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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
“我们在「相亲」。”
林荫甫开口,立即被朱采韵的话截了过去。
相、相亲??张膺麒瞠目加结舌。他瞧瞧林荫,又眯眯朱采韵,一个动作反复三次,他差点没有掉下眼珠子。“你们……在相亲?”
怎么可能!
“信不信由你。”朱采韵朝林荫眨眨眼。“是吧?林荫。”
“……嗯。”不忍心给女士难堪,林荫也只有点头的份。
不瞒说,他很不喜欢“相亲”这个词儿。好像是两个过期的商品在惺惺相惜之下,勉强凑成一对儿,再贱价拍卖出售……他不要这种半推半就的关系,尤其在恋爱方面,林荫向来要求完全的自主。
所以,他和朱小姐的这场“相亲”,充其量只是一场认识朋友的聚会而已。
“林荫……?”张膺麒傻愣愣地盯住林荫,一时难以消化朱采韵的话。
“我跟朱小姐只是朋友。”
天外飞来一笔,不只反应过人的朱采韵不解,同时连说出来的人也感到不可思议。倒是当事人之一的张膺麒完全没理解林荫刚刚说了什么,一张表情忒是憨然。
林荫这句话……听起来好像外遇的男人对妻子的解释啊。
朱采韵玩味地眯起眼,很识相地未反驳林荫的话。
他们的确只是朋友而已。
认识不到一天的朋友。
当初她接到甄筱敏的电话本是抱着拒绝的打算的。她对结婚一事并没有什么兴趣,对缺少一个男人的生活也很满意,然而甄筱敏在电话中把林荫形容得像是什么天上掉下来的礼物,直说她若错过这个机会肯定会后悔一辈子……的确,照现在的情况看起来,假如她错过了这么好的看戏机会,真的会后悔一辈子哪……呼呼呼。
能一睹张膺麒此刻的呆脸,这场饭局早已值回票价。
朱采韵长指抵着下颚,伸手推推张膺麒的肩膀,哂道:“喂,你听到没有啊?人家在和你说我们只是朋友呢!”
“啥?”张膺麒一愣接着一愣,不过这次倒回神得很快。他叫:“什么朋友!你们明明都已经……”私定终身。张膺麒把最后四个字咬在嘴里,没说出来。'吸引力'
“已经什么?”朱采韵反问,只觉得好气又好笑。“停止你的胡思乱想,OK?”她解嘲道:“所谓的相亲,就是孤家和寡人见个面吃个饭,有事没事互相倾吐一下单身的苦水,安慰一下彼此……这么说,你懂了吗?”
呃……“大概……懂了?”
可他知道的“相亲”……好像不是这么简单吧?林荫在一帝苦笑,并没有错过朱采韵摆明在耍张膺麒的眼神。她似乎是觉察出什么了?林荫胸口一窒,一种不安的感觉油然升上——朱小姐的灵敏的确令人招架不起呀……林荫无奈地摇摇头,随便她继续扯下去,没有投身黑龙江愈抹愈黑的意思。
觑一眼手表,她冲张膺麒喳呼:“啊,午休时间快结束了喔。”时间过得好快啊。“你不快点回去就来不及了,经理会骂人的!”
“呃?”不会吧?他……他什么都还没吃耶!“天啊,只剩下五分钟了——急急收拾周边的物品,张膺麒迅然掏出了大钞放在桌上。
“等会儿帮我结帐!”
再不赶回去他就要面对那只死秃驴,给他骂到爽……哼,他才没那么好心呢。
就算明白部长是嫉妒他的天生丽质,他也没那个理由白白挨他的骂、吃他的亏。
朱采韵拿起千元大钞挥一挥。“宝贝,慢走,小心一点。”
话未说完,张膺麒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餐厅的另一端。因为太慌张,走路的时候还险些跌倒。林荫的眉跳动了一下,等张膺麒站稳了又恢复原状,五官的线条也依随着张膺麒的举动而改变……朱采韵兴味地看着,唇角轻勾了起来。
风马牛不相及的,她好整以暇地开口:“膺麒曾经和我提过……有一个声音很好听,可是眼睛很小……咳,长相温和的男人和他借过五块钱,后来因为还钱的关系,意外变成了「朋友」……”她注视着林荫狭长的眼睛,未错过他陡然一震的反应。“那个人,该不会就是你吧?林荫。”
第四章
该死该死该死!
一整个下午张膺麒不住捣着肚子,任它高唱“空城计”,同时不忘咒骂天杀的林荫和朱采韵。
肚子饿死了……张膺麒揉揉发疼的小肚子,吐出口气不佳的叹息。
以前三餐吃得非常不准时,加上课业和杂七杂八的压力,导致他原本就不甚硬朗的胃愈来愈不堪折磨,是以他只要肚子一饿,脆弱的胃就会抽痛到死去活来——一如他现在这个样子。
肚子又咕噜噜地叫起来,张膺麒又羞又恼,还好同事们都忙着自己的事,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异状。
痛死了痛死了……啊——一切都是他们害的!
张膺麒一手压着肚子,一手拿过之前女同事给的文件,翻了几页,便将磁片插入电脑,试着以工作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单调的工作容易使人胡思乱想,张膺麒揉着腰,不禁想起今天中午的事。
林荫和朱采韵……还在那里吗?说老实话,朱采韵比他所了解的有魅力多了。和她熟识不过是近几年的事情。但他心中早已把朱采韵视作不可替代的朋友。张膺麒很欣赏朱采韵直剌剌的行事风格,以及她毫不拐弯抹角的相处方式,熟稔之后更知道她属于女人的柔软细腻。如果他不是同性恋,他想,他会喜欢朱采韵的。
尽管说不出口,可有男人懂得欣赏朱采韵的好,他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唯独这个人怎地是林荫呢?他们两人一个在北一个在南……究竟朱采韵和林荫的关系到哪里了?像朱采韵这么有个性的女人,林荫又会觉得如何呢?啊啊啊——好烦啊!
最少,他可以确定一件事——林荫和他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他悒悒地咬着笔杆,这种一下确定一下怀疑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
不过,他也很怀疑自己干嘛那么介意林荫的性向?张膺麒自认不是热情如火的人,如果不是林荫单方面的坚持,他们根本不会有任何交集的机会,他依然平静地过着一个人的生活……这是张膺麒想要的,他晓得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永远只有自己,所以他对自己好,因为只有自己不会背叛自己,也……永远不会离开。
很久以前,裴悠痕问过他:一个人究竟有什么好?当时他喝醉了,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说起话来像连珠炮一样,别人起了一个头,他就会拼命接下去——“一个人哪里不好?”他反问:“一个人多快活啊,没有人管你是死是活,你可以随心所欲的过日子,走到哪里都只需要养一张嘴,不必担心其它有可能会离开你的人……”
他拒绝任何人介入他的生活,即便是做爱也一样。他从来不把“对象”带入自己的家里,那是他的净土,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世界、他的宇宙。
“我想,你是个胆小鬼。”喝了一口酒,裴悠痕简单地下达结论。
胆小鬼?“也许吧……”他傻傻地笑。“我啊,没有办法和「正常人」交朋友。就是你知道的那个「正常人」嘛。我是GAY啊……GAY的身分不容我多想,无论跟怎么样的人认识,我都会想到自己是个GAY,觉得哪里就是很不舒坦……”
“GAY又怎么样?我们这里又不只你一个是。”
“那是这里啊……又不是外面。”他不满地嘟囔。
裴悠痕不发一语。
他不是没有“朋友”。如果是偶尔聊聊天,难过的时候互相安慰一下对方——就叫作“朋友”的话。
就算是打定主意不要交朋友了,偏偏……有时候就是觉得哪里不够,固执不信邪地欺瞒着自己和别人,跟着群众无知而笑。饶是朋友不知道他的性向,他也没有办法进入对方的灵魂,永远使着暧昧的话语打暗号……
楚夜羽和裴悠痕都是他交往得比较久的“朋友”。没有肉体关系,也没有精神上的依存关系,只是很单纯的——朋友。偶尔会开开彼此的玩笑,以泼对方冷水为人生一大乐事;然而在遭逢什么“意外”的时候,他们亦不吝以自己特有的关怀方式,令他重新振作。
他喜欢这样的关系,而刻意保持不变。
然而,林荫打破了这一切。
林荫是第一个进入他家的“别人”。即使当时的状况不容他迟疑,林荫还是进来了。他用了不同于他人的方式侵入他的领域,像是电脑病毒一般,逐渐吞蚀他的生活……他迟钝地没有察觉,待他发现的时候,他的世界却是慢慢地在崩溃了。
他的预感是正确的。为什么林荫是“正常人”呢?为什么林荫不像其他的人一样,单纯地觊觎那一夜的快慰就好?林荫当他是朋友,藉着朋友的名义不经意地拆下了他的四肢,打坏了他的椎骨,让虚空已久的身体无从抵御……
“我知道我不是一个适合友情或爱情的人啊,我只适合一个人的关系……”他记得那时的自己是这么说的。“所以呢,保持距离是再好不过的办法了——就像我和那些家伙的关系——”他指指一旁曾经和他有一腿的家伙“们”。“身边有人都是一个累赘啦,只会让我痛得死去活来,我才不要哩……”
闻言,裴悠痕抹笑。“我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一个胆小鬼。”
是啊,他是胆小鬼。
他曾经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和林荫保持纯然的友谊,可惜他错了。
并不代表林荫的影响有多么伟大,而是林荫是他出生迄今从未碰过的人种——他对他真的就是对“朋友”一样。太干净了,干净到令张膺麒浑身都不对劲,好像缺少了“什么”……林荫对他好、对他温柔、对他付出一份“朋友”应该有的关怀,那却不是张膺麒所熟悉的。
许是因为这样,林荫的温柔混淆了他的感觉……让他愈来愈分不清楚那是什么。
尤其是在他接受林荫无微不至的体贴之后,他愈来愈无法忍受林荫对其他人相同的付出。不管是他的家人,还是朱采韵……
张膺麒抿了抿唇。现在觉悟到也许太晚了?他目空一切地啃啮着手中的笔——他烦躁时候的习惯,直到蓝色的墨水盈满了透明的笔管,舌尖尝到墨水的苦味,他亦不曾停止。
结果,他还是来了。
“寐姬”如之前所言,是一间不折不扣的GAYBAR。里面的老板“娘”楚夜羽可说是这个圈子的奇葩——明明有三辈子不愁吃穿的家产,却不晓得受了什么刺激,放弃了安逸乐道的生活,顶下了一间经营不下去的店面,甚至自得其乐地进修了一套调酒的功夫,前阵子拿到的甲级技术执照,正放大展示在“寐姬”门口的布告栏上。
张膺麒不很清楚“寐姬”开了多久,听说原来是一间装潢俗气的舞厅,楚夜羽接下之后,便改装成现在的这个模样。这里自然不脱俗的风格受到圈内人士的好评,楚夜羽亦大方地欢迎所有朋友的加入——只要年满十八岁,不嗑药、不摇头,他一概接受。这里偶尔会举办一些简单的活动,楚夜羽乐得在其中穿梭来去,红线到处乱乱牵,把每个人都牵成了一块儿……每回活动结束,“寐姬”仿佛又变成了一个大家庭,大家都是家庭中的一份子,互相包容、互相关怀。也许,这就是在此起彼落的夜世界,“寐姬”能够一起屹立不摇的原因吧?在经济节节败落的现在,瞧“寐姬”的营业额仍然居高不下,大致上便可以了解它有多么受人欢迎了。
“来,你的「蓝鸟」。”
“谢了。”
小巧的鸡尾酒杯里面,盛着清蓝色的液体,微微反射着吧台昏暗的光。
张膺麒兴味地引着光观察酒色的转换,颇自得其乐地笑了。
“我每次都在想……怎么有酒的颜色这么漂亮?不知道用了什么色素……”
楚夜羽黛眉轻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