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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有十多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县差加上仲翁带来的里丁,老小总共不过六七个,附近田地里的农人远远看着,都不敢过来插手,眼看着县差等人被揍得鼻青脸肿,连仲翁也不能幸免,银髯垂胸的老脸被印上了两个泥爪。常言道“双拳难敌四手”,县差和仲翁等人自然吃亏,梁谨严见老父被打,哪里又肯示弱,虽然打不过,口中难免叱骂不断。梁超仗着父亲的霸气威风惯了,吐干净口中的泥水,下令将一干人扭回浮龙岭老窝去了。
这边打得热闹,农人虽然不敢插手,到底都是有良心的人,早有几个腿长脚快的赶到县署报信去了。
吴芮正与许易核算其他县差报上来的数目,心中想着浮龙镇最远,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转,就听得外面吵吵嚷嚷。两人出来一看,梅正与几个手拿扁担、满身泥水的农夫在外面指手画脚。见吴芮出来,梅忙上前道:“不好了,派往浮龙镇的县差被扣,现在浮龙岭梁猛的寨子里。”
梁猛本是叫儿子带人去威胁一下,见他狼狈不堪地回来了,还押着县差等人,气得一巴掌甩在儿子的脸上。
梁超被父亲打得趔趄几步,口中带着哭腔:“父亲为何打人?是那老家伙不听号令,孩儿气不过,将他们抓回来请父亲教训啊。”梁猛气得浑身颤抖:“你这个蠢货!赶快将一干人送下岭去,如此做法,岂不是授人以柄么?”
梁超心中不服:“父亲敢是怕那吴芮?一个秦庭走狗!”梁猛见儿子行事这般蠢笨鲁莽,打都打不开窍,还要开口训斥,被堂叔梁发止住:“贤侄息怒,超儿捉人确实不对,但事以至此,就这般示弱,日后便只能听凭吴某鱼肉了。”
梁猛素来对堂叔言听计从,勉强压下怒气:“教训几个不懂事族人是应该的,抓了县差则令吴芮有了把柄,叔父以为当如何是好?”梁发眨着蛤蟆眼思量片刻道:“吴芮初来乍到,县中诸事都还不曾稳妥,与贤侄相比,不过朝廷摆设。
时日渐久,待他根蒂深厚了,贤侄若再想取而代之则难上加难。”梁超见叔爷帮他讲话,更觉得刚才那巴掌挨得委屈,口中叫嚣着:“就是!趁那秦狗脚跟不稳,正好挑起事端灭了他!”梁猛嫉恨吴芮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回想多年以来,连庐江郡守都忌他三分,被叔父和儿子一激,也跟着头脑发热,立即打开寨门,下令召集属众上百人,在岭下摆开阵势,只等吴芮前来要人。吴芮初到番阳,年纪不过三十出头,收到消息之后,热血直冲头顶:“这还得了?”顾不得天色已近黄昏,立即与梅湖带上二十个贴身亲信,飞奔浮龙岭山寨,准备向梁猛要人。
一路上吴芮心中盘算:自己带的个个都是精锐,且都是龙山乡邻,平日一同抗匪无不克服,但毕竟初来乍到,还需以抚为先。
带着一股怒气,众人脚程自然比平常快了许多,二三十里路转眼便到,梁猛的山寨就在前面岭上。吴芮下令止步,抬头看看浮龙岭,只见山岭向东西绵延,两面悬崖足有二十来丈,只有中间一条不甚宽阔的缓坡通向岭上,半路有一块平地,上面聚满手持棍棒的壮汉。在龙山抗匪之时,一般都是匪徒主动来乡里寻衅,如今日这般易守难攻的匪寨倒还是第一次看到。吴芮不敢怠慢,示意梅上前高喝道:“浮龙岭众人听着,念你等同为越人,聚众闹事、横行乡里诸事暂且放过,快快交出县差、里丁,将首恶绑与番阳令治罪!”梅话音刚落,梁超耀武扬威地回道:“原来你就是新任的秦狗?听说你老父十分了得,七老八十还能养出你这杂种,何时也教你爷两招?”说罢,梁超与其他众匪一齐大笑。
吴芮在一旁气得暴跳如雷:“如此目无长幼的畜孽!你就是梁猛么?”梁超嘿嘿怪笑:“我是你爷,我父亲才是你要寻的祖宗梁猛。”梅湖是个直性子,不等吴芮思量训斥梁猛的几大罪状出口,大吼一声往岭上扑去,吴芮来不及阻止,口中道:“不好!”举起长剑跟了上去。身后县差们见此情景,料定这样上去肯定吃亏,但吴芮已经追着梅去了,便也各自呼喝着一拥而上。梅湖接连几剑砍翻几个匪众,直奔梁超而来,在一旁始终不曾发话的梁猛已经见识到梅湖勇猛,深知自己的儿子不是对手,慌忙举起棍棒迎过来。
山岭的通道本就狭窄,两旁山崖也有十丈上下,百多个壮汉舞着棍棒斗在一起,一时间难分胜负。梅湖与梁猛搏斗,那梁猛果然厉害,几棒过来逼得梅险些一脚踏空。吴芮在一旁举剑砍倒两个喽罗,正好看见梅方才那一幕惊险,心想:本不想动武,匆忙间就带这么些人手,在这里斗下去,他们人多,我们注定吃亏。如此一想,吴芮大喝一声领头往岭下便跑,其他县差也跟着往下撤。梁猛见梅湖也往后跑,呼哨一声领着众匪追了下来。
毕竟吴芮只带了二十来人,退到山下平地上再斗,很容易被他们包围。梅湖也发现对方确实勇猛,所有匪众不约而同,棒棒直指吴芮,再厮斗下去恐怕难保吴芮周全。表兄弟对视一眼,顺着田埂往后便跑。
梁猛一心想敲死吴芮,自己好取代做越人首领,见吴芮等人准备逃跑,更是不愿错过机会,领着众匪紧追不舍。
吴芮等人一开始还能边退边抵抗,到后来匪众越追越猛,只好借着暮色往番阳撤退,心中指望着分身往县署调兵。
双方势力优劣已经分明,倘若县署不能调兵增援,就凭那二十来个县差必定不能得胜。吴芮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前面突然奔来两个黑大个,口中还喊着:“吴兄可好?我兄弟二人来迟!”那两个黑大个脚程非常快,如同蜻蜓点水一般掠着草尖,转眼奔到吴芮面前。吴芮根本来不及细看来人,边往县署方向跑边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两位壮士脚力非凡,快持印绶往县署调兵,分两路包抄过来!”黑大个也不多说什么,抓过吴芮手中小包,转身三纵两跳便没入暮色之中。
梁猛父子领着百来个壮汉,一心追赶吴芮,几次险些将吴芮裹到匪众中间,多亏梅湖仗剑猛挥,逼得梁猛一时间不敢上前,吴芮这才趁空往前紧跑。眼看番阳县署在夜色中闪出点点灯火,救兵迟迟不见出城,吴芮惊出了一身冷汗:倘若那两个黑大个是梁猛派来诓骗番阳印绶的,那可如何是好?转念一想,横竖不能示弱,听天由命吧!梁猛抬头见番阳县署已在眼前,心中暗自后悔,不曾想这吴芮并不鲁莽,倘若他死争一口气,在浮龙岭下稍微恋战片刻,自己的人必定将他活捉。
双方正各怀心思,就听身后一声炸响,无数火把从后面呈鱼网状包抄过来,前面县署中门大开,许多农人手执棍棒冲了出来。吴芮心中一喜,奔到领头的黑大个面前,转身号令众人将梁猛等人围了个结结实实。
梁猛父子作为首犯被押入县署,许易早已命人燃起火把,将县署大堂照得灯火通明。
吴芮脸色阴沉,坐在塌上一言不发,目光凌厉地盯着梁猛。梁猛一双大眼鼓突着,豪不畏惧地与吴芮对持。许易在一旁喝问:“堂下乃是何人?为何不向县令下跪?”梁猛一梗脖子:“我梁猛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父母,多时不曾向秦狗下跪!”
吴芮的语气却十分和缓:“梁兄不必下跪,站着说话便可。”梁猛两眼一翻,鼻子里吭了一声算是领情。吴芮也不介意,继续缓声道:“本官与你素无冤仇,为何这般为难?”梁猛道:“秦庭走狗,与我不共戴天,如何无冤无仇?”
吴芮沉默了一下,挑眉瞪眼怒声斥道:“你等乌合匪众!仗着自己有几分把戏,以为便可推翻秦庭?大错特错!”梁猛不再吭声,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吴芮起身踱了几步,突然停下来道:“梁兄以为,领着一帮武夫耀武扬威便是英勇?为何不思维护乡里、勉力生产,借秦庭印绶为百姓积攒势力?”梁猛依旧不吭声,低头看着地面。吴芮摇头轻笑道:“倘若梁兄能够这般思谋,本官非但不责罚,还愿将印绶拱手让贤。”他的话让许易大吃一惊,正想出言阻止,吴芮声色俱厉:“既是道不相同,本官便只好为民除害!”吴芮掷下“为民除害”四字,扬声号令一旁差役:“立即鸣锣点灯,本官今夜就要晓谕百姓,凡是与我吴芮作对,便是与越地万民作对!限各地聚众之徒,十五日之内将各部名册如实登记上缴,但有违抗者,与梁氏父子一般下场!”
许易总算心中释然,立即执笔写下一则言辞不容置疑的布告。梅湖与众差役将浮龙山其他匪众全部押到湖畔荒地里观斩,火把将天空照得如同白昼。
番阳百姓听说番阳令连夜斩人,就连已经上床休息的人都统统来看热闹。
吴芮一声令下,连夜斩了梁氏父子,这全然不似他一贯“以抚为先”的作风。已经是深夜了,梅湖连夜带兵赶往浮龙岭接被扣押的县差人等归来,许易也刚监斩回来,吴芮正盘腿坐在灯下等着他们。
吴芮的脸色阴得几乎能拧出水来,见他们进来,不等发问便抢先道:“当年与表兄同入故韩,表兄可曾记得我与菊兄一番争论?”梅湖点头,吴芮浓眉一拧,乌黑深沉的眸子略略一缩:“如此乱世,人人皆思自保,聚众结帮相互倾轧,我等今日抚一帮,明日抚一寨,越地如此广阔,抚到哪天算是个头?”
许易起初被吴芮这种从未有过的眼神惊得一愣,但他立刻就会意过来,不等吴芮说完,早已合十称赞:“贤弟此言精辟!杀一儆百自比东抚西缴来得顺当,省出许多时日改善民生!”梅湖自然也是佩服,转念一想还有个难题:“今日捉来匪众上百人,县署尚不曾有偌大的监牢关押。”吴芮冷笑一声,一双瞳孔猛然一闪,眸子中射出锐利的光芒,仿佛身边的灯盏也受到了眼风的扫荡,橘红的火苗跳跃着闪了几闪:“乡邻百姓如此困苦,哪里来的那许多钱粮养这帮顽徒?明日一并上交郡治,发往骊山!”
二搬救兵昆仲投恩主解旱情民众颂番君
第二天一早,吴芮刚出卧房,突然想起昨天半路杀出来的两个黑大个,连忙唤差役询问,原来那一对黑大个正是当年吴芮在江上资助的劫匪兄弟。
霍连、霍成兄弟得了吴芮和梅湖资助,回家安葬祖父之后便一直在江上打鱼度日,得知番阳被秦庭任命的县令名叫吴芮,立刻想起了当年的恩人。弟兄两个打鱼收入菲薄,长到三十多岁依然是光棍两条,干脆撑着渔船来到番阳湖。
吴芮被梁猛逼得节节败退之时,霍氏兄弟正好来到番阳县署,便向留守县署的许易说明来意。许易深知浮龙岭匪众强悍,却又不知这对兄弟的来历是真是假,便简略地指了个方向,以此打发这对不速之客。
谁知霍氏兄弟刚出县署不远,迎头碰上了吴芮。天色断黑之际双方都看得不甚清楚,吴芮当时对他们如此信任,令霍氏兄弟心中温暖,便也顾不得询问,急忙找许易调兵。
许易见他们手持番阳令印绶,又听城外隐约喧哗,联想到匪众的彪悍无礼,便下令布置差役全体出击,一举将梁猛、梁超等人围捉起来。霍氏兄弟将自己的经历讲叙完,吴芮与许易不禁相视大笑,连声道:“天赐缘分,天赐缘分!”霍成性子直率,见吴芮果然似传闻一般和善,便大胆上前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