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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妃可能太乏了,整个身子靠到地上睡着了,她那庄重的小脸在月光下显得妩媚;在光绪眼里,她没有珍妃可爱,但一看到她,马上就使光绪想起她的妹妹:他在与瑾妃鱼水之欢时,蒙眬中总是浮现出珍妃的影子……
这时,光绪明显地看到有一根极细极细的线,从屋顶窟窿处向他荡来,那线头拴着一个精致玲珑的银钩。
他一动也不敢动,甚至屏住了呼吸。
这是什么人?在这荒村野店,夜风萧萧之时,竟敢……
是强盗、土匪?还是家贼?
那银钩在光绪手中的小盒子周围晃悠,一颤一悠:总在小盒子周围徘徊。
光绪不期而然地打了一个寒噤。
这时,那银钩钩住了光绪手中的盒子。
光绪大叫一声,拼着性命用手护住那盒子。
光绪见眼前一道亮光,那银钩“丁当”一声,掉在地上。
一支飞镖穿断线索钉在对面墙上。
光绪大惊,但听房顶上有人在搏斗,一忽儿,有个人从屋顶上栽了下来。由于动静太大,惊醒了慈禧、李莲英等人,兵丁、护卫也闻讯赶来。大伙举着火把一瞧,地上躺着一个护卫,奄奄一息。
尹福一脸正气,出现在屋顶上。
“快看,是尹教头!”崔玉贵眼尖,一眼认出了尹福。
慈禧心惊肉跳地说:“你在房上干什么?”
尹福一招“燕子钻云”飘然而下,他朝慈禧打了一个揖道:“您问问他吧。”他指着地上躺着的那个护卫。
“快说,是怎么回事?”李莲英揪起那护卫的耳朵。
“我——我——”那护卫一口气未缓过来便咽了气。
听了尹福的叙述,众人才知道,原来这护卫一路上见光绪帝总护着小盒子,猜想里面一定藏有无价之宝,便起了偷盗之心。他想,在这兵荒马乱之中,太后和皇上仓皇西逃,说不定在路上会被洋兵追上杀死,大清帝国天数已尽,我一个护卫跟着他们历尽艰辛,凶多吉少,不如发国难财,夺了那盒子,逃遁回乡,安享清福。说来话巧,这日夜里正好李莲英安排他在光绪住的这间房上值更。那护卫来到房上见屋顶破落,正好有个窟窿。他不禁喜出望外,于是找到一根细绳,又把自己口袋内久藏的一个银钩拴牢,想等光绪睡熟就下手。
有一袋烟的工夫,他见光绪已进入梦乡,隆裕、瑾妃也已睡熟,尹福又不在门口,于是从房顶窟窿处放下长线银钩,去钩光绪手中的盒子。他心慌意乱,钩来钩去,总是钩不到盒子……
尹福见骆驼行老头是歹徒,知道这贯市凶多吉少,于是到各处巡更,回来时正见那护卫钩光绪的盒子,于是悄然上了房,一脚踢中护卫的屁股,将他踢下房来,谁知用力过猛,这护卫一命呜呼。
光绪在一旁听得入了迷,赞道:“尹爷,你这飞镖我算是见识了,投得真准,竟将这贼护卫的钩线射断了!”
“什么钩线?”尹福听了,摸不着头脑。
光绪引众人来到屋内,此时隆裕、瑾妃也已惊醒,正簌簌发抖。光绪指着墙上说:“就是这支飞镖!”
尹福上前取下飞镖,镖头插着一张纸笺,上面墨迹未干,写着一首五言诗:
日落宫影斜,亡魂紫气歇。
一曲犹未尽,人鬼几代孽!
署名是“臂圣张策”。
李瑞东挤上前细看,说道:“这是一首藏头诗,分明是‘日亡一人’,不知何意?”
尹福道:“莫非是直隶香河县通臂拳高手张策到了!”
慈禧疑疑惑惑地问:“谁是张策?”
尹福回答:“这个张策可是个响当当的武林高手,他字秀林,比我小二十多岁,是直隶香河县马神庙人,他的始祖张信忠是汉军旗人,早年随清军入关,定居于马神庙。张家是武林世家,世代习武,属北少林派。张策幼时就跟其父练武,学习燕青拳,神力过人,十来岁时就能将几十斤重的生牛皮一脚踢上房去。以后他在北京通县大运河边遇到通臂拳专家王占春,王占春代师授艺,张策深晓通臂拳大义,已到登峰造极地步。他又拜杨氏太极拳始祖杨露禅之子杨健侯为师学习太极拳,踪迹所至,声誉大震!”
李瑞东接着赞道:“据说他发功时,蝇子落在手上都飞不起来。他轻功卓越,蹲在玻璃灯罩上而灯罩完好无损。他能空手击人于数丈开外,有‘铁鞋铜臂东方大侠’之称,又有‘通臂猿’、‘臂圣’的赞誉……”
慈禧喜上眉梢,说:“世上竟有这样奇妙的武术家,快将他请来为我护驾!”
尹福道:“他身怀傲骨,一生栖身布衣之巷,隐匿山水之间,北走关外,南行齐鲁,有迹于燕赵之地,从未与官宦皇家往来,也未跨进王府朱门半步,只是不知他为何到了这贯市?”
李瑞东疑惑不解地说:“张策为人忠厚坦直,不甚通文墨,不喜欢张名卖姓,他怎么能写出这种藏头诗呢?又怎会署下绰号和姓名呢?这里面有文章。”
光绪道:“这飞镖的功夫真是惊天动地,在这漆黑的屋里,这线又是如此之细,若没有上等功力,不会如此百发百中,我不是尚武之人,但见到这真实情景,我算是心服口服了。”
慈禧不悦,转身来到院内,正逢马玉昆将军和庆王、肃王、端王几个王爷进院,慈禧指着地上那护卫的尸首,问:“这是谁家的护卫?”
崔玉贵上前瞧了瞧,回答:“是秋太监的属下。”
慈禧恶狠狠踢了那护卫尸身一脚:“拉出去喂狼,真是财迷心窍!”
几个兵丁拖着护卫的尸身出院去了。
慈禧声色俱厉地说:“不管是谁的护卫,以后统由尹福管带。”
李莲英趁机凑上来说:“咱们这里虽然兵马不多,但各营兵弁都有,各有各的管带。”
慈禧不假思索地说:“传谕下去:随扈人马兵丁,所有武员,不论官阶,所有武弁,不论何营,一律由马玉昆将军节制。违者立斩,乱者先斩后奏!”
慈禧见天色微明,便命令之:“传谕下去,现在启程,队伍不要拉得太长。”
两宫离了贯市,冒雨前进。细雨霏霏,撩得人凉飕飕的。那在大道正北的明十三陵,虽被淡淡的烟雾笼罩着,倒还绰约可见。无奈进入山路,风雨愈紧,上千人似落汤鸡,两宫乘坐的车顶上到处漏水,骑马的人畏缩一团,谷道崎岖,山岫层深,有诗曰:
雨里青螺路百盘,秦云西望怯长安。
骡车委顿三分路,狂马悲鸣几百旋。
贯市迟喝膏粱粥,明陵饱饮乱风酣。
深宫空锁亡国恨,始信人间行路难。
行近南口,正值正午,雨势倾盆,山道阴险。这时,走在最前头的秋太监首先发现路旁古槐上吊着一个人。近前一看,是一个兵丁的尸首,赤身裸体,浑身冻得死灰一般颜色。
众人见了,个个心惊肉跳。
第6章
马玉昆等人闻说前面吊死了人,急忙赶到前面探视,发现是神机营的一个士兵。
他如何被吊死在这棵古槐上?每个逃亡的人脑里升起一个问号。
尹福和李瑞东也火急火燎地赶到前面。
慈禧闻说后吩咐两宫的轿车放下轿帘,生怕吓着皇后嫔妃。
尹福端详着那具死尸,见他身上没有其他伤痕,猛地想起那首藏头诗中“日亡一人”的诗头。莫非刺客真的是每日杀死一人?他惴惴不安地想着。人困马乏,惶于逃遁,生怕洋兵追上来,各营管带谁还有心思清点兵丁人数,一定是昨夜刺客拖走了一个兵丁,勒死在这里示威。慈禧命令将那兵丁尸首转移,队伍急急赶路。
北国初秋的气候,瞬息万变,正是人马到达南口的关口,大雨瓢泼,雨像一片巨大的瀑布,遮天盖地卷了过来。雷在低低的云层中间轰响着,震得人耳朵嗡嗡地响。闪电,时而用它那耀眼的蓝光,划破了灰暗的天空。
“啊!”第一辆轿车传出尖叫。
“是谁在叫?”慈禧严厉地问。
“是大阿哥。”隆裕战战兢兢回答。
“快让他住嘴,胆小鬼!以后能成什么气候!”慈禧的眉头皱了一皱。
过了约有一顿饭的工夫,雨过天晴,太阳竟从浓重的云朵堆里露出头,显出一道新鲜美丽的彩虹。多变的云,转眼化做层层叠叠的鱼鳞片,闪着金红镶边,罩得满坡满冈像开遍了野玫瑰一般。山道两旁一丛丛一片片的野花,也喜悦得昂起头,散发出芳香。山石、竹枝、苍松、翠柏都像水洗过的,一条小溪充满着雨水和泥泞,在阳光的照耀下闪动着细碎的银光。
慈禧叫瑾妃掀起车轿帘,透一透车厢的郁闷。她举目远眺,看到苍翠的山峰,一片苍翠的松柏,直入云霄,其间有红墙、黄屋、翠瓦、白云。
“那是什么地方?简直是风水宝地。”慈禧忘记了身上的疲倦,兴致勃勃地说。
“亲爸爸,那是明十三陵,那山叫天寿山。”光绪无精打采地回答。
瑾妃问:“哪一座陵是崇祯皇帝的?”
慈禧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瑾妃自知失言,脸红了半边,她怎么单单在逃难之时谈及那个倒霉的皇帝呢。
光绪若有所思地说:“西南角上那一座小的,他最凄凉,死了倒钻进了田贵妃的墓穴。”
慈禧听了,脸上白得像一张纸。
隆裕见势不妙,慌忙说:“咱们一人出一个联挨个对,如果谁对不出,罚他下地走一段。”
慈禧听了,道:“这倒是个解闷的好主意,我先出一个,素筠先对。”她用胳膊肘撞了一下缪供奉。
“炒豆捻开,抛下一双金龟甲。”慈禧兴致勃勃地说。
缪素筠想了想,对道:“甜瓜切破,分成两片玉玻璃。”
光绪见缪供奉沉醉在喜悦中,说道:“你还要出个对子呢。”
缪素筠眨巴眨巴眼睛,说:“七男一女同桌凳,何仙姑怎不害羞。皇上,你对吧。”
光绪瘦削的额头顿出一条刀刻的皱纹,淡淡对道:“两宫一佛共车厢,圣明主理当躬思。”
慈禧听了,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嗔怒道:“皇上,你对的这下联成何体统?你好好诌出一联,要不然,将你赶下车去!”
光绪听了,喃喃道:“这下联不是挺对仗吗?”
瑾妃在一旁劝道:“皇上,你就正正经经地对一个联子吧。”
光绪小声地说:“三宫六院多关姬,万岁爷龙体欠安。”
慈禧恶狠狠地说:“驴唇不对马嘴!”转过脸去了。
瑾妃用纤纤玉指捅了捅光绪:“你还得出一个联子呢!”
光绪道:“小篮也是篮,大篮也是篮,小篮放到大篮里,两篮共一篮。”
瑾妃对道:“秀才也是才,棺材也是材,秀才放到棺材里,两材并一材。”
慈禧嘟囔道:“你们不能换一个喜气的联子?”
瑾妃赶紧又说出一联:“一大乔,二小乔,三寸金莲四寸腰,五匣六盒七彩粉,八分九分十倍娇。”
隆裕长吁了一口气,道:“好长。”她仰望着车顶想了想,说:“十九月,八成圆,七个进士六个还,五更四鼓三声响,二乔大乔一人占。”
众人发出哄然大笑,瑾妃笑得伸不直腰。缪素筠掩着口笑,清凉鼻涕流了出来。光绪只是苦笑,眉宇间透出几分凄楚。慈禧只有一丝笑纹,瞬息即收。
隆裕望了望慈禧,说:“该我出联了。雪积观音,日出飘然归南海。”
慈禧笑了笑,对道:“云成罗汉,风吹漫步到西天。”说罢,怡然自得地望着窗外的景色。慈禧看到太监副总管崔玉贵短衣襟,小打扮,一身毛蓝裤褂,腰里结一根绳子,汗毛巾挎在腰上,辫子盘起来,用手巾由后往前一兜,脚底下一双掌子鞋,真像是三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