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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离沉默了一下,像戚初问道:“子沉现在在许一谋那里究竟如何?”
戚初盯着苏离道:“怎么?不想再问问施横如何了吗?你对他的怜悯就只到此为止了?”
苏离突然的微微一笑,道:“刚刚先生不是还在抱怨苏北虽有治世之才,却不肯施用吗?我看的话,这却不仅只是苏北大人的问题吧。如果父王肯真心重用苏北,我想苏北大人也总不至于会辜负父王的期待吧。然而如今我们楚国强盛,父王也许觉得有没有苏北都没有差别。但若有天我们潜在的最大敌人那里有了一个有可能会改变这种两极格局,让敌国迅速强大起来的人,那么难道父王还会藏着苏北而不用吗?”
戚初抬高了身体,像是猛然重新认识了苏离一般定定的看了苏离半晌,然后才突然的笑开了道:“太子果然是太子,我大楚有福。”
苏离想了一想,疑惑道:“先生……愿意支持我即位?”
戚初笑道:“为什么不呢?只要有人能将我大楚的疆土扩大到整个世界,那个人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戚家族族代代都是楚人,族族代代为楚尽忠,难道因为一个楚王杀了我的女儿,我们戚家就要叛楚了吗?”戚初摇了摇头,样子突然的又有些萎靡,过了一会儿后,他才喃喃的道:“当初是我不该,不该痴心妄要让婉儿分享我大楚的最高荣耀,她没有那个命,是我把她逼到了一条不归路上。是我的错,是我太贪心了,是我害死了她,是我的错,我的错……”
戚初失神似的喃喃自语了半晌,又转头看向瀑布,像是突然的忘了苏离的存在。
苏离静静的坐了片刻,便默默的站起身来。
然而戚初又像是突然的想起苏离,而仰头问道:“你想要见子沉吗?要不要我带你过去见他?”
第七十四章 人心善且狠
离重返许一谋的亲兵营,是同戚初一起去的,驾车的苏离接到戚府的男人,苏离听戚初唤他为子路。
到了营门口,子路过来扶了走路有些不灵便的戚初下车,戚初便携着苏离的手一路将她领了过去。
守营的仍还是先前的士兵,却只愣了一下,而没有拦,只打发了人赶紧进去通报,便自己来到戚初的面前道:“大将军,您怎么过来了?”
戚初颤巍巍的笑了一笑,道:“来看看,来看看。”
苏离见那守营士兵,虽对待戚初和她都是同样恭敬,但很明显可以看出,他对苏离尊敬,不过是因为苏离身份,而对戚初,却是真的打从心眼里面带着敬意。
戚初拉着苏离没有走出多远,一个三四十岁的精壮汉子便已领着一帮人迎了过来,子忧也赫然就在其中。
苏离料定那领头的汉子便是此地的领将许一谋,不由细细打量了去。却见他在这种已经稍有寒意的天气里却仍旧穿着一身单衣,却并不显得寒冷。许一谋的个子不高,比他身后的子忧几乎矮了一个头去。样子上也没有什么特别,大概是属于那种放在人堆里面便绝对翻不出来的类型,他的下巴上蓄着点点青须,却并不浓重,是个乍看起来非常平凡的男人。
许一谋跑到戚初面前,向戚初行了下属的礼仪,然后便自顾的绕到戚初一边,替过子路地位置。扶着戚初道:“大将军,您怎么过来这里了?若是有什么训示,把我们叫过去也就是了,怎么还要您亲自来呢?”
戚初摆手笑了笑,道:“不要紧,不要紧,来看看。我也好久没有这样走动走动了,人老啦。总是乏。怎么也不想动弹。结果呀。这就越不动弹身体就越老越僵了。正好,今天难得想动动了,就过来这里看看。看看。”
许一谋领来的一干人等还躬身候在戚初身前,谁也没有自动收礼。
戚初冲他们摆了摆手,道:“行啦,行啦。老朽现在也不过只是个行将就木的布衣老人罢了。用不着对老朽行礼,老朽担不起啦。”
许一谋插口道:“大将军别说这种话。这种话我们才担不起。您一日是我们的大将军,就终生都是我们的大将军,我们对您行礼也都是应该的。”
戚初笑了一笑,也不强辩,却拉紧了苏离,对许一谋道:“算啦,算啦。你们也不要这样跟着我啦。我要陪着太子在这营中走走。怎么样?不会耽误到你们什么吧。”
许一谋看了苏离一眼,道:“大将军。您要去哪看。让莫将陪着您吧。”
戚初摆了摆手,不耐烦的道:“我要你陪什么,怎么。你还怕我在这营中乱跑,探听你营中的机密不成。”
许一谋诚惶诚恐地道:“大将军,您这说是哪里话。”
戚初截断他道:“好了,好了,我就陪着太子走走。你们就在后面跟着吧。”
许一谋应了一声,便带人退后了几步,跟在戚初、苏离之后。
许一谋轻声向苏离道:“这些个在外面打仗地人,心理面都明白不要随便地卷入到京城的这些个王权之争里面去的道理。所以自古,军人们也都不管这些,事实上,我们也都管不了这些。我们这些人啊,在外面打仗行,可一旦搅和在这些事情里面,真能玩得转的人没有多少,大部分人都是陪了自己的一世英名,毁在这上面了。所以不管上面怎么闹,我们只管打我们自己的仗,这是本分,也是智慧。可是呀,就算王位这种事情我们管不着,可心里呀,总还是多多少少有些偏向的呀。你觉得,什么样地人会更得这些人的心呢?”
苏离比较自己和戚初过来所得到的不同态度,道:“在军事上有所建树者,才更加能够得到军心吧。”
许一谋点头道:“这些个将士呀,其实心底里面最烦的就是那些个在京城里面什么也不做,却享尽权势的贵族们。这些主动来参军入伍的,大部分要嘛是家里面没有活路,就想在这军队里面呀,在死之前都能够混一口热饭,得个热被窝来睡觉;要嘛呀,就是家中没有权势,只能靠这样的一种方法用自己的性命来搏一个权势。这样地人,谁看得惯京城里面那些个一出生就什么都有,一辈子享福地贵族呢。所以这些将士们呀,其实说实话,心底里面不见得真对王室就有多么的忠诚和尊重。如果要说到这些的话,他们所忠诚地也只是这个国家罢了,所以只要不太让人无法接受,所以其实谁登上那个位子对于他们而言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们其实也极易被煽动,成为有心人用来得到权势的一个工具。这其间的利害,你能够明白吗?”
苏离默默点头。
戚初继续边走边道:“虽然,楚国的王室很多,但在楚人的心目中,其实就现在而言,真正还有资格登上王位的也就只是原毁小儿的几个儿子而已,当然,你是理所当然的太子,将来那个位子理所当然也就该是你的,不过最后若是其他几个人中的哪个登上了那个位子,想来也不至于会让人感到太过吃惊吧。”
苏离道:“若我不是太子,先生认为谁会更加适合成为楚王?”
戚初疑惑的看了苏离一眼,似乎倒没有料到苏离会以这样的问话方式来问出这个问题。想了一想,戚初道:“现在除弹越外,还无人可对你够成威胁。”
对于戚初某种程度上的答非所问,苏离笑了一笑,道:“我与戚大将军其实不过初识,虽说也有一见如故之语,但如大将军般,在楚离身上寄予厚望,倒真有些要楚离诚惶诚恐了。”
戚初笑道:“我们虽只是初次见面,但我已暗中观察了你很久。你,是原毁小儿的几个儿子中,最适合登上王位的人。我这个人,除了打仗之外,自诩最大的本事就是看人。除了你外,没有人能够将我大楚带到顶峰。”
苏离疑惑道:“先生究竟因何认为我有这样的能力?”戚初深深的笑道:“因为你的心既善且狠。”
第七十五章 楚国的公子
离愣了一下,随即默然。从前燎洛总说她是太过心上,真正该心狠的时候她却也从未有过半点犹豫。只不过,大约是站在燎洛的立场上,却还是觉得她该更加心狠一些才好吧。
戚初见苏离并不反驳,便笑了一笑,继续说道:“除你之外,原毁小儿的这几个儿子,季无才无德,欺善怕恶,见风使舵,根本不足与之谋大事。燎洛看起来性子淡漠,反复无常,其实人却极孝,不过却是空有一身才智,而根本无心权势。而至于公子悕嘛,倒是非常肯豁得出去,不过观他自出宫之后的所有行动,也知他只是被恨意蒙住了眼睛,一心报仇,而根本不考虑将来。只有弹越,虽然他暂时失势,但他心智坚毅,自十四岁便入伍参军,打了无数次的大小胜仗,他在军中及民间的威望早已树立,朝中也不知有多少人寄望于他。就算他现在暂时被打压下去,将来也早晚会有翻身的一日。而且经此一事,弹越也该吸取教训,再不可能像从前般无所顾忌,嚣张横行。所以弹越今日的失势,对他而言却也未必就是一个坏处,说不定倒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
苏离问道:“如此说来,先生却为何没有选择去站到弹越的一边呢?”
戚初哼了一下道:“弹越性子,就跟那原毁小儿一样,薄情寡恩。当年闻家那样帮他,最后却不过是落得了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戚初嘲讽地笑了一笑。又道:“如果不是怕步上闻家后尘,顾青瑞倒是说不定会倾向于弹越。”
苏离闻戚初言谈,知他对楚王根本全无好感和敬意,只怕心中还是有恨,但他此刻所表现出的态度却又像是真的要对她苏离献忠。苏离想了一想,灵机一动道:“先生若是肯站在楚离一边,却又是否是因为楚离母亲乃是闻家之后呢?”
戚初明显愣了一下,失神了片刻后。喃喃苦笑道:“我……倒其实没有这样想过……不过大概。确是有吧。天底下。恨原毁的人,最深最炙的非滕姬莫属……当初她本来是应该嫁给太子的,若然不是遇到了原毁,她也不会仗着闻家长辈的宠爱而执意毁了太子的婚约。她和闻墨,那时都一心向着原毁。别说滕姬本来从小就是闻家最娇纵地公主,就是闻墨,当初那个年纪轻轻就名动天下。被人称为天下第一公子地闻家少主,他在闻家地地位更是举足轻重。就是因为他们两个都一心偏袒原毁,原毁这才能够得到闻家支持,逼死太子,得到楚王的宝座。可是谁都没有想到,原来原毁真正信任的人既不是闻墨也不是滕姬,而是那个歌姬的儿子苏北。哈,滕姬大概是直到闻家的人都死绝了。也还是不能相信这一点吧。竟是,她曾经最信任和挚爱的两个人联手毁了她的家。滕姬是恨原毁地,她绝不会放过原毁。一个女人恨起来可是非常可怕的。我根本就不需要去做什么,该做的,滕姬都会去做的。我站在你的一边,就等于是站在了滕姬的一边。是的,是的。我以前怎么没有想到呢?不对,我想到了,我只是不想承认而已,我不想承认自己有私心,我骗自己说我都是为了楚国,可我其实还是有私心地。我还是想要报复原毁地,我只是不想承认这一点而已……”
戚初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自顾的踉踉跄跄的向前走了几步,后面许一谋见状况不对,赶紧跑了上来,正在戚初快到跌倒时扶住了戚初。许一谋将戚初扶在一边地一块石上坐下,关切而紧张的道:“大将军,您还好吗?”
戚初仍旧陷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停的喃喃自语,却根本已让人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苏离怜悯的看着这个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