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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娘想,原来是早起来了,一个人闷着,兴许到村里找人喝茶抽烟去了。
这么想着,他娘将饭菜放在锅里,径自朝自己的屋子走去,当她刚踏进那屋子,她就惊得动不了了。
那只柳条箱子被人打开了,旗袍和一些他娘用过的东西都散乱地扔在地上。
他娘什么都明白了,她积攒下来的大洋没了,一些值钱的东西也没了。
他娘费了好大的劲才让自己将箱子放到床边的柜子上,然后将旗袍和别的东西放进箱子里去。这次她没再将箱子锁上,锁上已经没意义了。然后,她照样费尽力气才让自己不至于倒下去,并让自己在床沿上坐了下来。
他娘对自己说:“这下好了,你什么也没了,一个光人,一个再也没有人要的穷婆子了。你儿子不仅坑害了你的男人,要了他的命,而且也不放过你,照旧收拾你,一个声儿都不让你察觉,也要要了你的命。你可真是了得,生了一个这样的儿子,连皇帝大王们恐怕都会让他给收拾掉的。现在一切都没了,儿子也不见了,他把你最后那点钱都给偷走了,过他的日子去了,你算什么娘呢?一个没有用的娘,一个最愚蠢的女人,那就是你儿子,可是你的儿子啊,你这娘的当得好,当得如此有‘出息’,连命也要给他,可你的儿子却不会心疼你,到底了还是要收拾你,杀人也不见血的,你现在才明白么?为什么到现在才明白?到了你儿子把自己的女人找到了,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你早就是一堆土了!你这个傻娘啊,你这个愚蠢的女人啊,你心里就知道什么儿子,儿子就好比你的心头肉,你把他供奉起来了,连老天爷都在嫉妒你了,你还得意,还说什么那是我的儿子,只要他好,娘就高兴,就知足了,面子也有了。现在一切都了结了,没了,你只能倒下了,即使不喝西北风,不去讨饭,你也只能这样了,谁叫你是这么一个命苦的女人,连你儿子都不可怜你,你还有什么脸活着?你敢对别人说你儿子不孝么?你倒还能活着,还能对别人说,你曾经有过儿子,知道吗,我曾经有过儿子?但这些也救不了你,你和所有做娘的女人一样愚蠢极了,到了自己成了光人的时候才知道自己长着脑袋和眼睛,才把儿子和丈夫看透,但一切都晚了,晚了……”
他娘像被冻僵了似的,身子僵硬地戳在床沿上,头微微地偏着,那双失神的眼睛一直望着对面的墙壁,墙壁上有一副用刀子勾勒的人像,简单的几条线,那是那个从碾坊追到这里的男人用刀子刻的,说是为她画的,要她天天能看见她,就是看见他了。
他娘从那基本上还是简单的线条里看到了年青时的自己,也看到她的男人,她知道,只有这个男人惦记着她,在意过她,把她当宝贝搂在怀里。那件旗袍就是他给她买来布料,专门请裁缝制作的。
他娘从墙壁上看到了那个男人,而不是自己,那是她的男人,正从墙壁上走了下来,向她走来。
“可他死了,他已经死了!为什么是他死了呢?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死?是谁要他死的?这个好男人,为什么要死啊?”
他娘的身子摇晃了几下,几乎要倒下去,但她终于还是稳住了。
他娘看见的,那墙壁上的男人又成了她自己,最后还是那几根简单的线条,几乎要散架了,连她自己都看不清楚了。
突然,她娘“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这时,门咣地一声被推开了,一个人神色慌张地闯了进来,见了他娘就喊:“出事了,出事了,你快去看看啊,出事了!”
他娘没有反应,她只是像一具僵尸一样,把脸朝向来人,眼光呆滞地落在那人的脸上,甚至让那人觉得她不是傻了就是聋了。
但来人还是那副世界面临灭顶之灾的神情,见他娘迟钝木然的样子,便高声嚷开了:“你怎么了?没听见我的话吗?你家立邦,哎呀,是你家立邦出事了,死了!你家立邦,他死了!你快去看看!”
第二十六卷
桑葚认出了那个叫芝兰的女人。她不是那个在芦苇丛中给了他身子的女人。
桑葚低低地骂了几声,四处张望着。
芝兰也认出了桑葚。她向桑葚走去,桑葚的感觉是一条母狐狸从荒芜的地方窜了出来,浅色的眼里还残留着骄傲和散漫的气息。
当桑葚和芝兰正要打招呼的时候,那掌柜的走了过来,插在两人中间。
掌柜道:“人呢?”
芝兰说:“回去了,刚走。”
掌柜的说:“回去了?怎么一个招呼也不打?”
芝兰说:“他喝多了,感到身体不舒服,还说明天一早还要见一个客人,有买卖要做的。”
掌柜的说:“那不耽搁他和我说一声吧?”
芝兰说:“他说你们是老熟人了,不必拘泥小节,改天他请你吃饭。”
掌柜的说:“没别的了?”
芝兰说:“他托我这么对你说的。”
掌柜回头看了看桑葚,点点头,意思是好象见过你。桑葚也点点头,说,你是他娘的谁?你怎么那么多废话,老嗑不完?
掌柜盯着芝兰的脸,说:“钱呢?”
芝兰板着脸将几张钞票放到掌柜的手中,说:“不就几张纸么?催着命要?”
掌柜的脸上皮笑肉不笑地动弹了几下,便一个响指,就去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芝兰对桑葚说:“和尚,好久不见,你是不是发财了,瞧不上人了?怎么老不见你的人,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桑葚说:“我哪能发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你看我这样子。”
芝兰说:“当今这世道,有钱没钱,可不是看样子看得出来的。”
桑葚说:“呵呵,是这道理,可我确实是光人一个。”
芝兰说:“今天怎么突然跑到城南来朝奉我们这歌舞厅来了?谁不知道你们那街区的男人都喜欢到北城和西城去勾引娘们!”
桑葚说:“路过这里,顺便进来看看。”
芝兰说:“和尚,这你就瞒不了我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我可不是和你只干过一回。告诉我,是不是我们这儿有哪个妖精被你给盯上了?”
桑葚心里说,还说呢,我就是冲着你来的,可是你不是那个女人。
桑葚说:“信不信由你了。”
芝兰说:“和尚,毕竟是和尚,还是以前那和尚,阴着哪。那今天想如何潇洒呢?现在,”环顾了一下四周,“现在可是有点迟了。”
桑葚说:“我不会跳舞。”
芝兰说:“你瞧那下面的男人,有几个会跳舞的?他们大多还不是来偷吃腥臊的。”芝兰指着那些浑身冒汗的男人说,“都是些青蛙跳大象腿的,没劲!”
桑葚说:“干你们这行的,可是什么人都得见的,他们是拿钱来买快活,就不管什么是艺术了。只要他们和他们要好的骚婆娘玩得尽兴,他们就觉得什么也没亏。”
芝兰说:“你来做做女人试试,你们男人哪,哼!”
桑葚说:“又来了!”
芝兰说:“算了,不就那么一回事吗?不说这个了。怎么样,陪我玩?”
桑葚说:“这个……这样吧,改天,如何?”
芝兰脸色发青,说:“你不给面子?”
桑葚心里说,给你面子?凭什么?你一个老三八,跟“盖世太保”是一路贱货,我可不上你的当。
芝兰望着桑葚那张脸说:“我在你眼里不值钱,你在我眼里也不过如此,不就是随意玩玩,那么板着脸做什么?”
桑葚突然想起什么,便问到:“你认识‘老奶妈’?”
芝兰嘴角抽搐了一下,说:“认识,怎么?”
桑葚说:“我和‘老奶妈’是老交情了,他告诉我说今天要来会一个女人。”
芝兰说:“什么女人?那个女人是谁?”
桑葚从芝兰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慌张,他认定,“老奶妈”会的就是她,而他开始还以为那个芦苇丛中的女人也是她,但现在他知道自己白跑一趟了。
桑葚要了一札啤酒,问女人喝不?
芝兰说不想喝,一股潲水味。
桑葚侧身过去,大口大口地喝着啤酒。
芝兰想离开眼前这个显得很古怪阴险的男人,可她被这个男人身上的某种东西所吸引,她有些焦灼地站在男人的身边,两只手互相抓来抓去。
桑葚突然转过头来,正视着芝兰的眼睛:“‘老奶妈’约会的就是你!”
芝兰也反盯着桑葚的眼睛:“恐怕你是搞错人了!”
桑葚说:“我倒是希望我搞错了!”
芝兰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桑葚说:“我怀疑‘老奶妈’死了,他可能是被人谋害的!”
芝兰惊惶的表情被桑葚的目光给逮了个正着。
桑葚说:“今天下午我们在一起喝过咖啡,然后他就到了你们这里。”
芝兰说:“到‘黑玫瑰’来玩的人多的是,什么‘老奶妈’‘小奶妈’?我可没兴趣!”
桑葚那眼睛让芝兰有些承受不住了,桑葚说:“不,你对他非常感兴趣,当然,主要是金钱,对不对?吃你这碗饭的,感兴趣的东西不多。还有,掌柜的也知道,这儿认识你和‘老奶妈’的人都知道,他们都看见你们一起出现过,还和你们打过招呼!”
芝兰叫道:“和尚,你他妈欠揍的,到底是什么意思?‘老奶妈’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刚才说什么?他怎么了?”
桑葚说:“他死了!”
芝兰说:“死了好,死了好!”
桑葚说:“你说什么?”
芝兰说:“失陪了!”转身就要离去。
桑葚一把将抓住她胳膊,她被抓疼,叫了起来。
桑葚说:“想跑?别那么紧张,识相点,你最好还是向我承认了。告诉你,我可是什么都看见了!”
芝兰道:“你他妈放手!”
跳舞的人惊异地望着他们。
桑葚说:“我话还没说完,你可别急着要走!”
芝兰扬手就给了桑葚一记耳光。这清脆响亮的声音几乎使舞池里的音乐和人们都该震得颤栗起来。
桑葚松了手,芝兰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他拳头捏了又放,又捏紧,再放开。
桑葚对惊讶的人们说:“‘老奶妈’死了!”
舞厅里一阵混乱,女人们有的尖叫着,有的露出狐疑的神色,一些男人聚在一起,一边看着桑葚,一边咬着耳朵。
掌柜的几步冲了过来,对芝兰说:“他说‘老奶妈’死了,芝兰,这是怎么回事?”
芝兰从地板上爬起来。
掌柜的问桑葚:“你说‘老奶妈’死了?在哪儿?你们,刚才,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桑葚说:“‘老奶妈’确实死了,我亲眼看见的,你还是问问她吧。”
掌柜的将桑葚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说:“‘老奶妈’怎么死的?对了,你是他们的什么人?你们……”
桑葚说:“我叫你去问她!”
桑葚说罢,就在最近的座位上坐了下去,点上了一支香烟。
掌柜厉声叫芝兰回房间去,他有话要说。
芝兰不肯,说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不必躲躲闪闪的。
掌柜说:“你若没干蠢事,那什么都好,也不用我为你操心。如果你真的做了不该做的事,也就是说,这个小伙子说的是准确的,你却不肯听我的,那我也帮不了你,你请便!”
芝兰说:“我没杀‘老奶妈”,你怎么听他胡说呢?“
掌柜说:“我也不希望你在我这儿出事。“
这时,张十三从巴台旁边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