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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非了解一年多前林黎他们单位发生的那次大地震,要说事情没理可讲,那算是尽人皆知。说来也怪,这两年不知林黎犯什么相,走不完的霉运。一周前,她又被硬性从风华出版社总编辑的岗位调离,从而再一次加强着对她家常便饭似的打击力度。宣布调离的那天,听说不少人都落了泪。彤非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林黎伤心的程度和挫败感会有多重。因为,多年来坚忍的努力,在一阵阴风的摧压下倏忽间付之东流了,林黎怎能不痛心疾首呢?但是,好在有一帮朋友围在身边,她还没让人觉得太承受不起。
对于林黎抗摔打、耐挫折的承受力,彤非心中其实是比任何人都有数的。事情过去了,林黎就真的会放下不再纠缠,以往多少次她都是这样度过难关的。在彤非看来,磨难似乎永远不会对她产生什么严重影响。就为这点,她服林黎。然而,这两天好像有些反常,林黎的手机始终关着,朋友们没谁听到过她的声音,也没谁见过她,这让彤非感到心里不怎么踏实了。这个打小在一起耳鬓厮磨出来的朋友,此刻在经历什么?不会再有事情发生吧?
彤非开始默祷,千万别再节外生枝了……
彤非知道,林黎在外人眼里似乎有点儿神秘,不过她了解,这个大小姐的神秘其实也很简单。她俩从小到大,几乎就总是在一起。小的时候,在军区大院一起玩,一起上小学、中学;后来一起当兵,一起梦想着将来自己会做什么;再后来,一起转业,她进了报社,林黎选择了出版社;她写了一本有关女兵生活的小说,而林黎却做了出版社的总编辑。可以说,这一路走来,她俩总是同伴同行的,虽说其中有起起伏伏,但欢乐与痛苦也总是在一同分享与担当。为此,她那不无幽默的老公陈滔还曾调侃:“你们俩不会是同性恋吧?”对于老公的玩笑,彤非自是不以为然,尤其是她还喜欢在反唇相讥中找乐子,于是,以牙还牙:“是又怎样?可怜的还不知是谁呢!”
惑 01(2)
说来也真是的,她俩就是有那么多的话可说,无论是生活的、情趣的,哲学的、现实的,好像话题会自己冒出来,聊也聊不完。当然,有的时候她俩也会发生争议,但那没什么,很正常,像是一种智力锻炼,总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从性格上说,彤非比林黎外向,照她自己的话讲是有点“没心没肺”。林黎则不像她那么容易见面熟,属于外冷内热的人。所以不了解这点的,就会觉得林黎时常含笑的眼神中带着一种距离感,让人不好随意揣度。不过,彤非对此却是再清楚不过了,她知道,林黎除了一向近乎挑剔的工作风格之外,其实人挺感性的,甚至说得上是心挺柔软的。往日,当自己抱怨起报社,说现如今到处都弄得跟官场似的,条条框框多,人际关系复杂。林黎便会一笑,说做你自己该做的吧,你不是挺有智慧的嘛?而自己发老公的牢骚,说他就知道玩自己的高雅,整天耽在书堆中不谙世事为何物,林黎就会骂她生在福中不知福,说公平点吧,你还要让人家陈滔怎么样呢?还有没有点良心呀!彤非知道,林黎说得没错,她感到,自己的老公确实比林黎那个江川要好上不知多少倍。
其实,要说林黎的那场恋爱,那真叫让多少朋友艳羡不已。萧启每每说起此事,眼神中就会有一种特别的神情滑过,心动不言而喻。而早期的朋友光羽,话就说得更直白了,他说要是自己也有那样一次恋爱的幸运,哪怕在世上活一天都值!但是,世事就是那么难料,林黎为那场恋爱及婚姻付出了许多,最后竟是以分手告终。
彤非曾对此忿忿不平,说:“要我早跟他拜拜了,你还能忍到今天。大小姐,你为他所做的,我都替你不值!别再不忍了,‘天涯何处无芳草’!”
倒是林黎,并不抱怨,甚至还宿命似的说:“彤非,这是我的命,该着的。”言外之意,若不是“感觉”找不着了,她还不知要坚持到哪辈子呢!这人真不知怎么回事,想什么呢!这年月有活得这么虚的吗?弄得彤非无话好说。
这些年来,彤非认为,林黎是太累了,方方面面不省心,真该闲闲地歇一下才行。至少别再想什么“债务”,难道天底下那点事是你该背或者背得动的吗?为了这个,彤非着实没少唠叨林黎,也亏了有一帮义气哥们的,每当她心力交瘁时,总会帮她找回“迷失的自己”,绝不允许她拿大好时光来玩什么“享受孤独”的游戏。在彤非看来,林黎的自讨苦吃是最要不得的。谁不明白,出版社又不是你家的,把命搭进去值吗!可是,偏偏林黎钻不出这个扣,就像一个上了发条的闹钟,让彤非说什么都是白搭。正因为这样,每当彤非想起林黎他们社去年初调班子的那事,气就不打一处来,愤慨也不知该对着谁。
事情是如闹剧一般骤然发生的。头几年,林黎他们社干得不错,她与老社长的配合也默契,老社长即将退休,她是理所当然的社长人选。可一切组织程序都履行过了之后,临了临了却风云突变花落别家。彤非觉得,林黎真够冤枉的,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可是,林黎是个停不下来的人,这期间又赶上林叔叔重病而后去世了,大家都知道她身心受了多大的打击,可每每说到让她好好调适一下自己时,局外人就根本想不出她多气人,她总是说:“你们也知道,我是完美主义者,干事我希望能做到最好,何况我要对得起爸爸。”
她一副让人受不了的自虐倾向,彤非恨恨地反驳说:“什么‘最好’?哪里有最好?死要面子活受罪!”她最受不了林黎这份认死理的顽固劲了,钻什么牛角尖嘛!
话虽这么说,彤非心里却也了然,林黎其实放不下的,是她从林叔叔那儿承载来的完美欲求,这或许可以说是一种养成或者叫接力性质的遗传吧。
彤非清楚,林叔叔就是这么种人,儒雅翩翩的,可对一些事情却也有着近乎苛刻的高要求。有一件小事彤非记得很清楚,那是好些年前她亲眼所见的。那天林黎的哥哥从部队回来,他当时已是军炮团的作训参谋,进门时见林叔叔在换墙上的一幅新的世界地图,便上前帮忙。可当做完后,没想到站在一旁的林叔叔却说:“你要是给我当参谋,我不要你。”身边的几个人诧异,在几人心里林哥历来是最有眼力见,也最会干活的人了。小的时候,他用自行车的后椅架当套管又锯又焊做成的手枪,是可以发射子弹的,让大院里的孩子们崇拜到家了。“文革”中后期,学校没多少功课可学,他闲不住,自己模仿着做起了家具,他做的活腿小饭桌、盆架等,一直用了好些年。后来,市面上有了半导体收音机,一帮孩子心里痒痒,可又买不起,还是林哥省下了吃早点的钱买零件,然后看着书和电路图自己装了一个,大家没少沾光。可是,林叔叔为一张地图却挑剔地说:“你看那四个角的图钉,边距都不等,这说明你的观照意识不行,缺乏基本功训练。早年,我给军首长当参谋时,那是事事都不能含糊的。精确、完美,眼到手到,这是做军事参谋的最基本素养……”大家听林叔叔说林哥,自是一通七嘴八舌,为他抱屈,连站在一边的黎阿姨也说,林叔叔对大儿子总是太严厉。
惑 01(3)
不过,除了这种时候,林叔叔确是个有魅力的人。在彤非眼里,林叔叔既睿智又温和,不像自己的爸爸有着十足的霸气。她记得,小时侯她常和林黎跑到林叔叔的书房,偷偷地捣鼓他的东西还有他那些藏书,而林叔叔却从未训斥过她们。每当林叔叔和她们讲话时,彤非也最着迷,觉得既有趣又长智慧。所以,私底下她也没少从林黎那儿打探有关林叔叔的身家秘密。
记得林黎多次讲过,林叔叔小时候家里很富有,但那个爷爷———林黎总是叫他“老爷子”,却是个十足的花花大少。家里的买卖做得很大,长春的一条街曾经都是他们家的店铺,生意还做到了海外。直到闹日本鬼子的时期,生意做不下去了,曾祖父扔下产业,才回关内老家置办起了一份很大的家业,过太平日子。林叔叔是家里的长子长孙,照理说该是最受关注的人。但老爷子吃喝嫖赌无所不沾,奶奶气不过,在林叔叔八岁时上吊死了。老爷子于是续娶了第二位夫人,可二夫人命短,为他生了一个女儿后,不久也就撒手人寰。再后来,老爷子又续了三房,那是一个和他一样会吃喝玩乐的女人,因吸大烟脸色黑黄并不漂亮。但是,她的折腾,反倒让林叔叔没人管了,最终不得不被寄养在了姥姥家。十几岁时,林叔叔考进了北京一所有名的中学,照说家里那么有钱,但他穿的棉裤却是裤腿短半截的。林黎告诉她,自己最恨老爷子的地方,是爸爸学习那么好,本该继续求学,可老爷子却宁肯拿着金条去擦屁股后面的龌龊事,也不肯供他上大学。后来,林叔叔像当时所有的热血青年们一样,参加了八路军。解放初期,他被部队推荐,报考了共和国最高军事学府———南京军事学院。在那儿的四年中,他依然出类拔萃,毕业前被定为保送留苏人选。不过,当时赶上时任军事学院院长的刘伯承元帅决定组建我军各兵种专业军事院校,于是他们一批“五分学员”被一起留校做了教员。林黎说:“爸爸在军事教学方面很有造诣,若不是“文革”之乱,70年代他被迫选择回野战部队,他的人生轨迹该一直沿着教书的生涯走下去……”
可以说,命运的道口就是从那时拐了一个弯。在经历了多年和平时期尤其是“文革”动荡后的“野战军”,已不似当初印象中的样子。臃肿的机构和各色人际纠葛一点不亚于地方,加之落入一块杂巴地,后来就发生了一系列说不清道不明的窝囊事……
不过,让彤非始终费猜疑的是,林叔叔的一生中,没有哪一点好是得益于他那个复杂的大家庭,而其后年富力强时,又偏偏失去了自己视为生命的工作舞台,但他身上还是有着一种典型的完美主义特征。她弄不懂,那东西究竟来自于哪儿,抑或又是如何得以保存了一生的呢?
当然,最让彤非艳羡不已的还与这不相干。她时常充满羡慕甚至是有点嫉妒的是,林黎的家人之间有着一种彼此特别紧密的关系。林叔叔把自己身上曾经缺失的爱都加倍地补偿给了儿女,尤其对林黎就更像看待自己精神冀望的一个延续,这是彤非在自己爸爸那儿从未感受过的。所以,彤非知道,林黎与林叔叔的感情有多深,也清楚林黎有多爱她爸爸。
有许多次,彤非看着林黎受挫折时,都觉够她一呛。但林黎就是林黎,她还真能抗得住。在某种意义上,她说是为她爸爸活着。彤非觉得,一个人能这样也叫不简单了。
但是,就这么一个耐磕耐磨的人,突然玩起“失踪”了。有什么事值得她如此想不开的呢?彤非疑惑的心突然感到一丝紧张,难不成是有什么让她精神最柔软的那部分遭遇了打击吗?她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是能令她消沉的,因为林黎历来不怕事的打击,即使是有一时想不开的时候,但终究都能闯过来,除非……
彤非不敢再想了,她最担心的就是林黎在精神层面出现闪失。世上就有这样一种人,既坚强且脆弱,他们可以承受一般人看来难以忍受的磨难,但是却承受不了在一般人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