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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挣扎,没有动,也没有反应。他抬起头来,更加心慌意乱。“嫣然,”他低语,沉痛而狂热。“我无法等一星期,我在这一星期内已经死掉了。”
“你不会死。”她疲倦的说:“不过,假若你不肯等这一星期,我也可以马上作决定……”
他立刻用手蒙住她的嘴,睁大眼睛,惊惧的看她。
“好,”他短促的说:“我等。”
“这一星期里,希望你完全不要打扰我,让我们彻底分开一段时间。同时,你也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好好的想一下。”
“我不要想!”他郁闷的说,郁闷中带著几分怒气。“我不懂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们彼此?我不懂你为什么失去信心?我已经这样强烈的向你表白过了,我爱你要你,你为什么还没信心。哦!我懂了……”他咬牙说:“今晚我才知道,凌康原来是你的男朋友!或者,你根本没爱过我,或者,你始终爱著凌康……”她抬起头来,惊愕的看他,眼神古怪,绝望透顶。她从沙发里站了起来,往卧房走去,嘴里简单的说了两个字:
“再见!”他飞快的拦住了她,哀求的看著她。
“我又说错话!”他昏乱的说:“你弄得我六神无主,弄得我快发神经病了!不不,”他叹气,注视她。“都是我错。我不怪你,我听你的,我会等一星期。不要这么绝望,也不要这么绝情……”他深刻的看她:“你记住,你妈说得好,幸与不幸,都在你一念之间!我会等,我不打扰你。”
“我累了。”她说:“放开我!我要睡觉了。”
他不由自主的放开她,她确实好累好累了,她苍白得让人心痛。“再见!”她再说,走进了卧室。
接下来的一星期,对每个人来说,都是非常难挨的一星期。嫣然和巧眉之间的那份亲爱与和谐,已完全破坏了。嫣然避免和巧眉见面,一大早,她连早餐都不吃,就跑去上班了。晚上也不回家吃晚饭,整晚和方洁心罩得住混在一起。要不然就一个人跑去看电影,连看两场,深更半夜才回来。回了家,就把自己关进卧室,锁上门,即使兰婷叫她,她也不开门,只说“睡觉了!”她不止在逃避巧眉,她也逃避凌康,逃避父母,逃避每一个人。
巧眉不说什么,却积极的筹备著婚事。双方家长也正式见面,凌康的父母对这门亲事显然极端不满,凌康是独子,父母都知道他和卫家姐妹来往密切,都以为他追的是姐姐,怎么也没想到要娶妹妹。娶一个瞎眼的儿媳妇,两位老人家心里是万分的不甘愿,可是,凌康以一种坚决得近乎拚命的神气,宣称“娶巧眉娶定了!”两老害怕失去儿子,只得勉强接受这个准儿媳。于是,订戒指,做礼服,印请帖,把凌康的卧室改为洞房,油漆粉刷,添购家具……再怎么不排场,不铺张,结婚总是结婚,总有那么多事要做。巧眉也忙得团团转。何况,她的感冒一直没好透,再一忙,就发起烧来,于是,兰婷又请医生,给她吃药、打针……生活中是一片忙碌、零乱,和各种复杂感情下造成的“僵局”。燃烧吧!火鸟21/27
安公子很守信用,他一星期没有找嫣然,不去图书馆,也不去卫家,甚至不打电话。但是,第一天下班的时候,嫣然收到一束红色的秋牡丹,是一家花店的孩子送来的,上面附著一张短笺:“他们说秋牡丹代表期待,
记著我在期待期待期待,
每一秒钟是一万个期待,
请计算一天里有多少期待?”
第二天下班时,嫣然收到一束黄色的黄水仙,同样,附著一张短笺:
“他们说黄水仙代表希望,
记著我在希望希望希望,
第二天比第一天更加难挨,
苦难里唯有希望希望希望!”
第三天,是一束紫色的郁金香,短笺上写著:
“紫色郁金香象征永恒的爱,
难道这永恒竟会变为短暂,
无论如何我献上这束鲜花,
也献上我的歉意和无尽的爱!”
第四天,是蓝色的三色堇,短笺上写著:
“请想念我!三色堇这样说!
请想念我!我不敢这样说!
第四个日子里有多少煎熬,
请原谅我!我只能这样说!”
第五天,她收到了白色的千日莲。
“这花的名字叫千日莲,
它代表著深深的盼望,
可是它说不清我的盼望,
我早已被盼望烧得疯狂!”
第六天,是一束红玫瑰。
“第六个日子里只有爱,
所有的痛苦但愿快快结束,
爱你爱你爱你只是爱你,
信与不信,幸与不幸,
都在你一念之间!”
第七天,她下班时,没有人送花来了。走出图书馆,她就一眼看到了那辆小坦克。安骋远从车子中走下来,手里拿著七朵花,七种颜色,像一束彩虹。他停在她面前,憔悴,瘦削,两眼深陷。他一语不发,只把那束花交在她手中。她看看花,看看他,眼眶发热,喉中梗著硬块,她不敢说话,怕一开口就会哭出来。他也不问什么,只是深深看她,深深看她,用那阴鸷忧郁憔悴而热烈的眼神深深看她,看得她心都碎了。然后,他揽著她,走向那辆小坦克。两人都始终不说话。她默默的上了车,他发动了车子。她把七朵花送到鼻尖去,才发现上面挂了张小小的问候卡,写著:
“七朵花有七个颜色,
七个日子有七种相思,
终于挨过了这漫长的七日,
从今而后是崭新的开始!”
她看著,眼泪滴在花瓣上,像一颗颗晶莹的露珠。
他不看她,只是闷著头开车,车子一直往郊外驶去,她茫然的瞪著车窗外,泪眼看出去,什么都模模糊糊的,最后,车子停了,她定睛一看,是淡水郊外的海边!在这儿,他们倾心相许,在这儿,他们庆祝过第五十三个纪念日,在这儿,她为他献上了初吻。他熄了火,没下车,转过头来,他终于面对著她,终于慢吞吞的开了口:“刑期已经满了,是不是?”
她掉泪,不说话。他拿出手帕,用手托住她的下巴,细心的、仔细的拭去她的眼泪。他再用唇轻触她的面颊,吻掉那些眼泪,然后,他低声问:“你想过了?”她点头。“是聚还是散?”他屏息的。
她抬眼看他,柔肠百折。然后,她扑过去,扑进了他的怀里,她把满是泪的脸紧偎在他脸上,用手紧紧紧紧的抱住他的腰,她哭著喊:“你以后再也不可以去拥抱别的女人!再也不可以!哦,骋远,”她泪如泉涌:“我恨你恨你恨你恨你……”她一连串喊出十几个“恨你”,直到他用唇狂热的堵住了她。他吻著她,疯狂的、野蛮的、强烈的吻她。花束落到地上去了,他们的拥抱挤碎了花瓣,七种相思都纷纷飘散,七种相思都在这一吻中成为过去,而在记忆中成为永恒。
嫣然和安骋远讲和了,又恢复了往日的感情,而且,他们变得比以前更好了,更密切了,更相爱了。但是,每当面对巧眉和凌康的时候,尴尬仍然存在。他们都有了心病,都小心的保持距离,往日那种四个人在一起又谈又笑又叫又闹的日子不再来临了。至于在老爷车上大唱“口克口克咔咔嘭嘭,其其”的情景,更成为了历史上的陈迹。
巧眉和凌康的婚期订在二月五日,时间很急促,兰婷整天陪著巧眉买衣料,做衣服,买首饰,买鞋子。妹妹抢在姐姐之前结婚,原有些怪异,尤其嫣然也有男朋友。但是,兰婷知道,这婚事还是越早办越好,免得夜长梦多。虽然家里在筹备喜事,气氛却很低落。这是第一次,嫣然对巧眉的服装、饰物一概不闻不问,她仍然早出晚归,连星期天都不在家。她和巧眉间,已经僵到不讲话的地步。兰婷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她知道两个女儿的个性都很强,看样子,无法让她们再相亲相爱了。兰婷把希望寄托在巧眉婚后,等尘埃落定,时间会缝合伤口。而且,两个男孩子应该比较洒脱,或者会成为姐妹间的桥梁。
离巧眉的婚期只剩三天了。
这晚,嫣然照例又是很晚回家,安公子把她送到门口,也没进来坐。她几乎立刻就进了卧房,到浴室去洗了澡,她上了床。门上有轻轻的敲门声。
是母亲,她想。母亲一定受不了她和巧眉的冷战了。
“门没锁。”她喊,天气太冷,她不想从热被窝里面爬出来。
门开了。她看过去,吃了一惊,巧眉只穿著件睡袍,走进门来。她反手关上房门,立刻走到床边来,站在床边,她低头对著嫣然,急促的说:
“姐姐,能跟你说两句话吗?”
“你说!”她简短的答。
“我知道你一直在生气,”她困难的说,咳了两声,她的咳嗽还没好。“可是,我实在受不了你不理我,如果我们就这样不讲话,让你一直恨我,我……我实在无法安心。你知道,我……我也快离开这个家了。你能……让我没有遗憾的离开吗?你能原谅我吗?哦!姐姐!”她忽然在床前跪了下来,泪水夺眶而出。“原谅我!姐姐!”
嫣然跳起来,去拉住她的手。她的手冻得冰冷,嫣然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直拉到床上。她哽塞的说:
“快到我被窝里来,你都冻僵了。马上就要结婚了,还是不会照顾自己!”巧眉钻进了她的被窝,嫣然用棉被把她和自己一起紧紧裹住,她用双手环抱著巧眉,抚摩著她瘦瘦的肩膀和背脊……突然间,她忍无可忍,拥著巧眉,她哭了。她哭巧眉的瘦弱,她哭巧眉的失明,她哭巧眉终于要离家而去,她哭自己的残忍,她哭那些失去的欢乐,她哭那份被破坏的手足之情……她这一哭,巧眉也哭了。蜷缩在嫣然怀中,巧眉哭著把头依偎在嫣然肩上,喘著气说:
“姐姐,我并没有真的恨过你,不管怎样,我爱你绝对超过我恨你!那天晚上,我是鬼迷心窍……”
“嘘!”嫣然轻嘘著,阻止她再说下去,她紧紧的搂著她,用自己的身子熨暖了她的身子。她抚摩她,不停不停的抚摸她,两人的泪水沾湿了枕头。“别说了!”她低语:“都过去了。巧眉,都过去了。坦白说,我也没恨过你,这些日子来,我只是拉不下面子跟你讲话……我们再也不要提了,巧眉,你还是我唯一的、最最亲爱的妹妹!”
巧眉深深吸了口气。“姐姐,有你这句话,什么都够了!”
这夜,她们就紧拥在一张床上,直睡到天亮。燃烧吧!火鸟2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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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眉和凌康终于结婚了。
婚礼简单而隆重,一点也没铺张,双方都只请了至亲好友,填了结婚证书,走过红色毡毹,交换了结婚戒指,掀起了遮面的婚纱……礼成。亲友们大吃一顿,鞭炮放得震天价响,然后,巧眉就成了凌康的新妇。
凌康家境不坏,他们住在仁爱路一栋公寓大厦里,高据第十一楼,大约占了八十坪左右的面积,这在寸土寸金的台北市,八十坪的大厦住宅已经算很大了。当然,它不能和卫家的花园住宅相比,毕竟,在工业社会迅速发展下,台北没有太多的花园住宅了。巧眉婚前,已经和凌康来过凌家两次,每次以作客的身分,停留的时间都很短,可是,一下子,她就由卫家那娇滴滴的小女儿,变成了凌家的儿媳妇,住进凌家来了。巧眉和凌康占有一间很大的卧室,是间套房,有自用的浴室。这卧室中,除了床以外,还有一架簇新的钢琴。钢琴是卫家的陪嫁,卫家把原来的旧琴保留在琴房里,以便巧眉回娘家小住时弹弹,而且,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