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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下)-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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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子期回过头来,笑容又是那样阳光:“我还信不过你们吗?”大笔一挥签下姓与名。

    那天,三个人都微醺,互相搀扶着叫了出租回家,先送走李青,柏林头抵着车窗玻璃望着窗外,他沉默。

    不再劝阻张子期,他忽然明白张子期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完全清醒的。张子期闭目仰在座位里,嘴角挂着一丝微笑,那微笑,象是冻僵在他脸上了,即使双眼茫然,内心无限悲哀,那微笑纹丝不动。

    呵,我有个秘密,可是不能告诉你。

    你有没有发现,天底下至悲哀的事,就是我有个秘密,可是不能告诉任何人,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张子期到家,下了车,他忽然扶住车门吐个不停,柏林虽然已经摇摇晃晃,但也只得下了车,扶住他,两个人互相搀扶着上楼,柏林替张子期开了门,张子期倚在走廊墙上,在暗影里看着柏林,只是微笑。

    柏林回过头时,看见张子期那带点疲惫带点颓废的微笑目光,酒醉的他忽然控制不住自己,轻声问:“有话跟我说?”

    张子期愣了愣,忽然捂住自己的嘴,柏林以为他又要吐,可是没有,张子期只是捂住嘴,倚在墙上,一动不能动。

    柏林只得过去,把张子期扶起来。

    把张子期扔到床上,柏林也是强驽之末了,勉强走到客厅沙发上,一见沙发上的大厚垫子,忽然间象铁见到磁铁,柏林砰的一声摔在沙发上睡着了。

    清晨,头疼起来喝水的张子期看见晨光里的柏林。

    他不敢置信地慢慢走过来,站在离柏林半米远的地方,看呆了。

    柏林想是冷了,缩着身子,双手都抱着,一副可怜相。

    张子期微笑,好象占了一个便宜,馋嘴孩子得了一块非法的蛋糕一样,他蹲下来,更近一点地看柏林,可是又怕柏林听到动静醒过来,他在原地没动。一双眼睛留恋地将柏林的嘴唇吻了又吻,心里不是不自责的,可是柏林在那里,他不知何时才会又在那里,张子期对于生命中的这点小小的喜悦无限眷恋,不肯放弃。

    可知我爱你?

    这是我最大的秘密。

    ***

    十月转眼就要到了,张子期还是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柏林提醒:“不是十月结婚?”

    张子期道:“李青手里有个大项目,没有时间。”松一口气的样子。

    柏林问:“张子期,你心里是不是另外有人?”

    张子期一愣:“胡扯什么?”

    柏林道:“爱上不能爱的人?”

    张子期“切”一声,也不解释。

    柏林道:“就算爱上不该爱的人,是你自己的事,别拉上别人,何况李青是你好友。”

    张子期烦了:“闭嘴,你知道个屁。”

    柏林被这泼皮骂惯了,脸皮也厚了:“我只知道你罢了。”

    张子期说:“靠。”

    十月拖到五月,五月又改九月,柏林笑:“人家这些时间,孩子都生出来了。”

    张子期愣了一愣:“孩子?”

    同一个女人有一个孩子,这真是一个可怕的念头,可是如果今生今世没有一个孩子,也是一个可怕的念头。

    张子期仰在椅子里,眼睛望着天花板,觉得自己在渐渐堕入深渊。

    李青是律师世家,父母亲都是业内人士,表兄弟也有律师执照,常有内部消息,那日李青同张子期说:“你们头赵凡要跳远东事务所。”

    张子期吃了一惊:“呀,那谁来接他?”

    李青若有所思地看着张子期。

    张子期想了想:“我从业时间太短。”

    李青道:“想想办法呗。”

    张子期道:“上次内评同事打分中柏林最高。”

    李青讪笑:“那不算什么。那不代表任何事。”

    张子期忽然想起,为什么同一个同校同期毕业的好同学往往反目成仇,因为迟早要面对这种竞争的局面吧?

    谁有什么手段就使什么手段,哪会因为对方是好同学就有所顾忌呢?可是张子期确有顾忌。

    会不会破坏这完美的双人组合?

    李青道:“不是你就是他,总有一个要先起来,难道你还希望两人一起做负责人吗?”

    如果两个人一起升了,一定是升到不同的地方去了,还是分开了。

    可是,人分开,比友谊破裂好吧?

    动用工作以外的手段对付任何人,都是正常的,可是对付柏林……

    以后如何再相见?工作对一个男人来说重过一切。如果张子期不争这个位子,柏林会使用什么方法得到这个位子?不管他用什么方法,张子期心里都不会好受。

    李青推推他:“蠢人,柏林有柏林的消息来源,他也有他的办法,不用你担心,也许人家现在正想着怎么变成你的上司呢。”

    张子期扬手:“结帐。”

    李青脸色一变,还没吃完,她没说走,他要结帐。

    张子期交完钱,起身就走。

    李青讪笑,真是个高贵的男人,好歹他结了帐才走。

    ***

    张子期皱着眉头,要不要采取点行动?同上司谈谈话,讨论一下下半年的工作计划?又或者,要求赵凡推荐一下。

    没等他行动,上司赵凡先请他谈话:“你大约也听说过,我要走了。”

    张子期做个惊讶表情:“哦?有这种事?哪里高就?”

    赵凡笑笑:“我已同上头推荐你接这个位子。”

    张子期这次真的大惊:“我?”

    怎么是他?他两次三番与赵凡针锋相对,若干次在赵凡的上司面前表明赵凡这个人真的很平凡。噫,赵凡不象是心胸如此宽宏的人啊,张子期目瞪口呆之状,竟令得赵凡微微有点脸红:“好好做,前程远大。”

    慢着,这,这可是与李青有什么关系吗?

    “我,这……”事到如今,张子期也只得回答是与谢谢。

    走出办公室,张子期的脑子里还是一片浆糊,但很快也想清楚,李青既然能得到远东事务所的内部消息,自然是有人在远东事务所,因着李青的关系,同新来的人说一声,让他关照一下旧部某某,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张子期心里一丝兴奋,男人的雄性荷尔蒙飞扬,天生喜欢权力。如今他离愿望近了一步,怎么能不兴奋。

    只是这兴奋里隐隐地似乎藏着一只黑沉沉的眼睛,时时偷偷地看过来,让张子期的兴奋里夹着隐痛与不安。

    柏林问子期:“赵凡最近有点不对劲,怎么回事?”

    张子期道:“可能是便秘吧。”

    柏林给他一拳:“真他妈恶心!”

    过了一会儿,张子期说:“他要走了。”

    柏林一愣,已经忘了那个话题:“谁?什么?”

    张子期沉默,柏林要过好一会儿才明白张子期向他透露了一个大秘密。他的一双手在桌子底下握紧,机会来了机会来了,有的倒霉的人,等上几年也等不到一个机会,上司不升也不走,直等到脖子酸痛。

    然后柏林望向张子期,同年同等学历,他平和勤奋,子期凌利尖锐,几年来,一个冲锋一个掩护,已经习惯了,忽然间掉转枪口,让他们互相开枪,一时间竟只得双双呆住。

    张子期说完那句话,忽然舒了一口气,吐露了秘密,原来可以这样舒服,难道保密是那样难的一件事。

    张子期微笑不语。

    柏林呆呆沉思。

    张子期得了先机,他可以暗算他,可是这位坏脾气刺头先生竟是个绅士。柏林呆在那儿,那么,让他如何出招?

    好朋友也没有这么个好法。

    柏林托人,辗转得知赵凡月底就走,而且已经向上面推荐了张子期,一时间,他有点恼怒,怎么,是他想错了张子期?原来张子期是胜券在握,所以微笑着向他透露口风?

    不不不,好朋友不应该这样,你可以先到先得,两人抢一个难免有人会输,可是那样得意地微笑,早早把得胜消息拿出来炫耀岂是好朋友所为?你的胜利就是朋友的失败,怎么可以微笑着炫耀?

    而且,在没得到最后胜利时,就炫耀自己手里的果子,可不能算是明智行为。

    张子期一向是那样张扬,口角略凌利些,竟然看待众人如尘土一般。

    柏林沉默了。

    他当然不会只是沉默而矣。一方面越级汇报工作,一方面柏林手里有几个大客户,一向关系良好,柏林与他们常通消息,当下约略提起,如果自己负责这一摊事务,会合作得更好。立刻就有两个说得上话的人物,拍着胸膛保证坐在柏林上司面前多多美言。

    几天下来,柏林的兴奋期过去,渐渐有点疲了。一个人时,有一点悲凉。

    他轻轻擦拭嘴唇,想起张子期望着他的眼睛说:“我爱你。”然后吻了他的嘴。多么惊骇与难堪,可是双目相对,柏林自那双眼睛里看见的却是自己的脸,那样清晰,那样明白,在张子期的黑色闪亮眸子里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柏林的脸,不管张子期叫的,是谁的名字。

    月亮光,清冷地打到柏林脚下,柏林忽然弯下腰,一只手顶住胸口,胸口那刺痛,那明白了一个道理的刺痛。

    不,不可能,张子期绝不会因为得到升职的机会而得意地微笑。在张子期眼里,那职位根本就应该是他的,他有何可笑?那微笑是那样的有内容,以至让柏林误会了的微笑,那是——是,柏林不敢相信,张子期不敢说的一个字。

    ***

    李青愤愤地:“这个柏林,不知从哪打探的消息,竟然说动李总为他说好话!”

    张子期抬起头,从面前的三文鱼刺身上抬起头,看着李青愤愤的脸,慢慢问:“什么?”

    李青道:“你还以为柏林是天使呢吧?”

    张子期低下头,接着吃鱼,鱼肉在嘴里忽然象块肥肉一样软而腻,张子期吐出嘴里的生鱼肉,嚼碎的生鱼肉形状更加恶心,加上嘴巴里的生鱼味,张子期跳起来,直扑到门外去,一路狂奔到卫生间,吐了起来。

    难怪这些天,柏林淡淡地不同他说话。

    张子期笑了,太难看了,好朋友争一个位子,真是太难看了,虽然双方所用的不过是常规战术,但已经太难看了。开始不过是较量武功,你一拳我一脚,渐渐打痛了,越打越真,最后成了仇人。

    如果必须放弃,你会选择放弃什么?

    那一点小小痴心妄想,反正也是不可能的,不如就这样干脆放弃吧。得到想要的职位,同时解脱自己,不好吗?

    张子期微笑,不是不好,当然好,可是一个人违背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到那个地步,可能会终身为自己所恨。你可见过那些深恨自己的人?他们生活无忧,却一脸厌倦,他们没有困苦,却不断折磨自己,他们会酗酒,吸毒,自残自杀。

    工作,工作是重要的,不过不要紧,天底下没有仅此一份的工作,工作到处可以找得到。

    那天,又是加班,明知道是表现忠勇的关键时刻,更加非加班不可,加到晚饭时,又是柏林出去弄吃的,张子期坐在那儿发呆,这些日子,他竟没注意到,一直是柏林在做所有他不愿意做的吃重无聊工作。半晌,听到柏林的脚步声,张子期开口:“柏林,我已决定离开。”

    瓷器破碎的声音,张子期回头,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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