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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需要多少钱的手术费呢?”
“手术费吗?一般在两万到三万之间,不会过高,也不会过低。”
“哦,谢谢你医生。”
“不用客气。”
病房中,住的病员是五花八门,有的是大人,有的是几岁的小孩,有的则是体力不支的老人。他们都在默默地喘息,都在默默地等待治疗,无论这结果是好是歹?其实,谁又能知道将来的事呢?
剑风他妈仰躺在病床上,两眼紧密地闭着。从医生的神情及语气里,她也能辨别个几分真相,是的,她的病会很难治。这病根是什么?她心中也是再清楚不过了,这还要回到三十多年前。
在她十八岁那年,正是国家经济困难时期,不仅是国家穷的滴油未有,普通的农民家庭就更不用说。
一大早,她积极主动地上山砍了些柴就背回了家,本想着吃点早饭后,就可以和同村的女孩一起出去玩了,而妈妈又说让她去压棉,家里的棉被、棉袄需要填点新棉绒。她就顺从的答应了,背着半袋不算沉的棉花心有埋怨的去了五里之外的一个村庄,是有专门压棉厂子的村庄。
到得压棉厂的地方,已经快接近中午了。她排着长队耐心地等着,无论是耐心与不耐心,都必须等,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完不成母亲交给的任务,恐怕回家吃饭也成个问题。
太阳偏过了正上方,向西边斜靠了不少,她才真正地等到了。棉花不多,也是她自己曾经一个桃一个桃地摘下来的,想想过去,那种辛酸之苦无法自控,上了个小学三年级就被迫退学了,干起大人的活,累的要死要活,也没人可怜、安慰一声。她上边两个哥哥,两个姐姐,下边一个妹妹,兄弟姐妹多,有她没她都是一个样,没有,倒是清闲,也不会在人间受诸多般的痛苦,有,还真当不如没有,没有父母的一点疼爱,连个玩艺都不如,让人无不心痒当痛。
她前面的那辆车终于开走了。她提着袋子向前挪了几步。压棉的人不屑地看了她一眼,提起棉花就向机器里面猛倒,机器立即发出难听的嗡嗡声,似乎机器的助威也是显示对她的不屑不睬。压棉人倒的过快,棉花洒落出一小堆,落在了迅速转动的胶带下面,她瞪了那人一眼,弓腰便去捡。在这时,千钧一发之时刻,厄运出现了,两个长辫中的一个搭上了皮胶带,头发辫子瞬间滚进了机器里面去了。她还来不及思考,来不及正视一下周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一眨眼就昏晕在了当场。
排队的人轰的一下围了过来,压棉人紧张地关上了机器,胶带啪叽几声,不动了,无息的叹息也没了。
“出人命了。”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看到仰躺着的人头发去了一半,满头满脸尽是鲜血淋漓,拼命地叫了起来,“出人命了。出人命了。”
大家围成一团,紧张的气氛吓人。
她昏了过去,在有点知觉的时候,只感到身体一颠一颠的,犹如在山上挡秋千一样,来回摆动。她挣扎了一下,浑身无力,嘴里呻吟着:“棉花……棉……花……”声音太小,谁也听不清,就是听到了,也不会有人去理会,现在最为重要的是送往医院。
核桃园医院给她止住了血之后,立即叫了辆快车,把她送往了嘉祥县人民医院。一要补血,二要动手术,这在小医院是做不成的。
母女二人住进了像大杂院似的病房,连个床铺也没有了,只好在地下铺了个凉席,当个床了。平常,没给女儿多少温暖的母亲,现在泪流满面,心痛的很。
家里的高粱、小麦、玉米全都换成了看病的票,但仅能够治疗一下头皮,动手术根本不可能,连人都快要挨饿了。就这样,在县城住了个一个多月,体质恢复了几成,就回家养了。
就是这样,一半头皮没了,永远不会长头发了,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姑娘,那么年轻的姑娘,就这样没了健康完美的头发,让人痛惜,让人垂叹。
时过境迁,有了两个儿子,儿子也快长大了,而这头上偏偏出了毛病,“为什么早不出,晚不出,偏偏这个时候出呢?”问谁呢?老天能回答吗?
她想着想着,泪花打湿了脸颊。这一切谁能预料呢?人间祸福本来就难预料!
巨野永封湖依旧是耀眼光芒,那“天和亭”暗处的几行小字平添了几分苍茫之感。
“此地相会必有期,年年朝朝是今时。
它乡奔走徒留念,惟有此亭最相思。”
这四句话是临时的告别,还是永生永世的尾声;是临时的安慰,还是永生永世的留念。无人可知,岁月的歌声不能将它泯灭,时间的流水不能将它抹去,人的内心更不会让它变成追忆,而是要变成现实。为了这个期待,为了这几句话,为了这一天,齐雯雯早已等的不耐烦了。
六月十七日这天一大早,齐雯雯乘坐菏泽发往巨野的最早一班车,急切地来到了永封湖。
她怀着殷切的希望,希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剑平,其他的都是次要的。她踏着木板桥,飞快地窜了过去,苗条的身姿在湖水上方就这么灵气一闪,就上岸了。她张开双目,失望的眼神凝固了。“天和亭”里哪里有人在?空荡荡无人影。她的心寒透了。在天和亭周边环看了一下,也是没有他的踪影,心更加寒了。她心中时时想着一句话,“我会坐在天和亭等你来。”可是,人影呢?“是不是我来早了?他还没到呢?”想到这,有那么点希望,她便进了天和亭,坐在椅邦上望穿着小道。
这种期待一直持续到烈日当头,还是没有他的人影。她恍惚地站了起来,扶住木柱,镇定了一下精神,又向前方望去,空落的木板桥似乎在摇晃,也在为她的痴呆麻木叹息生悯。脚步迈出天和亭,她围着亭子周围转了个圈,那几行小字模糊了,模糊的失去了任何迹象,她傻痴痴地摇了摇头,不相信地看着,深情,执著地看着,岁月的痕迹已经空白了,如一张白纸,如一潭清澈的湖水,什么也不见了?人生的长路已经断层了,她就被卡在这个关口上。
日光猛烈地刺痛了她的双眼,给了她一个晴天大雷,把她刺激醒了,脑子中盘桓着一个不祥的念头:“是不是他出事了?或者他家里出事了?”眼睛眨巴了几下,很感不妙,伸手掏出手机,便拨了剑平的号,一等二等,无人应答。挂死之后,又拨了他家的号码,也是一等二等,无人应答。她的心跳的更加厉害了,犹如火苗时熄时旺,犹如沸水时平时开,起伏荡漾个不停。现在的她,有点晕头转向了。为了他,她必须强支撑住身体。电话不通,他家的地址倒是记的一清二楚。她把包胡乱地整理了一下,也顺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和衣服。完成这些之后,她就向汽车站跑去,做现在的汽车,到傍晚时分还能赶到那个青龙山脚下。
青龙山时阴时晴,飘忽不定。几朵黑云匆匆赶来,遮挡住了西下的红日,大地微显暗影,几秒过后,黑云渐渐远去,西下的红日又勃发红光,映照的西半空格外火亮,映照的山脚下的村庄似如深陷火海,一片红光。
齐雯雯打听来打听去,终于找到了门。她深深地舒了口气,提起勇气拍响了贾家禁闭的大门,心脏却仿佛跳到了嗓子眼上……
街坊邻舍却耐不住寂寞,七口八舌地瞎猜瞎议论起来。这也是农村人的一大嗜好,一大家常便饭。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这家的二小子面子可真大,前几多天来了个阔小姐,今天又来了一个。”
“你懂啥。这叫做……叫做……什么来着……”一个人口齿不怎么伶俐,巧语也说不出来。
“叫做艳福不浅,对吧。”一个小青年接口说,那种酸甜劲足道。
“不对,该叫做‘一人当道,鸡犬升天’。”另一个人纠正道,看来读书读的也不少。
“什么呀,该叫做……”大家纷纷说个不休。
齐雯雯胆战心惊地步入了堂屋。寒暄完之后,才开始进入了正题:“贾伯伯,剑平呢?”齐雯雯在曲阜见过他,一来到这里,也不怎么有拘束感。但看见老太太的眼神却不怎么顺当,她想着,剑平应该真的出了什么事吧。其实,老太太见过王雨薇后,就很欢喜她了,对于面前的这个,自然就不会那么喜欢了,心里还害怕是来拆散她小孙子的好姻缘呢。所以面部表情自然没有欣喜劲了。
“剑平?”他舒了口气,喃喃地说,“他没告诉你吗?”语气却婉转客气。
“告诉我什么啊?他真的出事了吗?”她霍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粗喊着,“我的预感是对的,他真的出了事。”
贾福山看了看她,那是又关怀,又凄凉,又痛楚,又渴望的神情,安慰似的说:“你不要瞎想,他哪里会出事。只是……”
不等他说完,她就急忙插了嘴:“是什么?是什么?你快点说。”
贾福山微笑着,不徐不慢地说:“他外出了,暂时还回不来。”
“外出?”一个大大的问号挂在了她的脑际,她嘴里重复着,“外出?外出?能去什么地方呢?”
“去了北京。”他接口说,“你放心,他一回来,我就给他说,你找他有事,让他尽快见你。”
“可是,可是,我现在就想见到他。”话一出口,羞涩的面纱再也遮不住了,红晕爬遍了脸颊。
“可惜,他慌乱中没带手机,怎么和你联系呢?”他也慌乱起来。看到面前的女孩,甚为同情,也早已把她看成家庭的一员了,但却无法帮她,心里也是着急死了。
“那地址呢?”她急切地说,“你告诉我,我亲自去北京找他。”想他的心,爱他的心,此刻全部用语言表现了出来。
“你一个女孩子家,还是不要去了。等个几天他就回来了。”
“不行,我一定要去,见不到他,我心里一刻也不能安定。”她甚为焦急地说。
是啊,贾福山也同样不放心儿子,这种不放心不是在担心儿子的安危上,而是在担心儿子的用情上。剑平到底对哪位专心呢?他一点也弄不清头绪。那个王雨薇娇贵玉面,是一个好家庭出身,但与自己一个农民家庭就不太相符了。而面前的这位,娇羞体面,对儿子关心的头头是道。如果在曲阜是怜惜她,而现在则是疼惜她。无论说什么,都是面前的这位更适合儿子,也更适合这个家庭。想到这,他放心了,宽慰地说:“好吧。我把地址给你,但你一路要小心。无论出了什么事情,我绝对不会让剑平对不起你。这个,你大可放心。”语气坚硬,似如磐石。
这句话点到了她的心坎上,她想她已经被这个家庭默默地认可、接受了。顿刻,她既羞涩,又抑制不住幸福的喜悦。抹去羞愧的面纱,鼓起了勇气,万分感谢地、深情地注视着他,她想说:“谢谢爸爸。”可话到嘴边,又被哽咽住了,脸颊红润润的。她的眼泪潸潸地掉了几滴,很满足地朝他点了点头。
吃过晚饭,天已经黑透了,她无法返回家了,就只好不大情愿地在贾家住一夜了。
慈祥和蔼的老太太把她带进了剑平的卧室,让她在这里将就一个晚上。
她冲进剑平的卧室,幸福死了。她深深地打量着这间小屋,屋子不大,一个人住绰绰有余。一张单人床靠窗而倚,她熟知他喜欢在窗子旁边睡,因为天一亮,光明就从窗子射进来,他就不会继续再睡懒觉了。床旁边放着一个写字台,写字台上堆满了书籍,都很有顺序地排放着,写字台左上角有盆花,是牡丹花,看到它,她不由得兴奋了,像看到故人一般,撒腿就跑了过去,惊讶又喜悦地说:“这是我送给他的牡丹花,想不到他还好好地养着。”她俯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