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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月劫-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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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走的,姨父没有别的子女,我们两个总有一个要留下来给他老人家送终。你别伤心,我一点都不后悔,真的,我一直希望做姨父的儿子。有生之日能再见你一面,我很高兴。”夏智远回头微笑,眼里是流连不尽的眷恋。他还是老样子,稳重温厚的神态一点没变,可眼眶下面那虚弱引起的黑眼圈叫李世香看了心疼。
“快走吧世香,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白占还在追杀你,你不能在信阳久留。”
“我走了你怎么办?要走一起走,我一定要救你出去!”
“你拿什么救我?别傻了,有些事是命中注定的,我们应该顺从天意。”
“可是老师以前教我们,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是好人,我不信老天会这样对你!”
他们都试图说服对方,可谁也没有成功,油灯已快油尽灯枯,狱役前来催促。
“什么卖儿卖女的话讲不清,人家都快做鬼了,你还逼人家还债?留着下辈子算不行么?”
李世香含泪央求道:“你再让我跟他说几句话,他是我的——”
夏智远恐他露出马脚,高声说道:“官差大哥!这个人我并不认识,麻烦你快领了他去,我实在被他吵得头疼。”
李世香一惊,志远已换了一副神态,那冷酷的表情他见过,和当初设计逼自己离家时一样。
“智远你——”
一直坐在床上的夏智远已快步走上来,隔着铁栏抓住李世香。
“你快滚吧,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我已经没几天日子好活了,你就不能给我点清静。”训斥完毕,又是极小声的催促:“你还不快走!想害得李家断子绝孙吗?我跟姨父的心血都白费了!”
李世香心如刀绞,只如生离死别一般。狱役看得疑心,质问他们到底什么关系。夏智远捏了一把冷汗,李世香喉头抽动一下,脸上又滑下一行泪。悲声说:“我欠了他很大一笔钱,永远也还不清。“
“哦,那门外那小子呢?他不是说这人欠他钱吗?”
“那个人,他欠我的钱。”
狱役哈哈大笑:“原来你们这是连环债,那也没法了,这人过几天就上路了,你们这笔债只好等日后在阴司聚了首再慢慢清算了。”
十二、背叛
    几缕淡云,浮浮飞过月亮的身畔,像中断,却又迤俪,末了想盖过月色,苦无良策,月亮还是投射出来,晶莹而冷漠的窥照李世香,它一定心底嘲弄这个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心惊胆跳的胆小鬼
晚风轻悠,黑发飘渺,归立出来给李世香披件衣裳。
“快睡吧,天都快亮了。”
可是教他怎么睡得着?思前想后,心比絮乱。李世香突然回身把归立紧紧搂住。
那么紧,喘不过气来。归立的回报也是一样。
“小立,你救救智远吧!”他半逼半哄“你救救他,别让他死!”
原来他要讲的是这句话。
“我怎么救他?”归立目光停驻在李世香眼睛上“我单枪匹马一个人难道还能去劫狱?我只是个草莽强盗,不是飞檐走壁的大侠。”
“可是你就忍心看他去死?”
“我跟他非亲非故,为什么要为他拼命,你倒是解释一下这个道理。”
归立步步进逼,一寸一寸的,叫李世香心念急速乱转。二人互相猜忌,最后都没能看透对方的心思。水银泻在他们身上,黑发烁了森森的光,小巷里静静的,彼此都在努力装出一副沉思的样儿,其实,只是一种姿态,因为再也找不到话题了。
一天转瞬即逝,智远的刑期又近了一日。李世香内心急苦,如同上紧发条的西洋钟,一刻不停的窜来窜去。客栈里是呆不住了,便跑去监狱。进去是不能了,原以为离夏智远近一点稍微能安心点,但一见到被押解行刑的罪犯,他更像被戳了一刀。悲从中来,胸口一闷眼眶一热,转身疾走。
城里的市集早开了,漫是人声市声,热热闹闹。说书的、变戏法的>;摔交的、翻跟斗的、卖膏药的、还有摆小吃摊的。
不是要打仗了吗?何来这兴旺景象。是人心早被乱世麻痹,今朝有酒今朝醉。再过不久这烟花世界就将被战火摧毁,不得安生的始终是活着的人。
李世香在市集中漫无目的的穿梭,和所有不得着落的人一样东张西望,这种境况的人最盼望的就是从天而降的馅饼,软弱盲目束手无策,除了哀求老天开眼还能怎样?
最后飞入眼帘的还是那些告示,它们铺天盖地贴满整个墙壁,由不得人忽略。一张张都是残破的,那朱砂的字迹,像搁久了的血,都成褐色了。
一个激灵,李世香想起昨日看过的戴罪立功的榜文,一线曙光,他扑过去,几乎是贴在墙上搜寻早前那一晃而过的信息。
“凡有罪者,如能告发同党或揭示他人罪行,即可照刑法从轻发落。”
这几个字,像有毒的种子在李世香心里生了根,往深处一想立刻感到森然透骨,当下匆匆回到客栈,倒在床上蒙头不起,企图把那骇人的念头从脑子里揪出来。谁知它就像人间的是非,入了脏腑,有力难拔,一发不可收十。李世香挣扎良久,牙齿在下唇留下一排苍白的牙印,冷汗泠泠。
他重新权衡志远在他心目中的位置,朝夕共处二十载,血脉相连,手足情深;那么,鬼风山上那些人呢?既不是骨肉亲友,也并无瓜葛故旧,只有一个归立,难以取舍。
是了,小立他现在不在山上,他同我来到信阳,出了鬼风山,没人认得他是强盗。
城外十里荒坡,是亡人的埋骨之地。李世香照着管家指点的方向,在墓丛里找到了父亲的坟地。记忆中那么高大英挺的父亲,变成一个小小的馒头似的黄土包,墓碑上只刻着名字,生平事迹生卒年月未着一笔,不是下人们疏忽偷懒,父亲是叛逆重罪,死后未遭挫骨扬灰已是恩典,留下墓志铭是绝不可能了。李世香悲怆凄凉,爬在坟头哭得肝肠寸断。
“爹,我不能让智远死我一定要救他。可是我想不到别的办法,您告诉我该怎么办。”
李世香摸出一枚铜钱,左右他决定的将是铜钱的正反两面。他虔诚的祷告后将它轻轻抛起。铜钱在半空中飞快翻转,他的心也跟着翻转,当钱币下坠时间,他浑身发软,眼看连跪都跪不住。
细微的沙响,铜钱落地,竟不偏不斜,端端正正插进土里。这万中无一的情况让李世香双眼发直,他楞了足有一盏茶功夫,猛的抓起铜钱再次抛起。这次他太慌张太用力,铜钱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进草丛里再也搜寻不到。
“爹!”李世香抱住墓碑哭喊,极端惶恐。他不愿做如此残忍的决定,但是已经无路可逃了,连父亲都不肯给他任何指示,他必须自己做主。
李世香反复摩挲墓碑上的文字,抖得难以自持。
“爹,您也希望救智远对不对。可是您知道鬼风山的人对我有恩,您做了一世好人,不能为这事污了您的清名。那这个坏人就让我来做吧,您最疼智远了,我一定会替您保护他的。”
李世香狠狠咬一咬嘴唇,用力吮吸唇上血腥,伸出舌头搅弄上面的伤口。,以此确认自己是在清醒状态才做出这个判断。他的眼睛晶晶闪烁,从拿定注意那一刻起就觉得无数双眼睛盯住他看,贼一样心虚。
信阳刺史府,白占和这座府邸同样老朽的身躯再也不能从床榻中爬起,他现在是用最后一口气守护这座供其子孙安生立命的城,保卫信阳是这个垂死老人最后的执念,所以李世香带来的消息立刻引起他浓厚的兴趣。
“李公子,你说你能帮我们取得鬼风山?这该不是你为了救你的兄弟而撒的谎吧。”
李世香就坐在离他三丈开外的地方,为防止行刺,他的外衣都被剥下,十个强悍的武士包围住他,一个细小的动作,一丝异样的眼神都难逃他们密集的视线。置身杀父仇人的官邸,李世香悲愤满怀,但在权利面前他是弱者,与其做玉碎一博替父报仇,不如为生者筹划打算。当日他救不了父亲,现在至少要保住夏智远。
“将军大人,您可以怀疑我,但是我想您更愿意选择相信我,否则也不会冒着被行刺的危险接见我这个被你判了死刑的‘叛徒’的儿子。家父的死,我不愿多说,是非自有公论。我现在只要您一句话,您发布的戴罪立功的文书到底算不算数?”
白占大笑两声,然而突然从胸腔里爆发的剧烈咳嗽阻断了他要说的话。守护一旁的参将忙代他开口:“你这贼子说话好生狂妄,我家主公向来金口玉言,岂容你质疑?”
李世香微微一笑:“那我就放心了。我常听人说,鬼风山地处信阳和青州交界处,山势起伏是一道天然屏障,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如今将军即将与高魁开战,那高魁近年来威名远震,兵力也远比信阳雄厚,敌重我寡,若让对方抢先攻占了鬼风山,信阳局势不是更危急了吗?”
如此浅显的道理在场诸人都很明白,白占这时已缓过一口气,问李世香:“你说得不错,我们是很想占领鬼风山。可是那山头常年被一伙悍匪把持,不光我们,周边各镇也多次派人前去剿匪。无奈山上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每次都无功而返。你这次来不知有什么攻山的妙计?”
李世香的脸一下子泛起可恨的青色,他控制不了这种凝重纠结不肯散去的颜色,心突突乱跳,突然想起金亮的烤鱼、贺裕的鸡汤,想起归立和强盗们把酒言欢的欢腾场面。有一天那个青涩内向的少年醉了,一改腼腆抓住他的手豪情万丈的起誓:“世香,这些兄弟做证,我这辈子都会对你好的。”
所有人都嘲笑他奚落他,可是谁都没说不替他做证,如果这些证人都不在了,他还会遵守这誓言吗?
一往直前的激流被一个大坑陷住,原地焦急的打着旋,李世香则是顺水漂流的树叶,困在旋涡里乱转。
白占见李世香犹豫不决,以为他在考虑交换条件,便主动承诺:“李公子,老夫明白你此行的目的,你大可放心,只要你协助我方拿下鬼风山,老夫即刻赦免你表弟的死刑,放他回家与你团聚。你现在可以把攻山的方法讲出来了吧。”
巨大的石块落下来,填平了大坑,那些流水朝着它们原本要去的地方涌去,水面的小树叶扑腾几下便被卷入水底,悄无声息。
“我,我知道上山的秘密通道。”
李世香吐出这句话,浑身力气尽数散去。终于明白死囚的判决词为什么那样短,原来生死就是这样简单,无须过多修饰。
在城里游荡一下午才鼓起勇气回去客栈,日已迟暮。李世香昏昏噩噩,不知此身是主是客。归立已寻找他多时,见了面,笑容和煦胜过春风。
李世香不知他一整天去了哪里,只觉得皆因他不在身旁,才致使自己着了心魔。
归立对李世香这一日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对方的慌张心虚全被他当作心折神伤。反过来安慰他:“世香你别担心,我今天已去监狱附近查看了地形,已画好一张地图在这里。”
李世香惊恐回望:“你画地图干什么?”
“我想好了,立刻回山去带一队兄弟过来,赶在智远少爷行刑前救他出狱。
李世香只觉得天地变样,金星乱冒,迸出急泪。
“不,你不能去!”
“为什么?你不是要我救智远少爷?我不出手,他只有死路一条,你愿意看他死吗?”
李世香瑟瑟抖动,他当然不能,所以他已抢先一步救了夏智远,以背叛归立为交换。
“小立,我、我不想让你冒险。”
话虽是真的,但这时的用意只能是卑鄙。
归立饶有深意的浅笑,他得了这句话,仿如吁了口气,舒适难言,情不自禁抚上李世香酡红的脸。
“有你这句话就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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