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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如此又怎么会赢?”
“沈府司南,竟出了一厘半的谬误么?”沈盘接过司南,看了一眼。“若按惯例,斗命时,司南刻度,都是由护法掠阵之人报知予你。”
“父亲。”沈微行深吸一口气,抬头。“女儿已承家法,何必再作深究。”
“依你体质,纵使在刑堂长跪三日水米未进,再加一百重鞭,亦不至于阻滞气脉,令得命星黯沉。”
“是,女儿心中郁结,才致昏沉。”
“心中郁结,难道不是为此司南之事?何必矫意慈悲?”沈盘霍然起身,怒意满盈。
沈微行叩首拜伏下去。
“父亲明察,绝非因为此事。我只是……”她抬首之时,目中隐有泪光。“父亲,纵然司南有误,若我能体察入微,细细逆推,未必不可断出正确方位。但当时女儿求胜心切,未从正途入手,却连设陷阱,想将贪狼引入歧途,一举获胜。这步举措,终究是走错了……父亲,女儿心中愧悔,凝儿的终身,二叔的性命……终究是女儿无能,辜负了父亲的期望。”
沈盘怒意渐平,终于长叹一声。
“你痛悔未能救得凝儿,祸及尊长。但谬此司南的,难道便不是凝儿的手足?”
“父亲。”沈微行膝行两步,情急而切,“当夜在丹房受命,次日出行。中间种种阻挠,又是如何传出消息?若父亲追究慧儿,那还大有可追究之人。女儿已受教训,种种痛苦难熬之处,实在不愿再有旁人体味。凝儿是我妹妹,慧儿亦是。我行事鲁莽,不得人缘,自是我的过错,父亲经天纬地,肩负天下大运,这些家事,不如还似往常一般,交由诸母决断,缓缓再议罢。”
沈盘盯住女儿面孔,缓缓道,“既然你心意如此,那便如你所愿。丹药未成,我明日要再入关六十日,便将你交璇玑她们管束。——你既痛悔,我会再加惩处,稍后听命便是。”
沈盘起身离去,临走又看一眼丁闲。“你体质颇合奇门,回头叫清松拿一卷《遁甲术藏》给你习练罢。”
丁闲愣了愣,深深行礼。“妾身谢过老爷。”
直到确认沈盘的气息已经彻底远离,丁闲才长出一口气,过去把沈微行扶起来。
沈微行应对父亲一场,亦是几乎脱力,软软地伏在床上,闭目不言。
丁闲郁郁道,“你明明是真心实意不想追究那些算计你的小人,你爹爹竟以为你是虚伪矫情,实在对你太不公平。”
沈微行疲惫地抬眼,“你怎知我真心实意?也许就是虚伪矫情,博个好名声呢。”
“我觉得,以你的骄傲,根本不屑于和那些人争斗。”丁闲凝思,“大小姐心存高远,志不在此。”
沈微行长叹而笑,“随你揣测。”
“但,”丁闲回想起沈盘临走所言,“你父亲说要再行惩处?你不过是输了一局斗命,他究竟要怎么你才顺意?”
“等等罢。父亲做事雷厉风行,一个时辰间,沈清松必来。”
“清松姐姐……值得信任么?”丁闲小心翼翼地探问。
沈微行冷冷笑,“清松修竹,均慕星辰。倒是你身边的沈扶桑,同我和微止一起长大,是个可以托付的人……你便小心她会不会爱慕微止便是。”
丁闲错愕,见沈微行展颜神色,才知自己被她调笑,扭头而去。“大小姐真是讨厌。——喝点粥么?我去问问看,偌大个国师府,究竟哪里有早饭吃。”
☆、(7)晨昏定省
终究还是沈扶桑算着点儿前来紫微阁向丁闲问安,丁闲才能够顺利找到早饭所在,将自己吃饱喝足,又取了些回来。
回到破落的小院子里时,见沈微行房门洞开,略是一惊,才发现是沈微止正探访长姊,两人站在房中说话。沈微行已经自行梳洗好,长发束起,换了一件深青色的衣裳,看起来已有七八成旧,袖口磨得发白,在沈微止围着的灰色狐氅映衬之下,显得十分单薄。
沈扶桑去为丁闲安排日用起居。丁闲无事可干,便将早饭一样一样放在院中石台上,摆成一个八宝小阵。才刚摆好,一抬头却发现沈微止已出来,正站在庭中负手观赏丁闲轻巧利落的手脚。
丁闲面上一红。“大少爷安。”
不知是否经由沈微行的认可,沈微止眸中多了些许温柔。“丁姑娘昨夜辛苦了。扶桑会将紫微阁后的一排房屋都收拾出来,届时会住得舒服些。”
“住哪里我都能好好生活下去。”丁闲话锋一转,“但大少爷对我的称呼可否改了?阖府上下,只有您称我丁姑娘。大小姐也直呼我名字,丁闲。”
“丁姑娘勿怪,我鲜少接触女孩。”沈微止诚恳道,“敢问……二叔在时,怎么唤你?”
“姑丈和凝小姐都叫我小闲。”
“那我也就这么叫你,可以么,小闲?”
沈微止的微笑之中,竟现出几丝羞涩来。
丁闲心想,此人气质,实在太过多变,天知道孰真孰假。也难怪沈盘要疑心自己女儿。她现今也开始疑心自己未来夫君,到底是城府过深呢,还是仍有赤子之心?
但从“丁姑娘”变成“小闲”,怎么说,也是种进步。
正说话间,沈微止眉心一蹙,丁闲捉住灵机,便听到外面嘈杂的步伐,不少人正列队前来。
沈微行亦推门出來。
“想必是清松她们过来了。”
艳阳照在沈微行姐弟身上,孪生儿的清隽风采,在这破败的小院落中比肩而立,被衬得好似北宸双星一般。
不刻沈清松叩门来访,她前呼后拥,气质冰冷嚣张,但在少主面前,亦是不得不相形见绌,冷淡地见了一礼。
“国师传命,大小姐今次过失,终究因夫人常年酣睡,闺训阙如的关系。故而命大小姐轮流到诸位夫人房中听教,每房七日,领受诸母训责。”
“闺训阙如?”沈微止本已拿出一副病怏怏的神态,但这句话一出,他似被激怒,眸底有波澜潜行。
沈微行伸手按住沈微止肩膀,双眸无波无晴。“微行谨遵父亲钧旨。——多谢清松姐姐跑一趟了,只不知这轮流听教,从何时开始?”
沈清松沉吟片刻,“国师并未明示。大小姐既受重刑,怕是要多休养些。便从三日后开始吧。”
沈微行答,“多谢清松姐姐体谅,如此微行不送了。”
沈清松也不罗嗦,取出一柄羊皮卷轴。“这是国师吩咐闲姑娘习练的真卷。还请闲姑娘小心勤谨,勿负国师期许。”
她浅拜而退。
凝视缓缓阖上的院门,沈微止反手将院中石台上的早饭掀下了地。
“闺训阙如?这话,是在责备母亲么!”
“傻弟弟。”沈微行不知何时伸手抢下一个包子,放在鼻尖嗅了嗅,随手塞给丁闲。“今次所针对的,并不是我们,你听不出来么?”
“……我听亦懒得听。”
“于我们,有机会名正言顺,亲入诸房探知虚实;于父亲,旁观各房行为态度,勘其心意。”
“如此精妙,”沈微止冷笑,“却还不是要你忍气吞声,做小伏低?照着有几位的火爆莽撞脾性,拿着鸡毛当令箭,借机刁难修理,甚至于再兴挞伐,又能如何?”
“你不放心,那就让丁闲陪我去罢了。”沈微行笑道,“也好认识认识国师府邸的芸芸亲族。”
丁闲闻言猛点头,看住沈微止,“妾身愿陪伴大小姐。”
沈微止点头,“难得丁姑娘——小闲与姐姐投缘。但,”他看住丁闲,“若有什么艰难委屈,望你莫要怨恨我们姐弟,将你生生牵连。”
“……大少爷何出此言?夫妇之道,一荣俱荣。”丁闲努力想到些夫唱妇随的用词,“况且,大小姐孤身一人太辛苦了,丁闲真心愿意陪伴。”
沈微行忽然眼色一收。
身后紫微阁门开启。
沈修竹缓步下来,满面温柔和蔼。
“大少爷,大小姐,今日是十五,是时辰上楼向夫人请安了。”
——整整闹了一夜,沈扶桑二更就冲下来探视过沈微行的情状;而这位年长资深的修竹女使,却到日上三竿,才款款开启阁门,一似什么事情也未发生过一般。
沈微行与沈微止双双躬身。
沈微止回首,示意丁闲放轻脚步跟上来。
紫薇阁中的精致华丽,与阁外的破败简朴简直是换了人间。
沈微止虽穿裘皮,却是杂色;阁中却连地毯都铺着厚厚的雪白狐皮;又有白虎皮垫在楼梯转角之处的小几上。桌案都是深色紫檀,案上摆着鎏金香案,不知名的名贵香料,燃出淡淡香气。绣样极其精妙的重缎帷幕垂在阁内四角,将窗户门扉掩得严严实实,不透一点光亮。壁上一整排夜明珠日夜无休,将四层小阁照得流光华影,无比绮丽。
二楼是照顾紫微夫人的沈修竹所居。
三楼有间空房,隐约看见有挂着“丹鼎”“飞星”等卷轴,丁闲揣测,该当是沈盘来此探视妻子时临时的居处。
四楼上去,装设更为华丽难言。
——难怪下几层要严防天光泄露。因小阁顶层天穹,是一整块透明琉璃。
这白日艳阳还在其次,若晚间群星间耀,该当是如何情状?
丁闲也曾经听说过,国师沈盘的嫡妻紫微夫人,平生最爱的,不是花草,不是爱物,而是星辰。
整个府中最高的小阁。
整片琉璃。
可是当年,沈盘为了心爱的女子能夜夜睡在繁星之中,而特地用心良苦?
穿过仙鹤形状的一座座水晶洞府,绕过悬在壁上用罕见的整块翡翠所制的紫微宫图,便是紫微夫人所卧病之处。整整一副曳地门帘,皆用圆而大的雪白珍珠,悉悉索索,触手温凉。
丁闲与沈修竹在五步外止步;沈微行与沈微止趋近帘幕外,双双跪下来,向紫微夫人请安。
珍珠帘内一片死寂。
跪拜完毕,沈氏姐弟便躬身退了出来。
下到阁外,沈修竹温柔一笑,将三人送了出来。
“今日开始,扶桑会住进来服侍闲姑娘。紫微阁的事情有她料理,婢子就可专心在阁内照顾夫人,今后只逢初一十五,再与大少爷与大小姐相见了。”
“初一十五?”丁闲好奇而留恋地看一眼身后的万种风华。“岂非如同修行礼拜一般。”
“闲姑娘有所不知,十五年来,都是这样的。”
“扶桑年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还需要修竹姐姐多多帮衬。”沈微止说话很客气。
“……这些年,我又何尝不是照顾不到?” 沈修竹眉眼慈和,一笑一蹙,都看来慈悲。
沈微止看一眼沈微行。
沈微行垂眸而拜。“母亲在生,便是修竹姐姐最好的照顾。”
沈修竹轻轻点头。“你们已长大了……”
她转身回到阁中,将阁门缓慢地合起。
丁闲叹了口气。
这国师府中,一场一场,都是虐心沉重的戏码。
看沈微行姊弟的神色。对沈机慧时都有所顾惜慈悲。但是面对自己母亲房中的服侍人,却是深到难以化解的防备。而沈修竹对于这种防备,显见也是心知肚明。
如今自己来了,国师指派了与沈氏姊弟亲厚的沈扶桑。
可算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又或者,能令得沈微行这样心气的女子防备至此,紫微夫人这一场长眠不醒,与她身边的郁郁修竹,有无关系?
丁闲素爱胡思乱想。
且深知,这世上,并无无由来的胡思乱想。
都是细节,线索,在人心海之中偶然碰撞、然后发酵。
沈扶桑领着一大队粗使之人,抬着无数东西进来,见三人立在院中各有所思,不禁出奇。
“你们在做什么?闲姑娘,我们要装扮你的房子,你也来帮忙。”
她又颇为强蛮道,“大少爷房里缺个炉子。大小姐房里什么都缺。趁机会都理一理吧。”
“你别进我屋子。”沈微行眉头大皱,“其他地方随你怎么折腾就是。”
“那可不是?我也要住的。”沈扶桑是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