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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颐……”
“是,先生要什么?”她下意识应了一声。
他没有回答,阿依呆了一呆,望过去,却发现他依旧双眼紧闭陷入沉睡,并没有醒来。一颗芳心微微提起,霎时被越发阴郁的黑暗包裹住,沉甸甸的,让她有一瞬的窒息。
她望着他眉尖微蹙,似睡得不太安稳的样子,沉默了一会儿,继续动手拿下他额头上的冰袋,摸摸湿漉漉的布,便换了一只干爽的袋子,重新装了冰扎好袋口,平铺在他的额头上,才要收回手。
就在这时,他忽然浓眉蹙紧,在睡梦中猛然一把握住她的手,把她吓了一大跳,心里咯噔一声,愕然惊慌地望着他,却听他用苍凉至极心痛至极绝望至极的嗓音弱而黯淡地轻说了声:
“解颐,不要走……”
他将她的手捏得更紧,隔着锦被在他的胸口,死死地握住,仿佛要将她的手嵌于他的掌心里。然而因为他尚处在病弱中,力气并没有如不慎溢出的那些深邃复杂的感情那样的强烈。
阿依望着他的手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神态渐渐安稳下来,眉心也逐渐松开,胸臆间的窒息感越加沉重,压得她的心口处闷闷地钝痛着。
她静默了良久,缓缓地伸出另外一只手,放在他握住她的手的手背上,停顿了一瞬之后,蓦地抽回自己的手,顺势抓起他的手腕重新放回被子里。
☆、第四百五六章 清晨
“先生到底在做什么梦啊,难道是我们一起去采药遇到了大狗熊,我丢下先生先跑掉了不成,先生好过分,竟然在梦里把我想得那么坏,再说,就算要丢下也是先生丢下我吧……”阿依望着他沉睡的脸,用哭笑不得的表情笑着说,顿了顿,漾开在嘴角的那一抹笑容却有一瞬的僵硬。
她垂下头来,站起身,离开房间走到门廊下,深深地吸了一口属于深秋的沁凉的空气,这一股沁凉让她不由得身子一歪,背靠在朱漆廊柱上。仰起头,望向黑潭一般的天幕上繁星点点好似波光潋滟的水纹,良久,她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呓语似轻喃了一句:
“真是,傻兮兮的……”
秦泊南反反复复地高烧了两天才完全退下去,再度醒来时,入目的人却不再是阿依,秦无忧正坐在床前,一见他醒来,面色一喜,忙问:
“父亲,你总算醒来了,可有哪里不适?”
秦泊南因为病了两天,脑袋昏昏沉沉的,不知为何,却在第一眼看见秦无忧时,心里莫名地失望起来。顿了顿,神智渐渐清明,他坐起身涩哑地问:
“你在这里坐了多久?”
“我才坐了一会儿,现在还没有客人来,我就过来看看父亲。”秦无忧温声笑答,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之前一直是解颐守在父亲身边的,父亲已经病了两天。解颐一直守在这里,正好我来她就让我看一会儿父亲,她去厨房了。”
秦泊南觉得有些尴尬。轻咳了两声,问:
“什么时辰了?”
“已经卯时七刻了,父亲要喝水吗,解颐在廊下的小泥炉里滚着蜂蜜生姜梨水,嘱咐我等父亲醒来给父亲喝,父亲要喝吗?”
秦泊南心里一软,含笑点点头。
秦无忧便去了门廊下。从小泥炉上的银铫子里倒出来一碗剔透清甜的梨水端回来,拿起勺子笑道:
“我来喂父亲喝吧。”
“不用了。我自己喝。”秦泊南有些尴尬地拒绝。
秦无忧很是失望,不过还是将青玉薄胚碗递过去,秦泊南接过来饮了半盏,心里舒坦了不少。身子也放松了下来,坐在床上捧着玉碗,垂着头沉默了良久,歉意地轻声道:
“无忧,父亲对不住你和你母亲……”
他话还没说完,秦无忧已经先摇头打断他,红着眼圈微笑道:
“不是父亲的错,父亲不必自责,母亲她……即使是到最后的时候。提起父亲时仍旧很幸福的样子,虽然母亲是那个样子去世的,但我想……她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遗憾。已经很满足了。母亲她没有责怪过父亲,我也没有。而且……”
她垂下头,低声说:
“我自己也挺感激解颐的,若不是她当机立断派人去把我叫来,我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更何况是说话了。若不是解颐提出要开刀。母亲过世的原因只怕也会随着母亲的离去变得不明不白了……”
秦泊南怜惜地望着她,顿了顿。伸出手放在她的头上,轻声说:
“无忧,放心,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秦无忧微怔,心里面的酸楚与释然同时铺散开来,顿了顿,她抬起头,红着眼圈对着他温婉一笑。
秦泊南在她的头顶轻柔地拍了拍。
就在这时,外间帘栊轻响,公孙霖先走进来,后面跟着端着托盘的阿依。秦无忧连忙站起来,公孙霖见秦泊南醒来了,率先拱手作揖,关切地问:
“岳父大人,身子可还好?”
每一次被他叫“岳父大人”,秦泊南的心里都会觉得别扭;每一次被叫“岳父大人”,他都会后悔一回他当年没有以离家出走反抗祖父和父母逼着他成亲。
“好多了,让你挂心了。”秦泊南轻轻点头,淡淡道。
公孙霖忙客套了一句,在简单地说了几句后天寇书娴出殡的送葬流程之后,秦无忧想让秦泊南再多静养一阵,便拉着公孙霖出去了,也没让阿依送。
阿依走到床前,先摸了摸秦泊南的额头,又将手背贴在他的颈窝里,总算是完全退烧了。她在心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坐在床边托起他的手腕,手指搭在他的脉上,诊了半天才确定的确没有大碍。
秦泊南坐在床上,望着她似乎在诊脉时不能够立刻集中精神的样子,眉尖微蹙,顿了顿,有些担心地道:
“你累坏了吧,以前就算再累也不会这样,诊脉的时候竟然精神有些恍惚。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你还是回房好好休息一下吧。”
阿依背对着他时听到了他的疑问,心脏重重一沉,顿了顿,回过身嗓音微哑地对他笑说:
“也是呢,先生,你自己一个人能吃饭吗,还是要我喂你?”
“我又没断了手,只不过是外感风寒,再说现在已经没事了,你回去好好休息吧,脸色好差。”秦泊南被她说得哭笑不得,顿了顿,认真关切地道。
阿依顺从地点点头,支了炕桌放在床上,将托盘放在炕桌上,又准备了一盅茶放在炕桌上,这才退了出去,走到门口刚好碰见连熬了几天昨晚终于去睡,此时正打着哈欠往这边来的阿勋,对他交代了几句这才离开。
秦泊南虽然因为连烧了两天身子有点虚,却因为终于退烧了轻快不少,望着托盘上放着的一碗黄澄澄散发着诱人甜香的南瓜粥,一碟爽口的酱菜以及一小盘青翠的鲜蔬小炒肉,心中一柔,含笑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清香软糯的南瓜粥放进嘴里,眼里的笑意更深。
果然是她的手艺。
……
阿依怀着一颗沉甸甸的心,慢吞吞地往自己居住的小院走,她发现自己出了一个似很严重的问题,在刚刚被秦泊南点破之后,反应竟变得愈加剧烈。
清晨时升起的阳光从没有觉得如此地刺眼,刺眼得让她在步入小院时竟都没有发现背靠在她卧房的门廊下,正满脸不善地盯着她的那一抹紫影。
阿依停住脚步,对着头顶迎面向她照射来的炽热阳光伸出手去,惊愕恐慌地望着那不受控制剧烈颤抖的指尖,心脏重重一沉。她明明没有想要颤抖,那一只苍白纤细的右手却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抖得厉害抖得可怕,抖得连她自己都恐惧起来了!
墨砚本来是听说了秦泊南卧病,而她竟然衣不解带地照顾了整整两天,因为今天没有大朝,所以他就一大早跑过来,打算兴师问罪兼和她一起吃早饭。见她踏进院子,本来想刺她两句,刚要开口,却见她突然对着太阳伸出手,而那一只雪雕似的小巧的手掌竟然不受控制地仿佛痉挛似的抖个不停。
他同样大吃了一惊,也顾不得心里的许多不满,三步并两步奔上前去一把握住她的手,拉下来,望着她的手被他握在手里竟然还在激烈地颤抖不停,讶然问:
“这是怎么了?怎么抖得这么厉害?”去看她的左手却没有看到,因为藏在袖子里。
阿依望着自己的手,呆了一呆,紧接着抽回来用力地甩了两下,再看时总算止住了,只是指尖却变得发麻发木。
“这是什么毛病?鸡爪风?”墨砚狐疑地问。
阿依盯着自己的手,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
“鸡爪风是手指无法伸展,至于筋挛鸡爪风,那是产后才得的。”顿了顿,又甩了甩右手,重新藏回袖子里,抬起头,用一双大却没有神采的眼睛看着他,问,“墨大人,这个时辰你怎么不去上朝?”
“今儿没有大朝。”
“哦,那正好可以睡懒觉,这个时辰来这里做什么?而且墨大人,你又爬墙了吧,这里毕竟是别人的府上,总是爬墙不太好,尤其现在已经是大白天了。”
“胡说,我是从大门进来的!”从大门的墙上进来的。
“墨大人,你是来做什么的?”阿依揉了揉眼睛,问。
墨砚不肯说他是来找她的,俊美的头颅一甩:“探病!”
“墨大人怎么会知道先生病了,墨大人和先生变得要好了吗,竟然会来探病?”
“哼!探病嘛,与其说是来探病,不如说我是来看他怎么还活着!哈!”墨砚面目狰狞地一笑。
“墨大人,诅咒病人是很过分的行为,先生已经好了,正在前院里,你去看他吧。”阿依慢吞吞地说完,越过他,径直向卧房走去。
“喂,我大清早过来找你,你这是什么态度啊?!”被忽略的墨砚不爽了,跟着她黑沉着脸道。
“墨大人不是说来探病的么。”阿依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一面说一面进入房间里。
“我是来探病没错,顺便过来看你,不行吗?”墨砚没好气地道。
“行。”阿依疲惫不堪地应了一声,人已经走到床前,掀开鼓鼓囊囊的被子。
一只赤红的三角蛇头霍地从被子里立起来,若是普通人必会惊声尖叫,阿依却揉着眼睛说了句:
“小赤,一边去,我要睡觉。”说罢脱了鞋倒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卷成一只蚕蛹。
“喂!你!”墨砚越发火大,上前两步走到床前,却愕然惊见她居然呼吸沉稳地睡着了!
☆、第四百五七章 恋足?
小赤对于墨砚的不爽就像墨砚的彩豹黑虎总是欺负阿依一样,眼见墨砚居然大胆包天地站到了它小宠物的闺床边,立刻碧眼圆瞪,硕大的身躯爬到阿依侧卧着的身子上,盘成很高傲的一坨,摇晃着三角脑袋,恶狠狠地瞪着他,咝咝地吐着信子,似在警告他若是敢动手它就咬死他。
墨砚盯着这条立起来站得老高的大蛇,这条大蛇还正在胆大包天地警告他,嘴角狠狠一抽,曾不止一次他想把这条大蛇给炖了变成蛇羹。
一人一蛇对峙着,对峙着,越对峙墨砚心中越觉得恼火,秦泊南那个伪君子是和他抢“老鼠”的对头也就罢了,为什么现在连一条蛇也要和他抢“老鼠”,更让他止不住恼火的是,这条蛇偏偏对秦泊南那个伪君子很亲切,对他却龇牙咧嘴恨不得一口吞了他!
不过很快,让他心里爽快的事情发生,因为小赤一直盘卧在阿依身上,睡梦中的阿依嫌弃它太重了,不耐烦地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