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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珀……”项暐喃喃在口里重复轻念,仿彿是种预示──在他的生命中,将会有某个部分专属于这个名字。
项暐看了看日头的位置,向她建议道:“应该是晌午时分了,找个阴凉处暂歇,我去附近打点食物。”
“嗯。”
没多久,项暐右手抱着野免,左手抓着山雉,出现在她面前。
“你生好火了?”见她已主动起了个简单的土灶,甚至已经生好火了,不禁让他微带赞美地惊讶道。
“我不习惯无所事事,等人替我准备好一切。”
他差点忘了她是个好强的倔姑娘。
“这个,是用来填肚子的。”他笑笑地展示“战利品”,先提起左手的山雉,再提起右手的野兔。“这个,是让你在等待肉熟之际可以打发无聊的。”
说完,便要将野免交给她。
冰珀却嫌恶地把头撇了过去,冷冷地说:“我讨厌这种小动物。拿走!”
“这……”项暐微怔,而后叹道:“好吧!”
本以为当她看到毛茸茸的免儿时,会由衷绽出会心一笑的,没想到自己竟落了个一厢情愿的下场。
可怜的,不知是他?是它?还是她?
他没再多说什么,专心地处理那只山雉。
看他俐落的动作,蛰伏在记忆深层的声音和影像却开始侵入她的意识……
哈哈哈……血淋淋地,多漂亮啊!来!你瞧瞧……你瞧瞧……那儿有双明亮的大眼睛,里头承载的却是数张狰狞的面孔和深深的惊骇。
来!你不是很喜欢小白鸟吗?我就好心让它来陪你!那是什么?热热黏黏的红色液体?从她的发间开始流下了……开始流下了……
冰珀咬着下唇,无意识地环抱着双臂,身子瑟缩了起来。
“冰珀?冰珀?”
是谁在喊她?为什么要找她?是要叫她看她的小白鸟吗?不!她不要看!她用力摇了摇头。
“冰珀!冰珀!”项暐处理好他们的食物后,愕然发现她的异状,赶忙叫她的名,要她回神,没想到她全不搭理;没法儿,他只有抓起她的臂膀,开始用力地摇晃。
“啊?”剧烈的摇动让她一下子挣脱出来,如梦惊醒地轻呼了一声。
“你怎么了?内息又不对劲儿吗?”他关心地问。
“没……没……没什么。”被唤醒的深畏感觉还没完全褪去,冰珀连应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项暐看到她秋水般的瞳眸中,有着和那夜类似的情绪。“是不是又想到什么了?”
“没……没有。”她垂眼低首,不愿显露自己的虚弱,然而,她似乎没发觉到──自己又开始抚理起头发来了。
项暐一把抓住她游移在发间的手,定定地将柔荑盈握手中。
乍然从手间传来的温暖,惊得冰珀倏地扬起螓首,对上了他同样诧异的眸子;这个举措的出现,是他未及深思便付之行动的结果,清楚意识到自己正执持着香凝织手后,项暐心里亦是一震。
“你到底在怕些什么?”轻轻问,轻轻拉下她的手。
“没有!”他的关怀,诚挚得让她有些慌乱,虽然表面上她仍然可以做到平素的冷漠。
“如果真的没有,为什么每次当你感到惊恐时,会自然地梳起你的发?”项暐见她又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内心的怒火已有小簇烧着,连声音都微微地提高了些。
奇怪!以前看她的冷血绝情,觉得气愤难平,现在瞧她的淡漠,同样气愤,却不再是过去的理由了,那种感觉像是……
心疼!
“你也管得太多了吧?”她的脸色愈发沉了下来,不习惯被人这样赤裸裸地关心,于是只得让自己表现得更加冷酷。“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确实没有关系!她的话就如同措秀玛湖清澈而冰寒的湖水一般,直接点破事实,近乎残忍地。
项暐陷入沉默。
或许,他必须好好想想,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和她之间又是怎么一回事;鲜美的山雉肉嚼在口中;然而,更加复杂、难以理解分析的滋味儿却在心头剔除不去……
※ ※ ※
嗯?人呢?这么晚了,他会去哪里?
她声色不动,偷偷用眼角余光向四周环顾,却没看到他高挺的身影在附近,心里竟升起一丝不安。
不安?什么时候她已经养成有他陪护的习惯了?
厌恶这个遽然跳出的想法,冰珀用力地摇了摇头。
“冰珀,出来吧!”是项暐,声音从窗外传进来的,听他略微升扬的语调,似乎心情颇为愉快。
这让她对自己的那份在意更加恼怒了,刻意不转身向他,冷冷地冲了回去:“没兴趣。”
她一口拒绝后,项暐那儿也没了回应。
本以为他已经放弃,然而,片刻后,他的声音又忽然冒了出来:“冰珀,出去瞧瞧吧!”
她诧异地飞快旋过身来。
没错!他人就在这里,她的背后!
项暐轻轻笑了,因着她蓦地睁亮眸子的模样;同时,继续进行游说工作,他知道她是不易说服的。“外头有好东西呢!”
“没兴趣。”她的答案没变,神色已然敛起。
项暐也不答话,呼呼一声,掌剑已出,直取她的面门。
冰珀完全没料到他会冷不防地出招攻击,虽然凭着直觉闪过,然而,项暐出手凌迅,攻势如潮来波波涌进,丝毫不给她任何喘息的空间,迫使她必须凝神拆对。
“停!”他向后翻身跃起,刚好躲过她斜劈脸侧的一掌。
冰珀乍然收手,对这家伙的举动委实觉得莫名其妙,直到冷风吹扬起她的青丝飘飘,她终于明白缘由了。
“你使诈。”望着项暐,她提出指控。
“若不是这样,你会愿意出来瞧瞧吗?”项暐算准了她好胜的性子,所以不得已,行此一策!
“你!”
无视于她烧着冷冷怒火的不悦,他手指天际,温和地说:“你瞧瞧──”
冰珀倔强地刻意把头撇下,目光却悄悄攀了上去……
那是绝对的震慑!
在视线与夜空碰触的瞬间,她完全把持不住原本硬结在心的一丝赌气,只能任自己沉沦在浩瀚星海里,耽溺不起。
天,是从哪儿生得这许多灿星点点呵?
从微俯到仰望,从冷漠到清朗,她的转变落在他的眼底心间,并没有可以操纵别人情绪的快感,有的只是淡淡的释然轻悦。
“看到了什么?”良久,他终于打破静默的空气,人已站在她的身侧。
“星星!”她回答,眼睛还是舍不得离开黑阒穹苍里的灿烂。“好多星星!”
“没看过吗?”
当今晚的夜空眩惑了他时,除了赞叹星斗之繁如春花争发的腾腾烈烈外,浮现在心湖的,就是她交叠着惊骇和无助的眸子;是冲动,让他决定无论如何要让她一见这场天景;不知怎地,他总觉得她一定没瞧过,而且应该让她来瞧瞧!
“嗯……”冰珀摇摇头,语句模糊地应了他的问题,可是有敷衍之嫌?
“颈子不酸吗?”他笑问。
“嗯……”还是摇摇头,还是语句模糊,还是有敷衍之嫌?
项暐拿她没法子,自个儿坐下来;她看的是天,而他,看的是专心看天的她。
好半晌,她终于跟着席地坐下;揉揉自己的颈后,真有些酸疼。
“要我帮你揉揉吗?”他问得诚恳。
“不!不要!”她拒绝得干脆。
这回,项暐倒没坚持,他知道她的硬脾气早已融入骨血。
“你……”她有些迟疑,还是把话问出了口。“为什么?为什么要带我来看这个?你呢,你又看到了什么?”
“第一个答案,是你。”他端目凝视着地,语气不带半点伪假。“第二个答案,也是你。”
冰珀僵直的身子,明白地告诉他──她对这个答案有多么震惊:他的答案,太浓了些,不该出现在这清爽的凉夜里,更不该是必须一贯保持冷漠的她。
她没有畏怯地直往他眼底探看,希望从里头找到戏谑或是作弄,就是不要如她所见地这般清澈、纯粹。
可──他让她失望了!
项暐微微笑问:“怎么了?”
“没!”既然找不着怒目以对的理由,冰珀选择躲开他的注视,只祈祷他没察觉她的狼狈。
“冰珀……”对她的反应,项暐不以为意──也许可以这么说吧,他先前便已经预见此刻她会有的神态──而漾在唇际的温柔始终如一,他轻轻问道:“你知道星星的传说吗?”
“不知道。”事实上,她虽然在本地成长,可是从没有机会这样望天观星,即使有,她也早早失却这种心绪情怀了。
“很久以前,曾经听人说过,这里的星星,是历代汉人和亲公主因为挥别故国而流下的粉泪。”
“哦?”冰珀眉结轻蹙,看来对这个说法不甚满意。
“那么,你觉得呢?”他看得出她的弦外之音,所以问道。
“我不知道。”她坦言,再度仰首望天,沉浸的迷眩向她袭来。“或许,星星就只是星星吧!”
项暐笑了笑,确实像是她的回答;没再多说什么,就这样静静地陪她坐着、看着、任夜风吹着。
享受静谧,对她而一言是极度奢侈的事,曾几何时,她也终于能够拥有这样的心情了。毋需刻意,毋需勉强,这一次,冰珀不知不觉绽开了笑容,没有带着斧凿痕迹,也没有带着冰彻人心的寒冷,很轻很轻地笑了。
“韦向……”
“嗯?”
“下回──”她转过头来,正视着地,嘴角噙着平和的笑意,说。“咱们再来较量较量看看吧!”
她的双眸璀璨,许是星子坠入其中?竟令他一时间不能言语。冰珀好胜的性子是他早已熟悉的,但是,此时此刻,好胜的她,给他的却是前所未有的怦然。
好半晌,项暐才温柔地答覆:“好!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她握住他伸过来的手,是温热的。
※ ※ ※
“你昨晚上哪儿去了?”他低抑的声音里明显地存有不悦。
“你有来神宫?”
“嗯。”万其萨点头,没忘了他适才的问题尚未获得答案。“上哪去了?”
“这──与你无关,也毋需向你报备吧?”冰珀淡淡地回答。
万其萨不语,额角的青筋隐隐突动,许久才沉重地道:“是和他一起吗?”他知道最近她和那名护卫走得很近。
“他是我的贴身护卫,不是吗?”
“是没错!但是……”这下能教他如何辩驳呢?当初安排护卫是他的坚持,而今,他似乎没有立场说什么。
“既是如此,这件事我们没有必要讨论下去。”冰珀明快地打断这个话题。
“帝女,如果他进神宫是别有用意的……”他可以不追问,却不能停止对她的关怀。“总之一句话,无论如何,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明白。”冰珀简短地回答后,立刻将话题导入正轨,问:“昨晚你会到神宫来找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王爷准备暗访大夏。”
“义父要来?”她眉尖儿一挑。
“是的。”万其萨刚峻严肃的脸上,找不到表情。“王爷会在二十名精挑的武师保卫下,走卧龙岭一线进凉州。”
“目的?”
“铲除岳家军的余党。”万其萨说。“王爷的意思,是想以此验收秘密练兵的成果。”
“神宫这边要怎么配合?”
“王爷希望届时能够举办祭典,邀请西夏王室来参加,正式宣告我们在西夏的势力。”
“好,我知道了。”冰珀淡淡地说,心里无由地冒出了疲倦的感觉──对即将到来的一切。
※ ※ ※
帝女,如果他进神宫是别有用意的……万其萨的话,落在藏身在旁的项暐耳里,无异是一记重拳狠狠地击在心间。
“项暐,项暐,难道你忘了当初进神宫是为了找寻宁儿吗?”他喃喃地问自己,心下有些茫然。
宁儿在脑海里停驻的时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逐渐缩短的?
当然,他不曾忘记她阳光般的灿烂笑容和明朗个性;宁儿,是所有人呵护在掌心的宝贝呀!
只是,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