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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我没有蠢到被打得鼻青脸肿,不是吗?”
“但蠢到看不出昨夜帮雅妮洗劫你的人,就是昂士伍。”
“堂堂的公爵沦为盗贼?他的钱多到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在伦敦到处分送装满金币的钱包,好像在身上放太久会被烫伤。”
“克蕾,你讨人喜欢的地方就是毫无逻辑能力,根据事实推断会使你头痛,对不对,小可爱?”
克蕾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迳自走到食橱前取出一瓶杜松子酒,倒进脏兮兮的杯里。
看着她喝酒,毕樊世说:“我想不出来我为什么该指点你,无知据说是一种幸福。”
事实上,说话真的令他疼痛。问题是,当毕樊世感到疼痛、遇到麻烦或有任何不快时,他最喜欢的处理方法,除去使用鸦片或酒,就是把别人弄得比他更难受。
因此,他故意指点克蕾。
“让我猜猜,”他说。“在你秘藏的那堆首饰和其他不属于你的东西里,有一部分属于葛莉缇小姐从你手中抢走的那个黑发小妞。”
克蕾跌坐在椅子里,眼中充满泪水。“没错,而且都是好货,红宝石和纸水晶。”一滴泪水落在她抓着酒瓶再度斟酒的手上。“现在只剩下公爵的别针了,你却想把它抢走。”
“紫水晶,不是纸水晶,目不识丁的母牛。”毕樊世说。“它们必定是真宝石,否则没有人会花费力气找回它们。明白吗?那个女人找昂士伍帮忙,替她的宝贝小妞找回去,于是他们找雅妮合作。雅妮绝对没有那个胆子敢独自犯案。我到这里时,她已经用鸦片酊迷昏米克,看见我早到很不高兴。我不得不拖她上楼。看到你的房间时,我才明白为什么。她在那时惊慌逃跑,我去追她时和昂士伍撞个正着。我敢打赌他们平分所得,然后协助她逃离伦敦。他和葛莉缇小姐这会儿一定笑翻了。哦,为什么不呢?他们从你手中抢走两个女孩、你所有的珠宝,和所有的钱。”
喝光了一瓶杜松子酒,看到克蕾紧抓着另一瓶,毕樊世让她去沉思他的话。
反正他从不回顾自己播下的有毒种子。那不需要。他很清楚该说什么,他总是根据听者的个性选择话语。他让听者自行施肥,并收割他播种所结的邪恶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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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丽姿和艾美在《耳语报》上读到她们的监护人在艾希特街的英勇事迹,报导中还缇到一段很有趣的插曲:葛小姐把他追进斯特兰街。
星期六,全家吃早餐时,信差从伦敦送来一封信。两个女孩在麦尔斯爵爷带着信进入书房前,认出信封上的潦草笔迹和昂士伍公爵的封蜡。麦尔斯夫人随丈夫进入书房。
尽管门板很厚,她的尖叫声还是清晰可闻。片刻后,女仆拿着嗅盐匆匆进入书房。
星期六晚上,桃茜三个姊姊中的老大与夫婿相偕到来。星期日,另外两个姊姊也和她们的配偶抵达。此时丽姿和艾美已经偷偷溜进姑丈的书房看过信了。
透过许多巧妙的设计,丽姿和艾美设法在白天偷听到足够的谈话,因此得以掌握家族危机的重点。晚餐后,她们只需要躲在窗帘后面,把卧室窗户打开一条缝就能听到男士们在阳台上抽烟、谈话和——小解,从声音听来。喝醉了的大姑丈贝尼基爵爷最为滔滔不绝。
“可惜啊,”他说。“但我们不能不考虑到丽姿和艾美。联合阵线是必须的。不可以支持这件事。丑闻已经够糟糕了,不可以参与观礼。可恶的小子,这正是他的作风。那个女孩没有家世,可能不适合缇及吧,不然总有人知道。还有那赛车。他将用赛车赢得她,像赢得什么奖金。可怜的丽姿,正准备在社交界初次露面,现在教她怎么抬得起头来?一个三流作家,昂士伍公爵夫人——还是用赛车赢来的。即使那个老浪子,查理的爸,必定也要在坟墓中翻滚了。”
丽姿招手要妹妹离开窗户。“他们不会改变心意。”她低声说。
“那样是不对的。”艾美说。“爸爸一定会去。”
“重要时刻,维尔堂叔总是陪在他身旁。”
“其他人都不敢进去时,他也陪着罗宾。”
“爸爸爱他。”
“他使罗宾快乐。”
“小事一件,维尔堂叔请求他的家人参加他的婚礼。”丽姿两眼发亮。“我不在乎她的家世。就算她是巴比伦淫妇,我也不在乎。只要他要她,我认为就足够了。”
“我也是。”艾美说。
“那么我们应该表现出来,对不对?”
第十一章
十月一日星期三
太阳吃力地从地平线升起,努力射穿河面的滚滚雾气、断断续续地闪耀,最后消失在浓密的乌云里。晨雾和试图说服棠馨不要陪她,使得莉缇抵达纽英顿门时距离约定时间只剩十五分钟。
虽然是大清早,但聚集在那里的一小群人并非全是平民。除了预料中的记者、混混和妓女外,莉缇还看到十来个上流社会的男性成员——显然都喝醉了。伴着他们的是一群高级妓女,但莲娜不在其中,因为她感冒了,宁死也不愿红着鼻子露面。
但昂士伍公爵的朋友都会往利胡克。据莲娜说,昂士伍发函邀请所有的朋友帮他庆功。
“萨罗比说公爵已取得特别许可证,准备了戒指,还会有一位牧师在船锚旅店等着证婚。”莲娜在星期六告诉她。
莉缇从那时起便一直怒火中烧,但现在她不禁怀疑萨罗比是否在传播无聊的谣言。差一刻八点,昂士伍尚未到场。
“也许他醒悟了,” 莉缇驾驶马车就位。“也许有人让他记起他的身分和责任。如果他的家人对他还有丝毫的关心,就不会任他这样丢人现眼。想想受他监护的两个女孩,他赢得妻子的方法一定让她们感到十分丢脸。他没有考虑到大的那个春天必须面对社交界。他从未考虑他的丑闻对其他人的影响,她们毕竟只是女流之辈。”她尖刻地补充。“或许他连她们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丽姿和艾美。分别是十七岁和十五岁。她们与姑姑麦尔斯夫人住在贝福郡的布列斯雷庄。麦尔斯爵爷是皮尔在上议院最忠诚的盟友之一。
莉缇不愿去想那两个女孩,大的那个即将进入陷阱重重的社交漩涡。不幸的是,莉缇在上个星期三打开《德布雷特贵族名人录》时同时打开了潘朵拉的盒子。
如今她收集的莫氏家族资料几乎和她母亲家族的一样多。当莉缇为《底比斯玫瑰》和下一期《阿格斯》所需的文章努力时,棠馨接过调查的工作。查遍《贵族名人录》、《名人年鉴》和谱系资料后,棠馨转向无数的上流社会出版物。莫氏家族不是棠馨调查研究的唯一对象,她对崔博迪的家族也越来越了解。
起初,她只是找寻足以解释博迪何以着迷于查理二世的事件或人物,无论是过去或现在。在找寻的过程中,她发现他的家族充满非比寻常的人物。他们深深吸引她,她常在用餐时讲他们的故事给莉缇听。
那使莉缇的注意力离开莫家人,但都维持不了多久。她的思绪不断回到早夭的前任公爵莫罗宾身上,她为那个素昧平生的小男孩哀伤。很快地,她的思绪就转向他父母双亡的两个姊姊,那样更糟,因为她常为她们烦恼,好像她认识且有责任照顾她们。
担心她们实在荒谬可笑,莉缇企图要自己这样相信。虽然麦尔斯夫妇的孩子很多,但那并不表示饱受昂士伍冷落的两个女孩就不快乐,或缺乏妥善的照顾。
莉缇无数次这样告诉自己。她的头脑信服了,她的心却没有。
她掏出士帝叔公的怀表,眉头蹙拢起来。“离起跑时间不到十分钟了。真是的,如果他打算弃权,至少可以差人送个信来。《贝氏评论》会说一切都是我捏造的,是个无耻的自我宣传。”她收起怀表。“其实都是昂士伍先对他所有的白痴朋友大谈这次的比赛,我才不希望全世界知道我让那个固执己见的傲慢家伙激我陷入这可笑的处境。”
“公爵把我扯进来实在有失厚道。”棠馨抚平手套。“他再绝望也不该寡廉鲜耻——更毫无理性地——利用你对我的仁慈。诚如我对博迪爵士说的,体谅也是有限度的。”她气鼓鼓地说。“为我准备嫁妆?拜托。我很能了解你气公爵的原因,但博迪爵士完全不了解你们争论的原则,气得我真想甩他几个耳光。他应该明白我能够自力更生。但他们会明白的。他们会吃我们的尘土,莉缇,我可笑的五千镑将被用来帮助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因为我一点也不需要。”
与崔博迪和查理二世相处一晚,把她搞得思绪迷糊;看到早已认为找不回来的首饰,使她深感震惊;但一从迷糊和震惊中恢复,棠馨就对与她有关的赌注大为光火。她坚持陪伴莉缇参加赛车,当初从康瓦耳农村来到伦敦,想必就是秉持着同样的坚定决心。此外,棠馨今天还在生博迪的气,怒气不亚于上次跟他说话时的星期五。
“看来两位男士决定早餐不要吃我们的尘土。” 莉缇再度掏出怀表。“再过几分——”
她的话被群众发出的刺耳叫喊声和口哨声打断。片刻后,一匹强壮的栗色马拖着一辆时髦的双轮无篷马车,敏捷地穿过闸门来到起跑线。昂士伍把马车停在她的左边,朝她举起难得戴上的帽子,邪恶地朝她咧嘴一笑。
莉缇后悔没有把马车停得比较靠近路边,那样一来,昂士伍便只能把马车驶到她的右边,崔博迪的庞大身躯就可以挡住她的视线。
但他们之间只隔着娇小的棠馨,莉缇轻易就可以从棠馨的头顶看到昂士伍脸上的自负与自信、绿眸里的使坏亮光,以及下颚的傲慢棱角。
她还看到他高雅的衣服无比合身。她几乎可以闻到领巾的浆味,几乎可以感觉到亚麻布的硬挺……她清清楚楚地记得他壮硕身躯的温暖和力量,在她碰触下弹跳的肌肉,抵着她手掌的心跳。
她感到心脏猛地一颤。不受欢迎的记忆涌现:他失去的男孩,父母双亡的两个女孩……他在艾希特街救出的孩童……卖花女……他狠狠两拳解决坏蛋时冷酷的愤怒……高大健壮的身体……有力的臂膀轻易举起她,好像她既娇小又瘦弱……沙哑的呢喃:“你好美。”
但她只庄严地朝他点个头,喀答一声合上表盖,把怀表收起来。
“热切盼望我的到来,是不是,葛莉缇?”公爵以压过群众口哨和欢呼的音量说。
“你因紧张而迟到,是不是,昂士伍?”她回嘴。
“我在发抖,”他说。“因期望而发抖。”
“我会抢在你前面抵达终点线,”她说。“抢先一英里。”
界线外,每逢运动比赛必成群出现的诈赌者正在接受最后一分钟的赌注,但心烦意乱的莉缇听不清楚最新的赔率。但是,心烦意乱与否,都无可反悔。她不能不战而降,不能轻易放弃她辛苦得来的独立。而葛莉缇绝不打没有决心获胜的仗。
“一分钟。”有人以压过群众喧闹的音量说。
观众安静下来。莉缇内心的纷乱也平静下来。
有人高高举起一条手帕。她抓紧疆绳,全神贯注在手帕上。教堂的钟声响起,白色的亚麻手帕飘落地面。她挥响马鞭……马车开始奔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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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的朴茨茅斯公路始于伦敦桥,穿过南华克区,经过马夏西监狱和王座监狱,再穿过纽英顿和渥克斯霍路到旺兹沃斯区,再穿过普尼西斯街到罗宾汉门。
莉缇挑选这条路线的理由有好几个。八点时,速度较慢的朴茨茅斯驿车已经启程,使这条它们惯常走的路线比较不拥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