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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他俩讲话,沈瑶心中疑惑即刻释然。如星只说四岁习字,但他在九岁时就已丧父,再怎么聪慧也不大可能以此年纪无师自通文理读句,原来还是有人教的。看这陈先生也是斯文人,做他学生自然也就学着文雅了。不过,此惑已解又生一疑,若没听错,那陈先生是将他唤作“如星”?他叫如星?不说是叫“瑞儿”么,难道是骗我的?沈瑶将此疑问暂且放下不提,插话道:“怎会无人赏识?依在下所见陈先生的字着实不错,笔划沉厚、内敛,至于这画,”沈瑶略一停顿,正色说:“也极好。意境幽僻,设色淡雅,只是笔法古朴,有些不和时宜。今世之人大多喜爱精致华艳的作品,先生的字画过于质朴了。”
陈素听沈瑶言辞得体、评述贴切,心中很是感慨,难得遇见知音,正想与之携手长谈,定眼一看才发觉说话者是位华服美冠的阔公子,如此富贵之人是他高攀不上的,于是面上喜色顿时冻结。
沈瑶见他脸色尴尬,会意一笑,主动放低姿态与之攀谈,应对几句之后,他更加肯定这陈先生确是有识之士,沈瑶有意想收陈素入府做门客,又怕他没有做官之念,便问道:“在下见先生颇有文采,却为何不曾求得一官半职?是有意归隐不想入仕,或者另有缘故?”
“先生当然也想进京应考,只是囊中羞涩缺路费。”如星快人快语,替他老师答了这不好开口的糗事。这回答倒也很称沈瑶心意,只是此刻他还在微服查探中,不好与陈素谈入幕之事,便换了话题。
“我忽然记起,先生方才将瑞儿唤作『如星』,不知是何缘故?”
“哦,这孩子是叫『如星』,『瑞儿』只是平日里随便喊的小名。”
“如星……这个较好,雅致、贴切,『瑞儿』这名字太俗。那今后我也叫你如星?”沈瑶笑问着。
“不要。”如星答得斩钉截铁:“沈大爷,您是恩客,还是叫『瑞儿』吧。小人命苦,被逼无奈靠唱曲儿为生,有负亡父厚望。却不想连父亲取的名字也一并糟蹋了。”
“难道,我连叫你真正的名字都是作践你了?也罢,不难为你。”沈瑶神情无奈:“想必『如星』二字也有些来由,这个总可以告之一二吧?”
陈素见沈瑶面露遗憾,心中不忍,提议说:“如星,要不这样,若沈公子在三日内想出你名字的来由,那么他想怎么唤你都可以,如何?”
“也好。不过,三天时间也太长了些,想当年曹植七步成诗,今沈公子才高八斗,若能在五步内想出『如星』出自何经何典?小人自当从命!”
沈瑶略一思索,笑答:“『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秀莹,会弁如星。』出自《卫风》首篇,对么?这可是《诗经》中赞美君子气节的名篇,恰巧这段我记得较熟。”
如星只听他胸有成竹的讲出前半句话,心中就顿时一凉。随他游荡了一下午,总觉得此人怎么看都像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却忘了先前那些大人还称他为状元爷,这个头衔可不是单凭祖上权势就能唬弄来的。他直骂自己笨得要死,这沈瑶八成心里早就有数,只设了套由他去钻。好在还没跟他赌别的什么东西,不然就亏惨了。
“绿竹青青,会弁如星……话说回来,若在此文中选字为名,『绿竹』二字也很合适。”沈瑶折扇轻摇,笑容满面。
怎料,如星却突然低垂着头愣了许久,而棱轻声说道,“绿竹,是我阿姐的名字,她半年前已经『去了』。”
沈瑶愣了一下,他万没想到如星小小年纪会接连遭受父母双亡、姐姐离世这多种惨事。心下突然觉得有些不忍,便岔开了话题,闲聊几句后又说,“如星,现在天色还早,咱们向前走,去看看陈先生说的那个卖身葬父的姑娘,说不准还能帮上什么忙。”
“沈大爷,您是想先看看她容貌如何,再决定是否『帮忙』吧?反正您财大气粗,多买个人也无所谓。”听他叫自己如星,心里极不痛快,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也只能撇着嘴嘀咕几句气话。
沈瑶斜瞟了他一眼,辞过陈素迳自向前走去,如星虽有不快,但看在钱的份上只能不情不愿的紧随其后,心里还盘算着待会儿该怎样向他讨赏——若要不到赏钱,姨丈那儿可不好交代,不过,他出手应该会很阔绰吧?唉,虽然憎恨这些权贵,却又不得不巴结他们,真是可悲。
***
翌日午后,沈瑶正式着官服坐官轿入城。未料到半途,忽有一年轻女子身穿孝服拦轿喊冤,含泪控诉嘉善知县朱达督之侄强抢民女、霸占良田、纵容家丁殴打乡邻,使其父伤残致死。讲到动情处,悲愤不已,当场血泪洒地。顿时。众生哗然,民怨四起。沈瑶立即下轿安抚群众,又命人照看那姑娘,并当众高举右臂指天起誓,断然不徇私情,定严惩恶人!
沈瑶原本就生得仪表堂堂,看起来很值信任,众人又见他言辞恳切、语调铿锵,当下无数人感动得热泪盈眶,还没等他办案就有人呼其『青天老爷』。如星躲在一旁看热闹,见此情形惊得直咋舌。这整件事情的经过原委除沈瑶外就数他最清楚,当日拜别陈先生后,沈瑶就带着他同去见了那姑娘,问清案情,出资帮她葬父,又代她请陈先生写状子,再教其如何拦轿喊冤。可以说,一切都是由沈瑶全权策划操控的,那时他神情中可没见这样坦荡的浩然之气。
装得人模人样的,如星看着远处人群中的沈大公子浅浅一笑,心想道:这家伙的高官厚爵,或许当真并非只靠他宰相父亲的荫庇。
仔细想想,这沈大人似乎还称得上是个好官,虽然品行略有不端,但并不算太过分,又来自高门大户,家遭殷实,也就不屑收刮民脂民膏。看来,杭州百姓有福了。
隔了数日,如星在一酒席中拨弦助兴,半途中突然一道熟悉的身影晃了进来……
“咦?这不是董家老二么?你可知道本少爷想你想得好苦!”那个身穿大团花锦袍的小眼睛青年——前任宋太守之子,一进门就瞧见了如星,迳自向他走去。
“混蛋,无耻!你都已经逼死我阿姐了,还想怎样?”
“就因为绿竹死了,我才找上你呀!”宋小官人半眯着小眼,步步逼近。
顿时,砸杯摔碗声四起,其间还夹杂着宋少爷不堪入耳的叫骂和如星高声的喝斥。
“反了你!给你两分颜色就开起染坊来。竟敢打本少爷,看我怎么收拾你!哼,来人啊,把他押到官府去!”
沈瑶此刻却正巧端坐隔壁厢房,将一切听得分明,他算准时机,步出房门,在走廊里与宋少爷一行人撞个正着。
“怎么回事?”沈瑶佯装惊诧:“瑞儿,你闯祸了?”
“沈公子,救我!”如星喜得救命稻草,用力挣脱钳制,躲到了他身后。
宋小官人捂着额上的伤,恶狠狠的放话!“小子,劝你别多管闲事。我要送他见官,你若护着,就连你一起告!”
沈瑶略欠了欠身,和颜悦色道:“这可巧了,杭州现任太守正是区区在下,他是与本官相识的,敢问阁下要告何事?可否在此先讲来听听?”
宋少爷一听他报上名号,顿时像被淋了冰水似的,直哆嗦,他爹离任时曾再三叮嘱:“万不能开罪沈大人”,如今见他护着如星,只得赔笑:“没、没,开玩笑的!不告官、不告……”说罢,一溜烟跑了。
如星随沈瑶去了隔壁,房中除其贴身仆从外再没旁人,但他此刻对沈瑶颇有好感,也就不再心存防范之意,只躬身道了谢。
“如星,你与宋家少爷有过节?”沈瑶命他坐下,低声垂询道。
“没有,只是言语间有些小冲突。”如星不愿徒生是非,便想一语带过。
“你放心,那宋家虽也几代为官,但若我想扳倒他,也并非难事。如星,你有何冤屈但说无妨,本官会为你做主。”沈瑶猜想这事定与他姐姐绿竹的死有关。
“沈大人,您要杀鸡儆猴,这鸡已经宰过了,无须急着寻另一只吧?如星与他之间真没什么过节,不劳您费心。”这人古古怪怪的,要真求他帮了忙,还指不定要自己给什么回报,可不能上他的当。如星暗想着。
沈瑶将手中折扇递到他跟前,笑问:“你当我没事找事?先看看这扇面题诗是否熟悉。”
只见扇中诗云:
悲恨苦楚与谁商,对镜羞见美人妆。
冷风寒露浸清愁,隐泪启颜断悲肠。
“还认不出?这是陈先生赠的。哦、差点忘了,这扇面我嫌太过素净,就配合诗意添了几枝傲梅,你不介意吧?”沈瑶望着呆滞中的如星,收回折扇,“若非陈素提起,我还不知道你除善音律外,诗作得还不错,字也极好。本官用这你题诗的扇子,竟见也不失身份。不过,看着那『悲恨苦楚』、『冷风寒露』着实令人心酸。然则,既有『悲恨』又怎会无过节?”
如星见他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只得实话相告:“其实,告诉您也无妨。不过是半年前宋公子欲纳我阿姐做妾,阿姐不乐意,但姨丈又收了礼金,她一急就投河自尽了。”
“你也用不着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吧?”
“那我还能怎么说?实际上逼我姐姐的是姨丈,不是宋家少爷。姐姐要自尽也不是因为不想嫁到来府,她是为了守节,我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但姐姐嫁过人,她是为了那个人才投河的,你让我怪谁是好?我恨啊、满腔的怨恨!姐姐是世上仅剩善待我的亲人,她死了……可、可我却不知该恨谁!”如星垂着头,眼泪一滴滴落在了腿上。
“恨他、去恨那个抛弃你姐姐的男人。把他找出来,报仇。”沈瑶语调冰冷,如果他遇到这种事,一定会这么做。
“姐姐都不恨他,我恨他做什么?阿姐说她不是弃妇,她一直相信那个男人还爱着自己。”如星哀伤着只顾抹眼泪,连自己已经被沈瑶揽入了怀中都浑然不觉。
“他怎么称呼,家在何处?”沈瑶看着如星那梨花带泪的模样,很是怜惜,下意识的将他搂着,轻轻爱抚。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阿姐没说。”如星吸泣了两下,又突然醒过神来,愣愣地看了看自己胸前那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大手,随后猛地一惊:“你做什么?干嘛抱着我!”他赶紧甩开沈瑶跳到了一旁。
“咦,是你自己靠过来的啊!”沈瑶淡然一耸肩,继续喝茶,“只是想安慰你而已,不习惯就算了。”
安慰?这东摸西摸的算哪门子的安慰!我是男的啊,怎么这样!而且,他那个叫什么琰的侍卫还站在一旁呀!也不避讳一下,京里的大官都是这般怪异的么?
如星畏畏缩缩的退到门口,胡乱找个借口溜掉了。
其实,若沈瑶存心留他,那小家伙肯定插翅难逃。他沈瑶是何等人物?且不提那出神入化的好身手,单说权势,即便是在京里,也有不少三品以上的大员要看他脸色行事。区区一个瓦市勾栏的歌伎,怎能轻易逃出他的手掌心?不过是闲得无聊,逗他玩玩欲擒故纵的戏码罢了。
几日后,陈素登门寻到如星,说是替沈大人传话,要他随自己去太守衙门走一趟。
“衙门?为什么要去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