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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这才如坍了的架子倒下去,回家后便大病一场。
夏智远以为李世香近日劳心太重,神元亏损着了风寒,他博学多识,粗通医术,自己开方子抓了几副药给他吃下去。谁知半夜里烧是退了,却着起魔来,李世香瞪被子,扯头发,脸色尸白痛苦万般。夏智远急忙按住他:“世香!你快醒醒!快醒醒!”
李世香在迷乱中依稀看见归立的影子,忽的死命抓住夏智远凄凄的呼喊:“小立!原谅我!原谅我!”
夏智远用力拍拍李世香的脸,把他打醒。
一阵痉挛,人是醒了,魂儿还不全。
夏智远疑心。
“世香,你为什么一直魂不守舍?我经常听你做梦喊一个人的名字,‘小立’是谁?”
李世香愣了半晌:“他是鬼风山的小土匪。”
“是吗,我听说多亏你献计助白占平定鬼风山的匪乱我才恢复自由。你说你这一年都被土匪掳去做奴隶,详细情况究竟怎样?”
李世香摇摇头,怔怔的瞪着天花板只是流泪。夏智志远更是疑惑,但世香不开口,他也不好强逼。
李世香本是心病,内热引发外感,吃了几剂疏散的药便痊愈了。他记挂着归立,想去工地探望,只是心中抱愧,无颜面对。犹犹豫豫直拖了半个多月,这日听夏智远说城内近日流行春瘟,要他多吃些板蓝根、金银花之类的草药预防。李世香想到工地环境恶劣,那些囚役们吃食又极粗糙简单,只怕抵挡不住。这么一来再坐不住,一早就出门去街上药铺买了几大包治春瘟的药草,直奔城边的工地。多方打听得知鬼风山的强盗们被发配到三里外的石料场打石,他辗转奔过去,到了石料场门口磨磨蹭蹭不敢进去,只抱住包袱发愁。
正没个主张,忽见一个年轻小媳妇从外面山路上走来,细挑身段容长脸,竟是贵儿。那贵儿背着一只大水桶,弯着腰从李世香跟前走过,并没注意到他。李世香张了好几次嘴才喊出声音。
“贵儿姑娘,你等等!”
贵儿回头一看,立刻惊叫起来:“哎呀!世香少爷!怎么是你!”
李世香脸上火辣辣的,小声问:“贵儿姑娘你们近来还好吗?”
他暗通官府出卖朋友的事早已传遍鬼风山,强盗们自是群情激愤,人人将其恨之入骨。贵儿虽是强盗老婆,但天性温婉良善。纵是对世香心存怨气也不忍加害他,只说:“世香少爷你先前干的糊涂事把我们一干人弄到这田地。你自去升官发财也罢了,何苦来看我们笑话。我实话告诉你吧,我相公恨得牙痒痒,说要撕你肉吃呢,你还是快走吧,被其他人看见你性命难保。”
李世香心酸羞愧,头埋得更低:“贵儿姑娘我对不起你们,可是我也有不得以的苦衷的,我今天带了些治春寒的药草给你们,你先分给大家吃,我过几天再送些来。我知道你们恨我,我也没脸见你们,只求你帮我带句话给小立,让他千万别记恨我,我一定想办法救你们出去。”说着便滴下泪来,哽咽呜咽不绝。
贵儿见他如此伤心,心早软了,接过包袱说:“难为你想到,我们这里这些天正有人生病呢。”
李世香一边抹泪一边说:“我这就回去了,你多保重。”
贵儿看他边走边哭,好不凄凉可怜,咬着嘴唇把心一横,大声唤住他:“世香少爷你慢些走,我有件东西要交给你!”
她让李世香稍等片刻,自己背着水桶快步走进石料场。李世香正纳闷不知她要给自己什么东西,只一顿茶工夫就见贵儿拉着个人出来。那人穿着件粗白布坎肩,扎着裤腿,眉眼细长身型精瘦,正是李世香牵肠挂肚的归立。
二人照面两相呆楞,贵儿推着归立说:“小叔子我说的人就是他,你们说说话,我替你们看着去。”撒开腿跑开了。剩下二人不知从何开口,都哑巴了。短短两个月好象已经过了一千年,隔了阴阳界,世香五内混战。
归立怨恨的手瑟瑟发抖,嘴唇咬出血印,是青白带点紫红,冷声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李世香只觉浑身乏力,好容易挤出四个字:“我来看你。”
归立冷笑道:“看我死了没有?你这人心可真是面白心黑,我已落得这副光景,再不能妨碍你跟那智远少爷长厢斯守,你还不肯饶我?”
李世香喉头干涸,苍白的脸异样的红——他已不是原来那个宠爱纵容自己的归立了。
“小立,不是你想得那样,我跟智远不是那种关系。”
归立眼望向别处:“那也差不多了,反正在你心里,我们几百号人的命不及他一人金贵。”
“真的不是,小立我是喜欢你的,我只跟你做过那种事,跟智远是清白的。”
对方的手抖得更厉害,似被过去的风月鸳梦侵扰,但心肠始终没有软,李世香把他伤入脏腑,满腔的血泪是再澄清不了了。
归立没再看李世香一眼,目光涣散至遥远,只对半空说:“你是没跟他做过,但是你也没有背叛他。”
李世香愕然望向归立,最终别过脸去,一身哆嗦。
再说不出一句话,两个人都是,一不小心,一切都完了。
“世香少爷!世香少爷!”贵儿突然仓皇奔出,头发散了,鞋子丢了,像被恶狼追逐的小鹿“世香少爷你快逃吧!我相公带人来杀你了!”
她身后烟尘滚滚,喊声大做,真有许多人杀气腾腾追出来。这些人李世香全认的,都是鬼风山山寨的大小头领,金亮冲锋在前,他更黑更瘦了,瞪着血红的眼珠子,跟吃人的山猫似的。如今他们都沦为阶下囚,手里的刀枪换了锄头铁锹,杀人不眨眼的本性却一丝未改。
李世香一个不稳,唬得坐倒,金亮举起锄头没头没脑打过来,眼看血光之灾不可避免。李世香正抱头等死,归立一个箭步挡在前面,金亮的锄头便挥不下去。
“滚开!”
“你先把锄头放下。”
“我叫你滚开!”
“你放下锄头我就走。”
金亮气炸心肺,指归立手直打颤:“都这般田地了你还护着他,这狐狸精毁了我们山寨,害死那么多兄弟,你还不许我报仇!你良心都喂狗了!”
归立还是不退,石头一样杵在原地。他闹不清自己为什么还要保护这毁掉他们的罪魁祸首,大概保护这个人已成为深入骨血的本能,再改不了。
他是他一世的冤孽,一定是。
李世香抬头望着挡住他的背影,发现归立瘦小的肩膀原来可以这样宽阔,那个为了他而奋不顾身的英勇少年没有消失,李世香偷偷泛起一朵奇异的笑,生怕被发觉,急急的止住了。
但是强盗们恨透了李世香,谁也不肯善罢甘休,无数双厉鬼一样凶残的目光切割着李世香,如果这是有形的刀锋,他早已粉身碎骨。
“各位叔伯兄弟,求求你们放过这个人吧。”归立突然朝强盗们跪下来,众人惊愕,这个孤傲自尊的少年除了天地父母,从来不肯向任何人屈膝,此刻居然为一个负心人下跪哀求。
“你们杀了他,遇难的兄弟也回不来了,杀了他也脏了你们手,就任他自生自灭吧。”
李世香牙齿打颤,冷汗汇流成河。金亮瞪住他,眼睛里迸出一团火,恨不得把他烧成灰再一脚踩没了。
“不杀他可以,但是这小子把我们害得这么惨,老子非捅他一刀不可!”
此话一出,相合者众。归立眼风向众人横扫一下,挺了挺身子,左手放到旁边的石块上,右手自腰间摸出一把锉刀。众人正不知他要干什么,就见他右手一挥,那锉刀已扎进他左手背,把他整个手掌钉在石头上。
血污狼籍,李世香一下悚然的尖叫,归立却用锉刀指向他,禁止他靠近。
“大家都看见了,今天我就代替这个人站这里让你们捅,要撒气要解恨的尽可以过来,我一不躲藏二不怨恨,如果我这条命抵消得了这人的罪过,你们就拿去吧。”
大伙恐怖的望着他,金亮骂道:“你这个糊涂蛋!你没脑子!孬种!”
归立不说话,又是一刀,两个血窟窿并列泣血。大伙无奈的,有握拳呆立,有懊恨跪倒,有俯首闭目,都不语。一个人先退场,紧接着又是一个,三五成群不断散去,最后仍只剩下归立和世香。
李世香已怕得说不出话,即便自他天灵盖钻一个洞灌满铁浆也没这样滚烫痛楚。归立忍住钻心的痛捂住伤口,他十分的疲累,拼尽仅余的力气。
“你别看着我,我只是不想跟你一样忘恩负义而已。”
黄昏已近,天地苍茫。明明是和暖的天气,至晚却仍有寒意。李世香穿得单薄,抱着膀子回家,泪痕还未干。屋里的灯亮着,夏智远今日回来得特别早。
“智远你上完课了?吃过饭没?”
夏智远坐在桌前,凝视豆大烛光,一脸森然。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同一天,同样的指责,一个是悲叹一个是鄙夷。李世香战战兢兢,瞅着墙壁上的黑影,恨不能躲进去。
“智远你都知道了?”
夏智远咬牙切齿:“我今天遇到以前的管家老伯,他们一家被派到衙门口扫地。李世香你好狠的心,鬼风山的强盗们有恩于你,你不思回报还出卖他们,你就一点情义都不懂?”
“不是的,智远,我是为了救你。”
“住口!”夏智远急怒交加“我当初是怎么教你的!做人应以忠义为重,你为了一己私利就背信弃义,陷众人于水深火热,害我也背上不仁不义的罪名。你太让我失望了!”
李世香目瞪口呆,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从心底喷发,他歇斯底里的大骂:“夏智远你才是自私自利的小人!你什么都不在乎就在乎那点虚名!你摸着良心说你几时真心待过我?你虚情假意就想做狗屁正人君子,只要损了你名声你就六亲不认!你这个道貌岸然的小人!”
他发疯了,失常了,想到什么骂什么。
“你们都是小人!都假仁假义!只有小立,只有小立对我是真心的,我竟然为了救你这个小人牺牲了小立,我真是有眼无珠!”
“夏智远你说实话,如果我背叛了你,害你众叛亲离你还会不要性命来保护我吗?你不会!你一定会和其他人一起唾弃我跟我划清界限!什么叫忠义?只有冷血的人才会一直守着那玩意!夏智远你比我会做人,因为我没你那么冷心冷肺,我要有你一半,今天也不会跟你面对面站这里讲话!你说得对,我是不知好歹,连谁对我好都弄不明白,白白把自己的幸福葬送了。事到如今你也没资格教训我,是我让你活下来的,不管怎样都是你欠我,你要真有骨气大可马上回监狱去,去跟白占说你不要这条命,那样我就心服口服!”
李世香目光如蛇蝎,慌乱如丧家之犬,越说越是斗志昂扬,忘记了这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什么因由。总之他要让人知道他的冤屈,再坏的人都可以喊冤,他为什么不可以。
夏智远的目光一下子僵冷了,直直的瞪着李世香,形同陌路,从前的亲密无间都是假象,他们从没彼此了解过。
之后几日,屋子里再无人声。两个人小心翼翼回避着对方,隔在中间那条楚河汉界除非改朝换代,否则是消失不了了。
初夏,高魁向信阳发动了第一波攻势。出人意料,白占设在鬼风山的坚固防御没起一点作用。高魁的军队饶过整条山脉,借道备中直扑而来。这样鬼风山的屏障便形同虚设,白占步步为营还是被敌人出其不意轻易破解。
首战,两军交于五野平原,高家火攻,风向西北,白家大败,折兵一千于人,溃退三十里守于信阳之南。
就是这一战要了白占老命,老家伙气急攻心,吐血而亡,余下的懦弱子孙六神无主,惶惶不可终日。信阳城阴云密布,笼罩着死亡的恐怖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