲起了当年听老船家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