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立邦的突然出现,使他娘惊喜不已,她想尽快站起来,却由于急,她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在她那时的感觉里,她真还以为儿子是从地下冒出来的。
“邦儿!”他娘叫了一声。
在立邦听来,他娘的叫声有些古怪,仿佛憋了很久才从肺部压出来的似的,带着冒气泡的声音。
“邦儿,真的是你吗?”
立邦浑身泥污,脸被汗水和灰尘覆盖着,他娘还以为他刚在地上打了滚,爬起来。立邦还是以前那神色,冷淡,沉闷,一双眼睛总带着仇恨的光泽。
立邦说:“娘,不是我是谁?”
他娘忍不住了,她哭了起来:“邦儿,你把我们害得好苦啊!你爹可是被你害死的!”
立邦淡淡地说:“我知道。娘,你莫哭了好不好?你知道我见不惯人哭!”
他娘只得强忍泪水。
立邦说:“爹死了也好,他本身就该死的。”他坐在万大山的太师椅里,挺了挺身子,说,“娘,我饿!”
儿子的回来,让他娘感到非常高兴,对儿子所做的事也不再计较了。当他娘听说儿子饿了时,她立即到厨房里给儿子做吃的。
饭做好的时候,立邦在太师椅上睡着了。
他娘一阵心酸,几年不见,立邦已经瘦得不成样子。
肚子吃饱了,立邦也有了力气,脸色也好看起来。
他娘坐在立邦对面,说:“邦儿,这些年你都跑哪儿去了?怎么过的?过得好不好?你怎么不捎个信儿回来啊?”
立邦说:“娘,都过去了,讲出来也没意思。”见他娘失望的样子,便道,“爹都死了,就你一个人听了。娘,你真的想知道?”
他娘说:“你都跑哪儿去了?”
立邦蜷在太师椅里,将他这些年的经历粗略地给他娘讲了一遍。
立邦打他爹万大山的主意是很久以前就有的了,万大山暴露了他的财产时,立邦就有了拿走那些财宝的想法,原因很简单,那些财宝不应该属于万大山一个人,应该归他立邦。在立邦的想法里,他,就是立邦的哥哥多多,是没资格和权利得到这些财宝的,他娘也不能得到,因为他娘是女人,女人只能在家干活,生孩子。
他娘听到这儿,气得双手直抖。立邦根本就没看他娘,继续讲道。
立邦成功地拿到了万大山的财宝,但他担心万大山到处找他,如果万大山把他抓到了,不将他开膛破肚,就要将他脚给砍了。所以,他只得趁回客栈取衣服的时候撒谎,说当兵去了,这样万大山就死心了,不会四处找他。他带着那些财宝到了昆明,换了很多现钱,但昆明地方太大,人也复杂,他不敢久待,便离开了昆明,后来又在瑞丽住了半年。令他愤怒的是,他被一个朋友骗去了近一半的财宝,正当他返回昆明,准备找到那个朋友算帐的时候,他又两次被几个大兵和流氓用刀子逼着,被抢去了一些金银和钞票。这样一来,他身上的东西已经不多,一个朋友告诉他,你如果长此以往,必将坐吃山空,不如做做买卖,精打细算,才可长久。立邦本是一个头脑简单的人,倘若万大山还在山上做大王,那他必定会拿起枪杆和万大山一起到处烧杀掠夺的,那样的生活比做买卖和到外面无游荡更适合他。于是,经别人这么一劝说,他觉得可行,便同几个老江湖合伙做起了买卖。但他怎么是做生意的料呢?那几个老江湖很快就将他的钱吃去了大半,反过来还斥责他不懂行情。开始,他还真以为自己不懂买卖,被人家骂,赚不了钱,是应该的,后来,他还是开窍了,意识到那几个人不对劲。在立邦的意念里,只要他觉得哪些人不对劲了,那可是真的不对劲了,后果就极其严重了。实际那几个人也就是欺负他年轻,他便生气了,便在某一天将那几个人中的年纪最大的那人给几刀捅了,从前胸捅到后背,人死了还不解气,还把那人的*割下来,塞在他嘴里,但他仍然不解恨,把那人的耳朵也给割了,用绳子串在一起,挂在那人的脖子上。他杀了人,便不能在昆明久待。
他娘突然插嘴到:“你哥,听说就在昆明,你怎么不去找他呢?”
立邦道:“你怎么知道他在昆明?”
他娘说:“我是做梦梦到的,梦到他回来了,说他就在昆明的。”
立帮嗤笑道:“娘你是老了,老花了神了。即使他在昆明,我也不会去找他,他算什么?”
他娘说:“说来说去,他还是你哥!”
立邦不想再提及他那个根本就瞧不起的哥哥,只继续谈他自己的经历。
立邦不敢在昆明久待,就混进一支马帮,辗转到了缅甸,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军阀,那军阀也是一个靠烧杀掠夺起家的,立邦便跟了他,想从军,可兵没当成,却因为与当地人发生了打斗而被抓,被关了两个月,那个军阀也因为与几个政客和大商人有过节而被剥夺了官职,立邦的事他自然就无从相助。从缅甸闷热潮湿的地牢里出来后,他立即返回了云南,但他不能回昆明,只能待在一些小城市里,到处闲逛。一次,他碰到另外一队马帮,刚从枇杷城那边过来,他们谈到他爹万大山由于卖烟土而把脑袋都给弄丢了的事。他问,真的是砍头?那头儿说,这念头杀人没那么野蛮了,不兴砍脑壳了,而是拉出去,赏他几颗铁花生米就解决问题了。这个他懂。这个消息也让他安心下来,他将身上的钱数了数,还不少,就决定回枇杷城。他一回到枇杷城,就立即遭到枇杷城中认识万大山和他的人的唾骂,有一些人还扬言收拾他,因为在枇杷城人眼里,这种忤逆不孝的小子是应该遭天打雷轰的。这并没吓倒他,他对枇杷城的人说,老子连我爹都不怕,还怕你们不成?那些人原本也不是真的什么英雄人物,更不是真的和万大山是莫逆之交,唾骂他也只是想表明自己还不失去良心而已,但见他说话这么强硬,全然的万大山的翻版,也就作罢了。他在枇杷城里也是日日闲逛,没事可做,就去赌博。他和他爹的名声再次让他栽了跟斗,人们联手算计他,他口袋里的钱就像流水一样流了出去,以至到输得精光。他不服气,就借钱来继续赌,结果仍然是血本无归。一日,他同几个走马帮的男人赌,正赌着,突然心血来潮,想这帮不认识自己,何不抢他娘的一把?那几个人的将赌资都放在桌子下面,立邦早瞅着了,趁大家正吆三喝四的时候,抓起那些钱就夺门而逃。等那几个人醒过神来,他早已经不知去向。他在城外转悠了一圈,就想回家看看,再作打算。
立邦讲完了,倒在太师椅上便睡了过去。
他娘将以前他和立邦住过的房子打扫干净,将床铺好。看到这间废弃多年的屋子又有人住了,他娘就感到欣慰了许多。
他娘将立邦摇醒,说到床上去睡。
立邦惺忪地站起来,说:“娘,那我去睡了。”
他娘看着立邦的背影,像看见万大山当年疲倦时进屋子睡觉的样子,恍惚间仿佛隔绝了几生几世,不免一阵唏嘘。
他娘从床底将一只已经有些破旧的柳条箱子拖出来,放在桌子上,将箱子上面的灰尘吹去,便打开箱子,拿出一件旗袍来。
那是一件白底印花的绸缎制作的旗袍,他娘一直将它放在箱底,仅仅在她得到它的时候穿过一次。但她每个季节都要把它拿出来,痴痴地看上好半天,然后将有褶皱的地方轻轻抚平,再好好端详良久,才放回箱子里去。
这是他和他兄弟立邦,以及万大山都不知道的有关他娘的一个秘密,他娘将这件旗袍以及与旗袍有关的那个人一起存放在记忆的最隐秘处,只让自己一个人分享。
立邦出现在门口。
“旗袍?娘,这是你的旗袍?怎么没见你穿过?”立邦惊奇地问,“是不是爹买给你的?你怎么不穿呢?是不是你和爹结婚时穿的那件衣服?”
他娘脸上掠过一丝苦涩和难堪的微笑。
立邦说:“娘,你穿起来我看看。这旗袍好看的!”
说着,立邦就要去拿旗袍。
他娘立即将旗袍按住:“邦儿……”
立邦说:“娘,这旗袍好看,你穿起来也一定好看!”
他娘想,这小子还是头一回,居然对娘也说起好话来了。
他娘说:“娘老了,不好看了,再穿就招人笑话了,就不穿了吧。”
立邦还想说什么,他娘已经将旗袍放进箱子,并锁了。
立帮将手缩了回去,悻悻地说:“娘,不穿就不穿吧,干嘛要锁起来呢?不就是一件旗袍嘛,我还以为是什么金子银子的。”
他娘说:“邦儿……”
立邦说:“那肯定不是爹买给你的,而是别的男人给你定情的礼物,娘,你是不是还背着爹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就是一件衣服吗?怎么藏藏掖掖的?娘,你说话,爹死了,他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你说啊!”
他娘被儿子这几句话给彻底惹恼了,她咬着牙齿说:“孽障,你就是这么对你娘说话的吗?是叫你这么对你娘的?”
立邦转身离去,门“砰”地关上了。
他娘随着剧烈的门响哆嗦了一下,那响声重重地敲打在她的心上。
“我这是在干什么呢?我是做给谁看的呢?这样做究竟又什么意思呢?”夜深了,他娘坐在油灯旁,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
第二天清晨,天刚麻麻亮,他娘就下地做活去了。由于夏日白天酷热,他娘和村里的人一样,都很早就得起床,趁天色尚早天气凉快到田里地里将上午的活做完,到八、九点越来越热的时候收工回到家中,洗刷完毕,再做早饭吃。枇杷城的人到了这里游玩,常在早上饿得肚皮瘪瘪的,说是前胸都贴到自己的脊梁骨了,也没法子。午后,日头最毒,村里人和他娘一样,要么摊平肢体午睡,要么做做一些家务活,或找人打牌喝茶,女人则找到另外一些女人,说些闲话,拉拉家常,纳纳鞋底,一直等到太阳离西山还有丈把远的时候,也就是他们所说的地热地气开始散去,或者山谷里吹来凉风的时候,人们才到田里地头山上坡下将一天剩余的活儿做完。每每到了月亮已经跳出东山两竿子高的,或者星星已经在天上闪烁了几袋烟工夫的时候,人们才回到从山上下来从地里出来,回到家中,这时就能闻到炊烟和饭菜的香味,也能听到狗吠和人声,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灯火。在月过中天,星星更加繁密,露水能打湿衣服的时候,山村就安谧下去,人们都在疲倦中坠入了梦乡,或者什么梦也没有,在极度沉稳的睡眠中将一夜度过。
他娘由于在地里多做了一会儿活,完后还到橘园锄草,回到家里的时候,已临近中午了。院子的门虚掩着,她早上出去的时候也是这样,她并没感到什么意外。
他娘想,邦儿还在睡觉,出去这么些年,都累成一副骨头架子了,是要多多保养,多多休息,然后就能长肉,就有精神了。
他娘将锄头和担子放下,喘了口气,便在一盆冷水里浸湿毛巾,细细地将脸洗干净,在挂在墙上的镜子里找到自己,用一把木头梳子将头发梳理完毕,才到灶下烧火做饭。
饭做好了,他娘就想,邦儿也该起床了,便喊了几声,屋子里却没有回答。
他娘说:“太阳都照到后脑勺了,还睡?”就走出厨房,在院子里喊,仍然没有应答。他娘想这奇怪了,怎么睡得那么死的?便再叫,依旧没有声音,他娘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就到屋子里去,一看,床上空空如也,被子胡乱地堆在床上。
他娘想,原来是早起来了,一个人闷着,兴许到村里找人喝茶抽烟去了。
这么想着,他娘将饭菜放在锅里,径自朝自己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