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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一战要了白占老命,老家伙气急攻心,吐血而亡,余下的懦弱子孙六神无主,惶惶不可终日。信阳城阴云密布,笼罩着死亡的恐怖气息。
夏智远的书馆早已关闭,和张皇失措的人们不同,他是极其镇定的,心里已做好一番打算。这天早上他沐浴更衣向许久未曾交谈的李世香告别。
“世香,我要去说服高魁退兵,你多保重。”
李世香失了魂:“你疯了?他们一定会杀了你的!那么多官员将军都无所作为,你一个布衣白丁何苦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敌人铁蹄即将践我家园,多少生灵将遭涂炭。我虽一介书生也要尽一份绵薄之力,才能无愧于道义良心。”
“又是道义!又是道义!你就图流芳百世,有没有为我想过!你死了我该怎么办!”
李世香暴跳如雷,他受不了被人一次又一次的抛弃。夏智远的目光一直很柔和,他拍了拍李世香的肩:“世香,你该学着长大了。”
世香僵住,心尖震颤。
“世香,这个世界不是围着你转的,你是个男人,别总盼着别人给你爱,你要学会付出学会忍耐。”
夏智远到底还是走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坚持做个君子,所以任凭李世香苦苦哀求他也义无返顾的前往龙潭虎穴。
肩膀上一拍的余力仿佛还在,永远的。李世香受不了了,他不寒而栗。
螳臂当车的结果可想而知,高魁出兵的初衷已改,天嫉英才这位枭雄得了绝症,他怨恨愤怒,因此要许多人来为他陪葬。夏智远纵然辩才无双,面对一个绝望的疯子也英雄无用武之地。他没能走出高魁的营帐,被囚禁起来,来日攻城便拿他的血祭阵。
文死谏武死战,夏智远自认死得其所,留李世香在城中五内摧伤。他去白家哭求,希望对方看在夏智远舍身取义的份上搭救于他。白家怎肯为一介平民自损羽翼,推说夏智远去高魁和谈纯属个人行为,不与本家相关。不过念在他正直贤德,本家也不忍见他白白送死,可以开恩破例借些刀枪箭矢给李世香,让他自想办法救人。
李世香仿徨无助,这时他唯一能想到的救星只剩那个人。
十四、交易
归立从没想象过,有一天心高气傲的李世香会跪在地上朝他苦苦哀求。
“小立你救救智远吧,我已经跟白家说好了,他们同意你们去的,我现在只能指望你了,你行行好。”
李世香鼻涕眼泪糊了半边脸,那么爱漂亮的人,此刻毫不顾及形象了。归立怅然落空,如同落在冰窟里。
你真是为了那个人什么都肯放弃。
金亮早不耐烦的一脚踢过去:“李世香你少得寸进尺,饶你狗命已经够不错了,你还想让阿立替你救野情夫,你少大白天说梦话了,快滚吧!”
李世香不喊疼也不骂,只说:“金亮你踢吧,只要你们肯帮我救人,杀了我都行。”
他不住碰头,一点尊严都不要了。
归立蹲下去,抬起李世香下巴,又爱又恨,如果这些言行是为自己而做的,那么自己为他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你真的很看重他。”
“不,我只是不想忘恩负义。”
“你只对他讲义,对我呢?”
李世香无言以对,他和归立之间只有单纯的情,却比义气还伤人。
归立叹气,这个人到死也不肯放过他。
“我帮你去救人,可是我不会白白替你卖命,你必须拿一样东西来交换。”
李世香睁大眼睛,他一无所有,拿不出酬劳。归立平静注视着,等他的答复。
“我,我拿自己交换。”李世香不假思索的说“你救了智远我终生做牛做马服侍你。”
归立未见欢喜,反倒更觉凄凉。
为了他你竟连身体都愿意出卖。
金亮又是一脚踢中李世香,若不是顾及归立感受,他早把这狐狸精脖子踢断。
“李世香你真以为你值千值万?下三滥的骚货婊子都比你强!你聪明就快滚,不然老子马上把你捅成马蜂窝!”
归立止住他,闭目沉思片刻,对李世香说:“我答应你去救人,你希望我什么时候动手?”
李世香欣喜万分:“越快越好!”
“那就赶在今夜吧。”
金亮怒发冲冠:“臭小子你真是失心疯啦!这只狐狸精明摆着是要你命你还去!你真糊涂!”
归立不为所动,糊涂也是最后一次,他不想半途而废,不管是做人还是感情。
金亮气得火星直爆,跳到李世香面前乱吼乱叫,骂尽种种恶毒的语言,但是只是浪费口水,谁的心意都没能动摇。这时贺裕过来分发午饭,贵儿在一旁帮忙,看见金亮就笑嘻嘻跑过来,把手里的馒头往他嘴里塞:“小亮你快尝尝,今天中午的玉米馒头可好吃了。”
金亮一把打开,怒道:“去去去!老子现在只想人肉吃!谁吃你的馒头!”
“不吃就不吃你凶什么!人家滚烫的心肠都被你吹成冰了,真没良心!”
金亮瞪妻子一眼,心里不顺就开始挑刺:“饭里加这么多黑豆干吗?咱们粮食配给本来就少你还不留着细水长流慢慢吃,存心害我们喝西北风吗?”
贵儿边大口咬馒头边说:“饭是贺裕哥煮的,我只打打下手。”
贺裕忙笑着打圆场:“粮食还有剩,吃完黑豆还有几十袋红薯,断不了粮。”
金亮黑着脸揭开汤锅,立刻又喊:“你这婆娘!怎么又在汤里放醋!酸不拉叽的让人怎么吃!”
贵儿还是津津有味吃着馒头:“不会啊,搁点醋香得多,而且还开胃。”
“开你妈个头!你只顾自己口味都不管别人怎样!还有!大伙都没开饭你先就偷嘴!还讲不讲规矩!就没见过你这么自私的婆娘!”
贵儿哪知道金亮指桑骂槐,还以为他是冲自己来的,当场委屈得哭起来。贺裕劝道:“小亮你忒不懂事了,弟媳妇成天帮我们洗衣烧水做饭多辛苦,你不感谢人家反混骂人。弟媳说一早上直咽酸水我这才拿个馒头给她混嘴,说没规矩也是我没,你要骂就骂我吧,反正我这张老脸也不值钱。”
贵儿也哭道:“死没良心的,成亲前倒天天哄我,弄到手就把我摔地上当老妈子使唤。早知这样我才不跟你呢,我好歹也算青州名妓,多少财主老爷盼着娶我?我好好的福不享,跟你个破土匪受苦受难,我真傻!”
金亮更暴躁,脱下草鞋就要上来抽人,口中只骂:“这操蛋娘们!还敢给老子还嘴!老子要你尝尝鞋底板的滋味你才知什么是妇道!”
贺裕并几个强盗一起扑上来按住,连叫“使不得!”,贵儿则哭骂道:“亏你还是个爷们,为点馒头菜汤就打老婆,人家小叔子吃了那么大亏还没记仇呢!人家那才是真真正正的男子汉,哪像你!稍微气不顺就挑我过子,你要打,这不是脸,让你打多少都行,反正打死我自然有好的来伺候你!”转身哭哭啼啼跑了。贺裕追在后面喊:“弟媳妇你别生气,我让小亮给你陪不是,你慢些跑当心摔着!”
李世香见闹得如此尴尬,早羞得面红耳赤。归立走过来轻轻推他:“你先回去,我们酉时在城外汇合。”
当天下午看守石料场的官兵撤退,强盗们恢复自由。归立对众匪说:“我私下跟人的约定与大家不相干,各位请趁机自行逃难吧。”
金亮吼道:“你真要跟那小子去送死!你想清楚!你们家只有你一条血脉了!你死了归家就绝后了!”
归立面无表情,他倔脾气上来时就是这么个模样。
“要绝也是绝我的后,与你无关。”
“我答应过你妈照顾你!”
“我娘早死了!你做什么她都不知道,不会怪你的!”
金亮几乎怒极吐血,下死把归立瞪了一阵,好象从来不认识这个人。
“好,你很好,好得很!”金亮冷笑几声,跪下朝日落的方向咚咚磕了三个头“归大娘我对不住您了,您泉下有知千万不要怪罪我。”
他站起来,向归立恨恨道:“鬼迷心窍的混帐小子,老子现在就跟你恩断义绝,你就是被人砍成碎片,被马踩成肉酱我也不管!”又大声喊道:“要活命的跟我走!谁的命不金贵!犯不着陪傻子送死!”
一声吆喝,大半人跟着散去,归立如释重负,他很高兴,终于不必连累无辜的人。剩下贺裕等数十个老前辈还守在原地。归立便说:“贺裕哥你们也走吧,迟些就来不及了。”
贺裕笑道:“小立你哥哥江湖上混了大半辈子,早熬成老油条了。出来混总归是个死,要死的窝囊还不如替兄弟两肋插刀痛快,你要去拼命算哥哥一个。哥哥这辈子除了老天爷怕过谁,任他哪路神仙妖怪,老子照样几菜刀喀嚓了!”
其他人也纷纷说:“是啊,我们也都是活腻歪了的人,况且好久没杀人,手心早痒得慌了。你就带上我们,别小看我们几把老骨头,我们当年跟着老大们开山立业的时候你还在娘肚子里呢。况且我们也不像他们拖家带口,都是打不死的老光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归立热泪盈眶,他不善言辞,当下朝贺裕等深深拜了几拜。众人搭起炉灶,就着剩余的粮食饱餐一顿,酉时出城,李世香已拉着一车兵器等候多时。
归立将兵器分配给众人,自己拿了一把单刀一把铁剑另外选了一把好弓,再背一上满满一篓箭。
“今晚有大雾,我们可以趁夜偷袭。”
一队人悄然出发,赶了三个时辰山路,在离高葵军营地三里处隐蔽起来。李世香一路上没敢跟归立说话,好不容易等到两个人独处的机会,压低嗓子喊:“小立。”
归立的眼睛被雾气遮住,看不出喜怒哀乐。
“你害怕吗?先找个地方藏起来,我救了人会去找你。”
“不!我不害怕!我要跟你一起去!”李世香急急忙忙否认,他绝对不可以让归立支身犯险。然而有些话是非说不可了,乐观不代表不用以防万一。
“小立,我之前说喜欢你都是真的。”
归立眉毛抽动一下,没有反应,他上过一回大当,不敢单纯了。李世香的心情却很迫切,他急急的剖心置腹:“真的,我没有骗你!我可以对月亮发誓!”
今夜雾浓,但是十五日,月亮很圆。
归立笑笑:“世香,不要对月亮发誓,它善变,一天一个样。”
李世香心慌不已,愧疚悔恨淹没住他,他突然紧紧抓住归立的手:“那我就对你发誓,我知道你是永远不会变的!”
归立惊讶,原来这人就是凭这自信才吃定自己。李世香默默截下颈上的护身符,系在归立脖子上。这次他打了个很紧的结,除非剪断绳索,否则永远解不开。
“你怕我反悔吗?还想用这东西栓住我?”
唇上一暖,已经被花瓣似的事物堵住了。和往日接吻时不同,李世香没有闭上双眼,茶色的瞳出奇的通透,前所未有的真诚专一。他轻轻说:“我想跟你在一起。”
十五、夜袭
子时,月黑风高。强盗们算着营地的敌军都已熟睡,便依计潜入。可是强盗毕竟是强盗,缺乏行军打仗的常识。两军交兵,必要攻防兼备,纵是夜晚也必时时提防。此时高魁在营地故意留一空隙让偷袭者进入,归立等人不知有诈,深入敌军营房。等人尽数到了,忽周围灯火通明,无数兵士从营帐里杀出,将他们团团包围。
既已中计,说不得孤注一掷。归立带头拔刀相向,顿时刀光剑影,杀声震天。虽是敌众我寡,好在这些强盗个个身经百战,武艺不俗,此时以一敌十,竟不示弱。归立刀剑齐出,顷刻便砍翻数人,他自觉无碍,只恐李世香受伤。回头一看,贺裕早带几个人护住他,叫苦道:“世香兄弟早叫你别来了,看看,这不是添乱吗?”
李世香后悔也来不及了,只对归立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