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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林甫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慢条斯理地自顾往下说道:“陛下也知道了,宴会叫他也参加吧!说不定陛下还会亲自见他一见,嘿嘿……”
刚刚冒出的冷汗又被巨大的惊喜拂得一干二净,高仙芝再次咽了一口口水方才醒悟过来千恩万谢……
看着诚惶诚恐的高仙芝,李林甫内心里觉得非常满足,长安城内,除了皇帝陛下,还有谁比他更权倾天下?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唐宰相!除了宰相,他还有一个和碛西密切相关的职位——安西大都护,虽是遥领,并不实地出阁,但是该职此前一直是亲王(延王李洄)遥领,如今改为宰相,只能说明朝廷对安西愈加重视。在李林甫的案几上,摆满了河中昭武九姓诸国历年来要求朝廷赴援以抗大食的上表。自开元七年(公元719年)昭武九姓胡的求援书就纷至沓来,安王笃萨波提、康王乌勒伽分别遣使上表,请求唐朝援助抗击大食,同时献上大量贡品。同年三月、六月,安国、康国又分别遣使朝贡。两国请求唐朝援助的迫切心情由此可见一斑。康国上表请求唐朝“委送多少汉兵来此,救助臣等苦难。其大食只合一百年强盛,今年合满。如有汉兵来此,臣等必是破得大食。”安国则“伏乞天恩兹泽,救臣苦难,仍请敕下突厥(骑)施,令救臣等。臣即统领本国兵马,计会翻破大食。”石国也于近年要求大唐发兵击大食,天宝四载,被大食压迫得喘不过气来的曹国王歌逻仆遣使上表,请求内附。此东曹仅在武德年间入唐朝贡一次,已有一百二十多年没有入朝,由此可见其“请击大食”之心是多么迫切。看来大食在河中地区的确搞得天怒人怨,所谓“人和”已在大唐矣。
高仙芝平定小勃律的捷报来得正是时候。洞晓皇帝心思的李林甫很清楚,此战的胜利必将导致皇帝陛下在河中地区展开全面的征伐。不仅针对吐蕃,也将拿野心勃勃的大食开刀,他要做的,就是物色一个可以为之决死前驱的将才,筹划一场精彩绝伦的反击谋划。小勃律的胜利使他明确了这个人选,想必得到密报的明皇也会对他的任命建议予以首肯。
高仙芝,对,就是高仙芝。
在天宝年间的这个夜晚,大唐宰相李林甫脑子里已经勾勒出了帝国征伐西陲的恢弘构想。
高仙芝心满意足地回到家时,看到老父正和李天郎喝得高兴,高云舟一旁作陪,饶有兴致地端看着李天郎的佩刀。看得高仙芝回来,一干人都站了起来。
“好雅兴啊!也算我一个!”高仙芝兴致勃勃地端起了酒杯,先敬父亲,然后滋滋地一口气连饮了三杯,一抹嘴角,哈哈大笑,“在安西绝少饮酒,今日回家,破例一回,不醉不归!”
如果不是大喜事,高仙芝不会这么兴奋,李天郎含笑连敬了他好几杯,也不主动询问。倒是性急的高云舟出言探问,脸颊泛红的高仙芝神采飞扬地说,后日将奉诏进宫献俘呈宝,届时天宝皇帝肯定会大大地封赏。不仅如此,晚上还要参加庆功大宴,这可是边塞将士千载难逢的恩典和荣耀啊。
“呵呵,天郎也在受赏之列,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高仙芝转动着溢满酒气的眼珠,“承认!对,承认。懂吗?你回到长安了!真正回来了!这一切都是你舍命换来的!正像我告诉你的,都是你浴血疆场赢得的!”
李天郎端着酒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心头百感交集,欲哭无泪。
长安,我真的回来了么?
高舍鸡和高云舟爷孙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哪里会明白高仙芝话里的深意,自然对李天郎的反应大为困惑。
“多谢将军提携!”李天郎将一股涌到喉间的辛酸生生咽下肚去,重新恢复了常态,他端起酒杯和高仙芝重重一碰,瓷器脆响之中酒汁飞溅,“天郎敬将军!干!”
“嗯?你那貌美的女眷呢?怎么没出来?”高仙芝环视左右,有意无意地提起了公主,“这样的大好事,她也应该同喜同喜啊!”
高仙芝的话题正中李天郎下怀,他先给两人的空酒杯斟满酒,恳切地说道:“天郎有个不情之请,请将军成全!”
“我把人都给你了,你还要什么?”高仙芝真的有点醉了,言语比平常少了很多威严,语气也调侃轻快起来,“要让她当妻当妾可是你自己的事!呵呵,艳福已然不浅啊!还要怎的?得得得,快让她出来,给我们舞上一曲,助助酒性!”
“忧心忡忡,以泪洗面,她哪里还有舞蹈的兴致!”李天郎苦笑道,“小勃律王苏失利之的性命危在旦夕,做子女的束手无策,这已经叫她寝食难安……不知朝廷将如何处置苏失利之?将军能否保他一命?”
高仙芝脸上的神情明显地变化起来,熟悉的诡异眼神又闪现在李天郎面前,他根本没喝醉!“朝廷事宜那是我等边塞守将能够知晓的,更不用说建言劝谏了,哼,你当宰相和三省六院的那些大臣们是酒囊饭袋么?”高仙芝怪笑了一声,“姑且不说天威难测,光那官场纵横就诡异莫辨,当初留你性命充军安西,你不知道牵动了多少人的神经,涉及到多少人的利益……”
李天郎一颗心猛地沉了下去,高仙芝说得一点都没错!
“苏失利之的命值不值钱,能不能留得住,关键是要看皇帝觉得留着有没有用,当然,也要看陛下他老人家心情好不好。”高仙芝用筷子叮叮敲着酒杯,含含糊糊地说,“我用他已经用完了,皇帝是不是要用他,我就不好说了……”
“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李天郎焦急地问,“将军,阿米丽雅救我一命,我有负于她……”
“呵?你们救来救去又不是一次两次了,”高仙芝漫不经心地打个酒嗝,旁边的高云舟赶紧叫侍女拿湿巾来,“甚至是我,也是救了他们小勃律的大恩人,嘿嘿,世界上只有强者才有权利施舍……”
高云舟将湿巾递给父亲,忍不住说道:“父亲大人已经在捷书里详陈了小勃律战事,称罪不在小勃律而在吐蕃,竭力为那番王求情。还说为巩固唐之西门,应施天恩于边关,稳定小勃律民心。要他们既感恩戴德又要有所忌惮,最好的办法就是留番王为宿卫,不取他性命!”
“你个浑小子!又偷进书房看我的奏书!看了便罢了!嘴上还少把锁!”高仙芝将毛巾砸向儿子,“小子妄言,小心以后大难临头!”
李天郎听罢不由暗喜,看来还是有希望的。他站起身来准备下跪谢恩,却被高仙芝一把扯住:“你干什么!要感谢现在还早得很!我可不知道朝廷听不听得进去!再说你也没必要谢我,我对你的情情爱爱没兴趣,之所以留小勃律王性命,是因为方才舟儿所说的原因。嘿嘿!”高仙芝换了语气,“想不到李天郎还真是个情种!哈哈!天下奇事,莫过于此!某家倒真成就了一段传奇佳话!哈哈!罢了!罢了!酒也喝得差不多了!长途跋涉,鞍马劳顿,先行休息吧!明日购置新衣,准备进宫受赏吧!”
李天郎窘状万分地拱手相送,高仙芝走了几步突然又转过身来说道:“明日好好逛逛长安,看看跟六年前有什么两样!呵呵!以后回来的机会可不多了!大年想来是别想在长安过了!”
“父亲这么急就要回安西么!”高云舟惊呼,“又有獠贼犯边么?”
“是啊!没听说安西有战事啊!”高舍鸡也诧异地问道,“哪有这么快就要走的?至少过完元宵佳节再走吧。”
“你们懂什么!”高仙芝将木多笔和失里怛伽罗的奏疏冲李天郎一晃,“拿着看看吧,明日还我,嘿嘿,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天赐良机么?嘿嘿!看看你就知道了!这是你叔爷给我的!你叔爷,当朝宰相李林甫……嘿嘿嘿……”高仙芝真醉了,高云舟扶着他走向内堂,黑暗中遥遥传来高仙芝酒后的高歌:
一身从远使,万里向安西。汉月垂乡泪,胡沙损马蹄。
寻河愁地尽,过碛觉天低。送子军中饮,家书万里题。
不知什么时候,飘飘洒洒的雪花从漆黑的苍穹中飞落下来,点点落英在摇曳的灯火中闪着沁凉的光。人若走过,脚步卷起翻滚的鹅毛,咯吱咯吱脆响。
李天郎仰面朝天,让雪花在自己赤热的脸上悄然花开,他就这样将自己淹没在黑暗中,手里紧握着奏疏,就像握着自己的未来。命运似乎总是被恶作剧的老天颠来颠去地玩弄,他只能像顺势而下的溪水,不回头地哗哗奔流,情愿或者不情愿地撞击在一块块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顽石上,炸开自己的生命之花……
身后的晚风送来一缕清香,一双柔软的手臂从后面抱住了李天郎壮实的腰,阿米丽雅将头靠在自己男人的背上,长长的发丝飞拂在李天郎耳边。“夜深了,回屋吧,外面冷……”
注释
'1'当时有个贵妇,面颊上有块斑痕,特点面靥作为掩饰,众人觉其妍丽,便竞而效之,遂成一时风气。
'2'两眉之间的装饰。据说在南北朝时,一日,寿阳公主卧殿檐下,一朵梅花正落其额上,染成颜色,拂之不去。宫女见之奇异,乃争相效仿。到了唐代,花钿除了用颜色染绘之外,还有用金属制造者。
第十七章 一代名将卷入政治风暴
波斯诅咒
雪后的清晨,碧空如洗。
一群鸽子掠过白雪覆盖的屋顶,悠长的鸽哨在天空中呜呜回响。
屋檐下,密如珠帘般垂落的冰凌在阳光下娇艳欲滴……
院子里传来家仆们扫雪的脚步声,惊动了在屋顶徜徉的一只黑尾巴大喜鹊,它突然扑棱棱飞了开去,震落了几柱冰凌,砸在地下啪啪脆响。
多么宁静安详的早晨啊!
李天郎在床上翻了个身,公主的一侧已经空了,被子里暗香残留。
“天郎,你醒了吗?”
李天郎的眼睛骤然明亮起来,他面前出现了一个艳丽的唐装美妇。
只见她轻挽百合髻,玉簪斜插头,额间一朵红色的花钿,与弯弯的蛾眉交相辉映,俏红的两腮边勾勒了两丝莲花状的面靥,使碧目肤白的俏丽容颜更增春色。身上一袭紧身的紫色襦裙,裙腰用丝带高系于腋下,衬出诱人的高挑丰满;一缕白色画帛披搭在肩上,盘绕于两臂之间,轻盈地转上一圈,画帛随风飘舞,尽显飘逸脱俗。
“好看吗?”阿米丽雅羞涩地说,“昨天老夫人就送来了这些,还叫了那个叫风萍的丫鬟来帮我化妆。好看吗?说话呀?”
“真、真漂亮!”李天郎瞪着眼睛看了半天,差点花了眼,听得阿米丽雅询问,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回答,“真的,你今天一定是长安城里最美丽的小娘子!”
“呀,天郎你居然也会说这样的轻薄奉承话了!”阿米丽雅羞红了脸,芳心暗喜,嘴里倒是佯作嗔怪,“回了长安就学会这些么!”
是啊,自己怎么会变得如此?李天郎笑着摇摇头,说不清自己现在是在体尝快乐还是在经历痛苦。“过来让我亲一口!”他听见自己说。
“哎呀!大清早的就发癫……”阿米丽雅啐道,“还在床上就欲念大作,堂堂大男人羞也不羞?”
“李将军醒了么?”房外是高云舟的声音,“早膳已备停当,请将军、夫人移步用膳!”李天郎停住正准备捏拿阿米丽雅娇脸的手,不好意思地应道:“高郎君先且去!我等稍后就来!”
阿米丽雅今天的笑容最为灿烂,她紧挽着自己心爱男人的手臂,在花团锦绣的朱雀门大街上悠然漫步。无数目光在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