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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你高尚!你牛,你比谁都能!天天像个大仙儿!你知道人们在背后怎么说你?”
“拜你所赐,他们一定说不出好话来!我当乡镇干部时,听村民讲得最多的一句话是:‘听见蝼蛄叫,还能不种地?’所以,我不怕。”
“你说我们是蝼蛄?!萧凌!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你懂不懂得要尊重领导?你想干吗?你以为我主不了开除你?你干得那些破事儿,根本不配留在这个单位中!”
“你也就会用‘开除’来要挟我吧?你们单位的标准是什么?服从上司,用身体满足上司的兽欲?”我想我是喝醉了,借着酒劲儿继续说。
“打住!你先说说,你找女人的事怎么解释。你找女人也和我有关吗?”
“你为什么纠住那件事、那个人不放?我再说一遍——我——不——是——同——性——恋,那个郑风——碰——巧——是个女人而已!”
“少来那套!你的话比放屁还没准儿!连郑风都说你是个冷酷、自私、无情、狡诈的女人!我怎么就被你迷惑了呢?我真是瞎了眼了,把你从基层调来,又差点被你整死!”林宇又在庐山之巅大喊大叫起来。
“冷酷、自私、无情、狡诈,这是你给我的定论?”
“干吗?你还不认账?”
“我认。”我说,“我是个冷酷、自私、无情、狡诈的女人。那么,你那么精明能干,壮年有为,品德高尚,咱俩实在不是一路人。拜托你学会自我保护,离我远点儿,别让我污了您的清白,更不要被我‘整死’!”
“操你妈的!你整我整得还不够吗?你知道我吃了多少中药?得有半口袋了!我老婆天天给我找偏方儿,天天逼我吃药!”
“你老婆对你可真好啊,你真幸福。你就好好对她啊,再说,你们是夫妻,有国家发的红皮本本儿,法律保护,伦理道德不限制,再说有那本本儿,你们原来不在一个城市,政府出面把你们调到一起,你们再深情再疯狂也没有干涉!你和她上床,你和她干,日夜行淫不止,也是天经地义,别人还会夸你们‘恩爱有情’。可是,你为什么还想再占有我呢?我长相普通,不事修饰,我只是想做个好干部,想有机会为老百姓做点儿好事、实在事,我不想和你乱搞!戏子无义,婊子无情,对你,我无情无义全占了!”
“你一点儿良心也不讲!”他?吼,“你别忘了,是谁把你从贫困窝子里调出来的!”
“当然是您老人家!我一辈子感恩戴德、投桃报李还不够吗?我还得以身相许、忠贞不渝,你才满意吗!你说得没错,我是冷酷、自私、无情、狡诈的女人,我从来不讲良心!尤其是对你种好人,我自惭形秽,我狠毒,我他妈的自私得很!我当然不会讲良心!”说了句粗口,我心里的那根与“素质”有联系的神经,及时地刺痛了一下。我从包里取出烟,点上,深吸一口。
“你抽烟了?”他问,声音软了下来。
“小萧,你怎么就不理解我对你的一片真情呢?你知道我多么想疼你爱你!你整天像个刺猬,专门扎我!你要再不改脾气,这辈子也别想有人会爱你疼你了!一个女人,老大不小了,不成家,整天莫名其妙地,像什么话!”
“我当然想成家啊!可是要看和谁!”我在香烟的雾气中,幽幽地说。和谁?当然不会和林宇。
“你……”林宇摇摇头,“你知道的,我年轻的时候,只知道到了年纪就结婚……”
“不知道什么叫‘情投意合’,不知道什么叫‘曲线美’!只知道男女间的那件事儿!除了我,你在任何女人面前都是没有用的太监——我说的对不对?”我替他说完,又嘲笑道,
“你怎么像祥林嫂,你还有完没完啊?”
“你这段时间怎么脾气这么坏?你变了,变得更不讲理,变得更无耻。”
“被你逼的。”我提醒他。
“你欺骗我,也是我逼得你吗?”
“我欺骗你?你今年几岁了?如果你是个三岁的孩子,我有可能会欺骗你。可你不是,你年龄是我的两倍,你职位比我高得多,你又是大家公认的大才子,可见你也不弱智。那么,你怎么会被我欺骗?”
“你!你辞职的事,如果不是我挺身而出,你现在还不知在哪里喝风呢!你那次不是?我吗?你那回就是骗我!”
“可那次,你是希望我用我的身体给你做回报,事实上,你已经满足了啊!你已经达到目的了。老兄,就算你做了件好事,也没必要让人家永无休止地回报你吧?你以后多吃素少吃肉,多念经少歌舞,欲望就能减轻了!比吃中药管用!”
“你别太张狂了!我告诉你,我今天看在你喝多的份儿上,不跟你计较什么!以后不许你喝酒!我饶不了你!”说完,他走了,走出几步时,他又回来拎走他的食品袋,“我以前能决定你来,能决定你走;以后,我也能!不信咱就走着瞧!”
说完,他气鼓鼓地走了。
我在原地坐下,继续抽烟。
庐山景色很美,还有无数的历史名胜古迹。大家群情踊跃,独有我闷闷不乐,而且精神不济,除了胃口大开,狠吃酸辣的江西菜,在车上一定是呼呼睡,在车下就坐在一块石头上不走。不愿意走一步路,不愿意说一句话。
山上潮得很,洗了衣服总也干不了。晚上腿总抽筋,胸也胀得疼,我打电话问单位医务室的医生,他说,你的内分泌失调比较严重,你得继续吃药。慢慢调理,多注意休息就会好的。
次日有雨,赵部长发话,集体到宾馆的舞厅活动。我实在不想去,可一看林宇的盯我的眼睛,只好过去。大家有的跳舞,有的唱歌,有的聊天。我不会跳舞,有男同事来约,我都婉拒了。静静坐在小靳身边,听她唱歌。后天赵部长发话了:“唱歌,一人一首!按处室,挨着来!”
于是他们开始唱歌。唱革命歌曲,唱红色歌曲,确切地说,他们在唱文革时的“样板戏”。单位人多,一时轮不到我,在大家的此起彼伏的热烈喝彩和掌声中,我的疲倦再次袭来,我努力抵制疲倦,可还是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这是在哪儿?雪山,草地,明媚的天空,着红袍的喇嘛,讲着方言的人群,我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寻找那个熟悉的影子,想对她说,我没有背叛你,没有,我只是还有更重要的事做,我不能放弃这份工作,我的事业、我的未来,还有底层人民的召唤……可是她在哪儿,在哪儿?我焦急地找啊找啊……
“小萧,你干吗了?该你唱了!不知道啊?!”林宇的声音,震耳欲聋。
我醒过来,神思回到现实中,走进舞厅中间,接过小靳手中的麦克风。
唱什么呢,真的没有想好。
我对样板戏非常不懂。有次听人唱完“我家的表叔数不清”,过了一会儿又听人叫什么“阿庆嫂”,我非常迷惑地劝唱戏的人:“快别唱了,你家的‘表叔数不清’,你表婶——就是你那个‘阿庆嫂’吧,她生活作风也太不好了吧!这样的戏,你以后还是少唱吧……”结果把人家气得直翻白眼。所以,在庐山学习考察期间,我断然不能再犯那样的错误。于是,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对大家说:“真的对不起,我出生在七十年代末。我不会唱样板戏……可不可以唱流行歌曲?”
“那行,现代歌曲也行!不过,小萧,在你唱歌之前,我说两句。你今天犯了两个错误,”赵部长清清嗓子,这时舞厅的革命音乐停了下来,大家众目睽睽看着我,我又成了焦点。这很像几个月之前那场公开选拔考试,我在台上信心十足地站着,台下的考官也是这样把目光在我脸上聚焦。我面红耳赤、忐忑不安地听赵部长说我犯的“两个错误”是什么——莫非又是生活作风?
听他继续说:“第一,你在大家唱得最热闹的时候睡着了,说明你没有把心放到集体中。就像是做工作,不用心是不行的!不用心,工作就会出现严重失误,给下级单位会造成非常恶劣的影响。呃,当然今天是悠闲,大家都开心,这一点,我就不多说了;第二,你不会唱革命歌曲。做为党员、机关干部,你怎么能不会唱革命歌曲呢?你不会连党史也不了解吧?真不知道你报考办公厅是怎么过的笔试。年轻人要谦虚,不要以为有了几年基层工作经验,更不要因为学了一套西方行政管理理论,就以为自己的工作能力提高了。不是那么回事!那些本本上的东西都没有用!对工作,更要投入!耍花招是不行的,耍小花招,大家都不是傻瓜,都能看出来!我说得对吧,小萧?”
“呃,对,很对。”我轻声说。我脸更红了,关于公开竞选,关于辞职风波,他恨透了我。
“既然你承认自己犯了两个错误,那么,你自己说说,你该怎么做吧!”赵部长说。
我环视同事们,有的面露同情,有的幸灾乐祸,有的茫然若失,坐在角落中的林宇脸色极度难看,他伸出三个指头对我打手势。
“那好吧,我连唱三首,以示自我惩罚,好不好?”
“嗯。你们说行不行?”赵部长问同事们。
同事们当然同意。
我站在舞厅当中,努力思索该唱什么歌。
“唱啊,人家还等着调音乐呢!”林宇大声说。
“可是,各位领导,各位同事,我,我会唱的歌典,都是一些很忧伤、茫然的,我怕会扫了大家的兴……”
“萧姐最喜欢郑钧和蔡琴的歌,你就拣三首唱得好的吧!我们喜欢着呢!”小靳挥着胳膊,问周边的同事,“是吧是吧?咱们都喜欢吧?”
大家附和,是啊是啊,只要是歌,我们就喜欢。
“好吧,我先唱一首《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吧,大家别怪我就行。”
工作人员调好的音乐,在茫然、忧伤的旋律中,我轻声唱起来:
我曾经以为生命还很漫长
也曾经以为你还和从前一样
其实我错了,一切全都变了
就在我转眼的一瞬间,一瞬间
我听见你说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一切全都,全都会失去
……
每次听或唱郑钧的歌,我都会倾情投入。茫然,苍凉,悲怆,孤寂,可又是那么的深刻,清醒,他和我一样的孤独和渴望。郑钧内心都隐匿着一种坚不可摧的信仰,似乎是与上帝签了合约,彼此承诺,永不背弃。
“没有配唱的,唱得不好,请大家原谅!”唱完后我说,而他们,还沉浸在刚才的歌声中。
“好!”小靳带头叫好。林宇神情很不自然。
再唱一首《明月千里寄相思》。
夜色茫茫照四周,天边新月如钩。回忆往事恍如梦,重寻梦境何处求。人隔千里路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