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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水紫央就是在这里再见到伊维斯的。
“已经正式对外宣称我病逝了。”伊维斯坐在轮椅上,素色的衣着一尘不染。他已经非常虚弱,语声极轻,不说话时看起来像极了一方了无生气的陶瓷人偶。“虽然不是事实,但也只是时间早晚的事。不过……还算幸运;你来得及在我死前做决定。”
速水紫央把手里的美国百合插回花瓶,目光从百合秀气的花瓣上移至他身上。
伊维斯的姓氏在德语中是晚霞的意思;而相识以来她却从未在他身上得见哪怕一星半点与那姓氏相符的艳丽色彩,哪怕论及己身生死时亦坦然极了。她想这也许是跟做医生的见惯了生死一个道理;不像她即使失去过许多战友,还是麻木不起来。
她拄着拐杖坐回卵形隔离舱的病床上,强迫自己不去看周围冰冷的金属器械。“毕竟大科学家研究了这块冻肉这么久;这样也算有始有终。”
“说的也是。”伊维斯扬起一个一闪即逝的笑容。“感觉如何?”
速水紫央拍了拍伤腿。“没有感觉,麻醉应该已经起效了。”说着重新调整姿势躺好。
伊维斯有条不紊地整理着在她身上的导管、替她挂上入耳式耳机,然后按下了控制台的按钮。蒸腾着白色雾气的舱盖缓缓合上,透过厚重的玻璃,她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耳机传来轮椅摩擦着地面的响声。
她觉得有些恐慌,以至于再出声时,声音都嘶哑起来。“伊维斯……”
密封的隔离舱中,语声像是在颅腔中回响,空旷得让人心悸。
“怎么了?”
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后悔了,来之前应该再吃一粒安眠药才对。”
除却声音中几不可察的颤抖外,她听起来像是在闲聊的语气竟让人产生了错觉,就好像时光倒流、她才刚从国长路研究所的隔离室醒来,而周围只有一个会说德语的他能够交流;无法接触外界的日子漫长却并不难熬,因为她恐惧着未知的时代、而他则已经习惯了牢笼的滋味。
“睡着的话,能力是无法激活的。”伊维斯低声说道。
她沉默片刻,回答道:“也对。”
仪器启动时发出细小的滴滴声;透明的导管被涌入的能量簇染成鲜明的紫,就像是经脉中的血液。
她感觉到体内的能量在药物和器械的催化下舒缓地流动起来。
这种感觉很熟悉,跟当初她和石板感应时一模一样。血液开始沸腾,身体被未知的力量牵引着;
然后从那天开始,她的时间停止了流动。
安静的密封舱中只余下她自己的呼吸声。
她想要时间过得快一点,不要钝刀子割肉、而是狠狠地痛一下就赶快过去;她又想让时间过得慢一些,最好失去腹中另一个生命的时刻永远不要来临。
耳机内传来伊维斯的叹息声。“能量强度提升中,检查一下你的伤口。”
身边有人声让她觉得好过了一些,可是另一种想要将这狼狈的姿态藏起的心情却让她觉得更加难堪。想要逃离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往上涌,尽管自己实在是无处可逃。
她抬手抚向心口的枪伤。
掌下的血肉正以一种奇妙的节奏起搏着;膝盖的伤口亦是麻痒,又仿佛被注入了未知的力量,她知道伤口正以极快的速度愈合。
身周很快便被能量的光芒笼罩,如同一颗光蛹。
……永恒的意义是什么?
——能够让溢出的时间回流、倒转时间的沙漏,直至时间回溯在她得到这力量的那一天。
这意味着她永远不会产生任何“变化”。
一旦身体内发生的“变化”超过了界限,能量就会将强行将时间锁住、然后开始“倒带”。
这力量可以治愈伤口、战胜死亡,亦或是……收割本该被正常孕育出的新生命。
药物让她暂时失去痛觉,却仍能清晰地感觉到小腹处渐渐涌起的推挤感。难以言喻的恐惧开始在四肢百骸中流动,这是从未有过的、就连与亡友诀别时都未曾体验过的恐惧。
她知道自己正在失去重要的东西,但却无力阻止。
寒意侵蚀着身体,神思也恍惚起来。都说温水煮青蛙,她反而是泡在一汪冷水里,意识到死到临头时早就成了浮水中的冰。
眼眶的酸楚化作了潮热。泪珠涌出眼角、缓缓滑下。似乎是被这液体烫了一下,她眼帘一颤,睁开双眼。
她眨了一下眼,让眼眶内残留的液体顺着泪痕全部涌出,重又阖眼。
体能的能量流速加快,一阵一阵地冲击着小腹,排斥着本不该属于这具拥有停滞时间的躯壳的组织。她开始反胃,想回忆些什么来转移注意力、以减轻对体内翻搅着的异常感觉的强烈抵触。
心脏每跳一次,负罪感就又多了一分。喉咙变得干涩,自臆想的土壤中漫出名为窒息感的荆棘,刺入血肉,疼得让人几欲发狂。
她想起在战场上像麦秆一样被收割的生命,可没有哪一次对死亡的目睹像这一次这样让人痛到刻入骨髓的程度——
因为被杀死的是自己的孩子。
她克制着想要尖叫、想要离开这里的冲动,对自己说这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就算不这么做,当体内的胎儿生长到一定程度,就会被这具身体内所谓的“永恒”排斥出去。
按在心脏上的手指神经性地收紧、指甲刺入皮肤,而被刺破的细小伤口又快速地愈合。
小腹的坠胀感强烈起来,有什么东西正在被一寸寸剥离。就像野兽的爪,在内脏中翻搅、将内里一并掏空。
身下有热流汩汩涌出。
她捂住小腹的手缓缓下移、指尖感觉到到腿间黏腻的血液,仅存的自持在这一刻坍塌了。
她挪动了一下手臂、想拔掉阻碍行动的导管坐起来。耳机里伊维斯的声音如隔云端听不真切,她满脑子都是想看看正发生着什么的念头。
只是这样稍微动一动,身体就被骤然来袭的、巨大的空虚感给击垮了。
【生命是母亲的骨与血;你看不见它,因它太过幼小。直至它慢慢成长、离开母体,牙牙学语、蹒跚学步……】
【将来你也会成为母亲。你将哺育他,爱护他,教养他。】
【我的孩子一定会像父亲你一样,是个强者!】
【你认为强者的意义是什么?】
【他可以不具备使人屈服的暴力,但必须拥有宽宥的美德和坚定的信仰。】
那么……又该如何宽宥自己的原罪?
【德累斯顿石板的力量是神迹,将会使人得到幸福。】
【就算成为怪物也好,也想要得到那力量,想要复仇。】
其实神迹……只不过是付出惨痛的代价、换取本不属于你的东西而已。
不是神迹,而是……
神谴。
下肢早已麻木,感觉不到手指在腿上轻刮的触感。她翻过掌心、垂下头。她想看清自己到底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却被泪水模糊了视线,使得眼前所见不过是一汪潋滟的红而已。
它本该有眺望阳光的眼、拥抱爱人的手、立于世间的足。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结束了。
……
怦怦。
心脏骤然加剧的鼓动让周防尊的脚步有了一丝迟疑。
EDEN明面上是贸易公司,实际上是一伙每天都吞吐大量军火的黑帮事务所的洗钱工具而已。突入大厦内部的过程非常顺利,可线索却在终于追查到枪支源头时中断了。
他意兴阑珊地走出对方的头目所在的房间,返回二楼;转头朝下望去,对上了已经站在大厦入口恭候多时的青王的视线。老对头带领着一群剑士,嘴角一如既往地噙着一抹平淡而疏离的笑,脸上的神情自信极了。他拔出鞘中剑,青色的光网延展开来。
周防踩上栏杆、朝下跳去。长腿一曲作为缓冲,赤王再度站直身体时,体内充沛的力量已怒吼着化作赤色阳炎向宗像攻去。
火为人带来温暖,亦可是焚毁一切的高温。周防莫名的心烦意乱在这种熟悉的温度中得到了些许缓解——他已经快被体内临近崩溃的力量给逼疯了。自从十束死后,缠绕着他的噩梦变本加厉,而只有在这样肆无忌惮地催动力量去破坏、去燃烧的时候,他才觉得这双手实实在在地抓住了自由。
可惜对常人来说唾手可得的自由对他来说是罂粟,迎接他的也只是死局而已。
不是没有不舍。
但也已经足够了……
他想起昨天早上最后一次跟速水紫央吵架的情景,越发烦躁起来。
天空中现出两把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把光耀璀璨、属于青之王;一把残破腐朽,属于他自己。
他听到以前听着的时候总是嗤之以鼻的宗像的宣言——“以剑制剑,我的大义没有阴霾”,不由在心里慢慢描绘出一个从火光之中走出、就为了抢救一只破烂晶核的女人的形象来。
然后他没什么表情地听完宗像不急不躁地说完他所违反的法典和即将要逮捕他的决定,继而伸出双手、在宗像波澜不惊的盯视中答道:“没意见。”
……
拘捕赤王之后,淡岛世理一回到车上就心神不宁地开始拨速水紫央的终端。接电话的是伊维斯,没等她开口,就率先轻声道:“失礼了,不过她现在还在休息中。”
淡岛调整了一下呼吸,这才艰难地问道:“……怎么样了?”
“已经结束了。”对方答道。
淡岛回头看向关押着赤王的车,不知该如何接话。
另一头的车厢内,周防看着终端液晶幕屏上显示对方终端占线中的字样,眉头越蹙越深。他很有耐心地再拨了一次,因为双手都被铐起、这个动作有些艰难。一旁的宗像对此视而不见,而是拈着拼图的零片沉思着。
这一次接通了,却等了很长时间也没有人接。
就在周防想要再打一次的时候,终端传来她的声音。
男人拧了拧插在终端上的耳机线,沉声问道:“在哪里?”
她隔了一会儿才答道:“医院。”
王权者骤然绷直了脊背,眯起眼。
“……你怎么了?”
☆、78碎梦
……很冷。
速水紫央在病床上缓缓蜷缩起来。
因为提前拔掉导管导致能力在作用过程中被迫终止;身体并未修复完全。药效褪去后她开始觉得疼;然而最难以忍受的并不是疼痛——她早已习惯疼痛,甚至为疼痛所带来的赎罪感而欣喜着——痛觉每剧烈一分,罪恶感就能纾解一分。
“在哪里?”
透过终端传来的声音有些失真,却依然难掩男人声线独有的特色。每一个咬字都在嗡鸣,轻易地就和她的心脏产生共振;这声音像醇酒,甘美伴着辛辣;使人沉醉。
而佳酿的共性,是渴饮时暖身、全部喝下则会烧坏心脏。
她闭上眼;答道:“医院。”
已经得到太多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拿回一些也只是必然的等价交换。
片刻停顿过后;他以一种肯定的口吻问道:“……你怎么了?”
眼前几乎是立刻就浮现出男人的模样,她甚至能藉由那语气描绘出他烦恼时眉眼间带着一丝攻击性的凌厉。
她握紧手中的终端。
良久,她将其贴在不久前还残余着枪伤的心脏处、缓缓闭上眼睛。
生而为酒徒;哪怕斟到最后一杯亦甘之如饴。
通话中断。
一只对男人来说有些过分白皙的手伸到了周防的面前。
手中捏着的终端被宗像拿走,周防阴沉地看向老对头;后者面色自然地将终端收到一边。
“稍微也有点阶下囚的自觉吧,周防。”青王没什么表情地说。
……
将周防关押进地下隔离室后,直到回到办公室时,宗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