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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就启程到德国去,一直到了法兰克福机场,我才“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很是典型的商人,换了另一班机,直飞印度。
我本来预期,黄蝉会亲自跟踪,但是我却并没有发现她,只是在飞往德国的途中,有两个跟踪术也还算高明的家伙在跟我。
而在上了直飞印度的飞机之后,我很小心地留意了一下四周围,并没有发现形迹可疑的人。
航机上颇多印度人,我闭目养神,想起自己几次三番在印度、尼泊尔一带的经历,又想起七叔在这些年来,不知曾经历了些甚么。而他居然还念念不忘,自己劫后余生,还记得当年老喇嘛的付托,当今之世,再找这样重言诺的人,可也大不容易了!
我把七叔约我在那杯中相会的目的,设想了一下,却不得要领。
那林子,自然是七叔和我都曾到过的那一个,若干年前,七叔在那里遇到登珠活佛,而我则在那里见过转世的二活佛。
若是七叔又要在那林子中和二活佛相会,当然那是很恰当的所在 谁也不会想到,在那么偏僻的一个林子中,会有那么震动世界,跨越人、神两界的大事发生。
由于我知道兹事体大,所以虽然在德国上机后,我已肯定无人跟踪,但到了印度之后,我还是再一次改装,然后前往刚渡。
不丹是一个几乎与外界隔绝的所在,交通也不是很方便,小型飞机上,只有不到十个乘客。当我在小型飞机上,随著高山不稳定的气流颠簸时,我不禁在想:若是黄蝉的眼线够广,要发现七叔的行踪,应该不是难事。
我估计七叔必须蒙面,那就足以惹人注目了。而且,他还带著秋英这样的一个女孩子,这样的搭配,更是惹眼之至,若是他们被发现了,不知会有甚么后果?
这样想著,不免又多了一重忧心,及至在刚渡下了机,我立时直驱目的地,在林子附近的喇嘛庙前,见到一个喇嘛,手执长幡,摇著转轮,正在诵经。
本来,这样的情景,出现在一个喇嘛庙之前,是再也平常不过的事,可是我一看到那黄布幡上,竟画著几双飞雁时,我心中不禁陡然一动。
布幡飘动,我当然无法数清楚上面有几只飞雁,但是看得到,那些雁的神态,都和七叔的标志相似,我心想:这喇嘛,莫非是七叔派来接应的?
正在想著,那喇嘛也向我望了过来,只见他的目光,焦黄而浑浊,可是又绝不是没有神采,总之怪异莫名。一和他的目光接触,我心中就禁不住想:奇怪,这喇嘛的目光好怪!
人的眼神,是人体器官所能表达讯号的最特异部分,要具体形容,根本无从形容起,而且,也没有甚么具体的东西,可供捉摸,但是,只凭感觉,却又确然可以感到眼神的千变万化,陌生熟悉,都能觉察。
这时,我只觉得那喇嘛的目光,很是古怪,但是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我吸了一口气,向他走过去,用不丹语问:“上师的幡上,绘的是雁?”
那喇嘛翻了翻眼,声音同样浑浊,答道:“雁从北边来的,你可知是几只?”
他说著,已飞快地把幡卷起,我不如思索:“七只。”
那喇嘛一顿手中的幡竿:“走吧!”
他向前指了一指,在那一刹间,我心中起了一片疑云。虽然那喇嘛看来,各方面都像是七叔的联络人,可是七叔在留言上,只叫我去相会,并没有说派出甚么联络人。
当然,也许是靠眼泪来显形的字迹,不可能太多,因为我再激动,也不会泪下如雨,所能显现的字数,当然也不能太多。可是这件事机密无比,既然已经约定了在“林中相见”,似乎没有必要多一个人知道曰
我既然起了疑,就不免多打量那喇嘛几眼,可是却又看不出有甚么不对来。
我不动声色,顺口道:“上师请,上师的法号是 ”
那喇嘛闷哼了一声:“有相无相,有号无号,何必多此一问。”
听这谈吐,倒像是一个得了道的高僧,我也不再说甚么,只是道:“上师先请!”
七叔和我相约在林中,这喇嘛若是七叔差来的人,自然知道地点。如果他反过来要我先走,为他带路,那就是老大的破绽了。
那喇嘛听了,并不说甚么,便自大踏步向前走,我就跟在他的后面。
一路行来,人烟绝无,我有时离他远些,有时行近去,和他说些话,可是他并不回答,至多只是闷哼一两声,算是回应。
我问了不少问题,他都一点不出声,后来我问:“七叔向你形容了我的样子?我已化了装,你如何能够认得出我来?”
十二、中计
这个问题,倒有了答案,那喇嘛怪笑了两声:“是你认出了我,何曾是我认出了你?”
我一怔,一想当时情形,可不是如此,我自己也不禁失笑,那喇嘛破例,加了一句:“有缘千里来相会。”
我随口赞道:“上师说得好!”
一路上,有不少岔路,我见他每次都不犹豫,迳自向正确的方向走去,心中的疑虑,也渐渐消减。
不多久,已行近那片林子了。到了林子边上,我看到那喇嘛停了下来,用手中的幡竿,向前一指,哑著声道:“你自己进去吧!”
我向他合十致谢 是衷心地致谢,因为我本来,对他还不免有点怀疑,但是他不进林子去,可以说是一点嫌疑也没有了!
他也合十还礼,我急急向林子中走去。一路之上,我想见到七叔的心情,越来越是焦切,到这时,已到了急不可及的地步,走出了十几步之后,我撒腿奔跑,好几次,几乎撞在迎面而来的树上。
我甚至想张口大叫,请七叔早一些现身,与我相见。
我这时向前去的势子,真可以说是疾逾奔马,林子中的树木,在我的两旁,排山倒海一样,向后退去,就在我实在忍不住,想要张口大叫的那一刹间,陡然之间,因为奔跑而摆向后的手臂,突然被一股大力扯住!
那一下阻力极大,而我前冲之势子急,陡然之问,几乎把我的手臂扯断,我连忙一回气,身子一转,卸去了那般力道,已看清了扯住我手臂的,是一个蒙面人,就是那个在录影带中见过的蒙面人,当然也就是我自小就崇敬的七叔。
到了这时候,我张口想叫,但是却叫不出来,不知是甚么东西,塞住了喉咙,只是发出了一阵怪异的声响。
倒是对方先开口:“理哥儿好久不见了!”
那声音,宛若当年,他遨游四海归来,见到了我之后所说的一样。
我心中一热,这才哑著声叫了出来:“七叔!”
他松开了手:“说来话太长,现在不必说,快跟我来!”
他身形极快,向前掠出,我紧跟在后面,又前进了百来步,前面有四五株两人合抱粗细的参天大树,生长得很近,七叔到了树前,发出了一下很是古怪的声音,就见树缝之中,走出了一个人来。
那人的身形,瘦小之极,看来像是弱不禁风,一身服饰,古怪之至,头上带著一顶极长的尖角形帽子,若非她一出来,就正面向我望来,我根本认不出是甚么人,而在一望之下,我更是诧异,因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黄蝉带来的秋英!
看她现时这一身打扮,分明是宗教中的神巫之类的人物,而更奇的是,她手中持著一只小小的铜铃,正是三件法物之一!
她向我望来,相距虽有五大步,但我只觉得她的目光,深邃无比,远非我所见过的秋英!
我和她对望著,她缓缓向我走来,越是隔得近,我越是觉得她陌生无比,所以,我自然而然问:“你是谁?”
在我这样发问的时候,我早已忘了她没有听觉,也不会说话(由此可知,她给我的陌生感,是如何之甚),一问之后,省起了这一点时,秋英已然有了回答,那真是突兀之极,她一开口,奇*|*书^|^网竟然语音清楚,充满了自信。
她对我的问题的回答是:“我是丹玛秋英。”
一时之间,我脑筋转不过来,不知道她所报的名字,有甚么特别意义。
七放在一旁提醒我:“丹玛!丹玛森康里的丹玛!”
被七叔这样一提,我如同遭到了雷殛一样,陡然震动,失声道:“丹玛!”
秋英应声道:“丹玛秋英!”
这“丹玛秋英”的称呼,分成上下两截,“秋英”是她的名字,而“丹玛”则是她的身分。在喇嘛教的语言之中,那就是“大女神”的意思。
喇嘛教的教义特殊,教中的规矩,也很奇特。教中除了活佛之外,还有地位极高的神巫,神巫之中,有十二位女护法神,丹玛女神,是其中之首。
丹玛女神的地位,不在大活佛、二活佛之下,这丹玛女神还有一样奇特之处,是她的地位,不是靠转世来接替,而是母女相传的。
这母女之间,如何将神通传递,其间过程如何,神秘之极,一向不为人知。
喇嘛教众对丹玛女神,尊崇无比,不但有专门的神庙,叫著“丹玛森康”,在大大小小的寺院之中,都永久设有丹玛女神的宝座。在大活佛的神宫之中,丹玛女神的宝座,就在大活佛宝座的对面。而大活佛的寝宫,只有两个女性可以进入,一个是大活佛的母亲,另一个,就是丹玛女神!
每一代的丹玛女神,只有法名,我眼前的这个,就采用了“秋英”作为法名。
在我一时之间可以想起来的所知常识之中,我还知道丹玛女神会“降神”,有神灵附体的能力,会作种种预言,并且会显种种神迹。
在喇嘛教中,神巫地位最高的,就是丹玛女神,犹在男性的涅功神汉之上!
这样的一个身分异特的人物,突然出现,已是够突兀的了,何况还是秋英!
我感到颈际有点僵硬,转过头,向七叔看去,七叔道:“其中详情,我也不甚了了,只要听到丹玛有召唤,大活佛、二活佛,都不能不来。”
我思绪紊乱之至,但总算还明白一点,我失声道:“你要召二活佛现身?”
七叔道:“是,我要把三件法物还给他,他明白这三件法物的玄机,可以凭它们而确立转世二活佛的地位,这样,我才不负所托。”
我隐隐觉得,七叔这样做,很不对头,因为二活佛自己有他的计画,他在等那个“适当时机”,他要在那个适当时机,破解三件法物的暗号,使得他的身分,得到举世公认。而如今,若是丹玛女神把他召了来,是不是会破坏了他的计划呢?
当时,我的而且确,想到了这一点。
可是,我却没有进一步想下去,甚至我没有向七叔提出来。
一则,我由于从小就对七叔的无比崇敬,总觉得七叔不论作甚么,都不会错的,多年失散,重逢之后,这种感觉更浓,所以我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二则,我想七叔可以知道秋英原来是丹玛女神的传人,那么他和喇嘛教之间,必然有我所不知的渊源在,我也不必多事了。三则,我未曾想到事情的发展,会是这个样子,觉得二活佛就算来了,对他的那个“适当时机”来说,也不会有甚么大妨碍。四则,我就算想阻止,也来不及了,因为丹玛女神已震动手腕,她手中的那只铜铃,已发出了穿山裂石,震得人心头直颤的铃声。
我之所以不厌其烦,把这一刹间的经过,写得如此详细,是因为事后,我极其后悔,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在后悔之后,分析了一下当时的情形,确认我当时没有采取行动的因素,这才不得不叹一句时也命也,人算不如天算,冥冥之中,自有连通灵如活佛也不能知悉的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