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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已经谈开来了,请容在下斗胆地说一句话。”项暐抱拳一揖。
“请。”
“对于神宫那个婢女的死,项某一直觉得很遗憾;我想,最好不要牵连无辜的人卷入这场纷争。”言外之意就是对于岳家军这件事情的做法,他无法苟同。
“嗯。”岳腾了解他的意思,而后,微笑问道:“那么,项兄弟,你要回苏州了吗?”
“不……”当项暐说出这个回答时,一双藏悲匿忧的清澈眸子,轻悄悄地莲浮上了心头,而他的思绪,则荡悠悠地飞到了寒水神宫……
※ ※ ※
寒水神宫的祭典!
她站在高高的祭台上,檀口折弯起的微笑一如过去,完美而无可挑剔,带着不沾染凡尘的清逸。
“措岗玛、措秀玛!措岗玛、措秀玛!”她口中喃喃念着神诀,明亮清越的嗓音回响在宫殿里,自有一股蛊惑人心的诱力。
按着往常的步骤进行,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但是,从来没有一次祭典能让她这么平心静气地看待最后的献祭。
在祭台后方观看的他手轻拍须髯,微微笑了,得意地睥睨着这些无知的百姓,享受掌握全盘的快感。
这证明当初他的想法是正确的──不直接用强硬的武力来征服控制,而是利用宗教信仰慢慢地收拢人心!
瞅了一眼祭台上的她,那是他一手栽培出来的。虽说早就开始进行训练下一位接手人选,但无疑地,她做得很好!
只可惜……他不能容忍背叛!
眼看钟情的人就要在面前结束自己的性命,想阻拦却无法出手,合该是怎么样的滋味儿?
他粗犷刚厉的脸上,没有太明显的情绪表露,但是绷得过硬的线条,却暗暗透出内心的情潮激荡是如何被强力压抑着。
为了防范侵扰而在外固守卫的他,只能遥遥望着高台上的她,一步步地接近死亡;而他知道,随着接下来的情形,他的生命也将有某个部分随之永远消失!
玉树临风的颀长身子,暗藏在离祭台不远、少人注意的角落。目光斜斜地往上射过去,瞧见的刚好是她的侧面。
隔了数日后再见到她,他发现又瘦削了些……
怎么也没想到,第二回参加寒水神宫的祭典,在心境上、感情上竟会和上次的感受差别有若云泥。
这回,他再也不是袖手旁观的局外人,他是以两条人命为注头,除了嬴之外,无路可退了。
祭典!寒水神宫的祭典!
每个人都在屏息等待……等待帝女“回归侍奉”的惊心动魄!
第九章
“措岗玛、措秀玛!献渧以骨坚血热,赐我以水长草丰!”终于,该是她面对死亡的时候了!
冰珀纤细的身子缓缓跪倒,合上了眼,密起了睫;此刻她的心里一片敞亮,像是被暖烘烘的阳光给里着一般,在明晃晃的阳光里,她看到一张正对着自己深情凝睇的俊逸脸孔,漾着的浅浅笑意凭添了几分潇洒……
是他──项暐!
双手握举用以献祭的透明匕首,微微昂起下巴儿,刀尖对着心口,冰珀出手飞快,毫不滞泥地刺下……
“滋”地一声,某样物事破空而来,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击落了匕首,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再定睛一瞧时祭台上已经多了个人。
“你……”冰珀睁大了眼瞧着来人,无语凝噎。
“你还欠我两个要求,想来想去,这桩买卖我实在亏太大了,所以决定回来向你索讨。”项暐对她温柔笑说,然后,不容她有其他反应,飞快地横抱起她的身子,施展轻功,向外而去。
台下的众人望得目瞪口呆。
后面的完颜泰脸色铁青,因着怒火狂烧而浑身颤抖;今日他特地邀集大夏王室参观祭典,目的便是要展现对于大夏民间的控制力,没想到居然被项暐那家伙破坏得这么彻底。
“来人!给我追!此二人杀无赦!”他终于忍不住走上台前,大声喝道。
众将士受了命令,立刻指刀提剑往外疾追。
群众眼见祭典已经告一段落,即如戏散曲终,准备离开。
就在此时──“兄弟们,该咱们了!”洪亮的声音一呼,匿身于宫殿各点的岳家军纷纷亮出兵器。
寒水神宫顿时陷入一片血雨腥风……
※ ※ ※
厮杀之后的寒水神宫,尸横遍地,刺目而令人惊骇的鲜血染上了白净的殿堂;对战,本来就没有赢家,不过是看谁输得少罢了!
完颜泰踞坐在密室中央,挺直的背脊极力想要掩饰挫败的失意。
并不是说岳家军获得多大的胜利,事实上双方死伤的人数都很可观,而是没想到这一役让他失了面子又失了里子!早在项暐出手打落匕首的一刹那,他这场近乎完美的安排就已经被破坏了。
“启禀王爷,人……不见了。”
“什么?”完颜泰重重地拍案,一并发泄心中的怨恨。“连两个人都追不到,本王养你们这些饭桶是做啥用的?”
“王爷请息怒。”万其萨站出来为无辜的通报小卒说话。“以项暐的身手,一般的兵士是不可能追得上的。”
完颜泰也知道自己是借题发挥,既然万其萨替他找了台阶下,他也就顺势转移目标。
他略微提高声调,宣布道:“万其萨听令,本王赐你令牌一块,必要时可以调动大金在边境的兵力,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替本王收拾项暐和冰珀!本王不许他们继续存活!”
“万其统领,传本王命令,差人前往边境不许大金守军让他们进入大金。”面子失一次已经够耻辱了,完颜泰发誓绝不会再丢一次脸。“本王要在大夏解决这两个人,否则,以后本王还有立足说话的分儿吗?”
“仔细盘查进出各个药铺的人,要逮到他们,不会是难事的!”完颜泰嘴角扯出残酷冷笑,继续交代。“哼!想和本王作对?他们两个也未免太天真了吧!”
万其萨接过令牌,看着王爷说话的表情,即便是他,亦不禁有些骇然,仿佛冰珀已在他的手上任他折磨似地。
蓦然,他想起那个哭着喊“萨哥哥”的小女孩……
※ ※ ※
天色在叶影细碎中逐渐深黯,当胭脂般的流晕消失在西边的山头,立时便凝成一片浓浓的青紫色,带着醉意的昏暮踉跄地走入夜色中,没了身影。
从神宫出来,摆脱追兵后,项暐便抱着冰珀直往山里头去,毕竟搜城容易搜山难。眼看日头已沈,山林不久即将坠入全然的黑暗,他得赶快为他们找个安身之处,最好还能打点妥食物柴火……
“放我下来!”她神情沉凝地说,有些不悦;他这样不累吗?抱了个人还这么急奔。
“不!我不能让你再回神宫!”项暐难得如此直接地否定,边回答的同时,脚步未有片刻稍缓。
“放我下来,我不会傻到在这时候独行在山林野地的。”她不习惯这样被人抱着,特别是在她没病没伤的时候。
“保证?”
“嗯。”
“好吧!”听得她郑重的应诺,项暐也采取信任的态度,放她下来。“咱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过夜。”
“从这儿上去,有间破庙,废弃许久了,但我想还能暂歇一宿。”
看她好端端地站在眼前,耳边的发丝微微随风轻动,表情虽然依旧淡淡溶溶的,但项暐却有种踏实的欢悦充盈于心;他满足地笑了笑,然后对她下战帖:“比比看谁先到?”
“你可以吗?”听到某人不自量力地向她挑战!冰珀眼底上了层饱含兴味的光彩。
“你可以吗?”项暐心里偷偷笑着,这个好胜姑娘,一提到较劲比试整个人亮了起来,看来她挺有自信的,不过──他也不是省油的灯呀!
“比比看就知道高下了。”话才说完,冰珀双足一点,人已在丈外,而他这个挑战者,只得摸摸鼻子陪她赛这一回了。
破庙的情况比预想的好多了,门窗尚称完整,只是有些腐朽,倒也还能避风遮雨,里头主要是些灰尘蛛网之类的,稍稍清理一下就是个不错的栖身场所。
“本来想打点野味儿的,可这天色暗得快,不得已,只好请你将就一下了。”项暐从怀中掏出个已经冷硬的馒头,轻抛给她。“明儿个再看看能猎到什么好东西。”
明儿个?冰珀沉静的脸上没有其他的表情,视线悄悄滑落,细密如梳的长睫在眼下旋成弧线姣好的扇形影廓。她没有回答,兀自忖量着。
“怎么了?”他关心地问道。
“明儿个……”她吐气胜兰,清清幽幽地开口。“我回神宫去。”
“为什么?回去受死?”项暐不解,有什么事情难道不能和他一同想法子解决吗?“当初,你早知道回去是死路一条,是不?”
她没有应声代表了默认。
项暐心中了然,他端起神色,不顾她有没瞧见,灼烧的眸光就是直挺挺地打在她的脸上。
“无论如何,这一次我不会让你回去的!”他郑重地做出宣告;忧心如焚的滋味儿,当一回已嫌太多了。
好!很好!看来你已经忘记小白鸟的下场了……完颜泰阴怒的声音猝然在耳畔响起,让她不禁一颤。
冰珀抑着蛰伏心底的惊惶情绪,试图镇定地对他说:“我要回去,你别让我连自己都无法原谅!”
“那么,至少,你得给我一个更好的理由。”项暐平缓地说,不想和她起争执。否则,他真的想好好骂骂这个固执的姑娘──难道,她不知道有时候她的执着已经让他心揪得痛了吗?
冰珀沉吟了一会儿,终于……勇敢地抬眼向他,她深吸一口气,决定要告诉他一个故事,一个有关女孩和小白鸟的故事……
项暐专注地聆听她讲述过往,却也没有忽略她佯自坚强下、一闪即逝的慌张害怕;于是,他想到了她历经噩梦后的第一句话,想到了她何以会态度嫌恶地看着小免儿、想到了她看他处理山雉时的愀然变色、想到了她经常抚理头发的习惯动作……
“就这样?”
“嗯。”冰珀顾不得壁上的尘垢,软软地倚靠在墙;天晓得,她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将这段记忆剜刮出来。
“冰珀!”他敛起表情唤了她的名,然后一字一句地重重说道:“你别看轻我了!”
“我没有!只是……”
“只是不相信我可以保护你、保护我自己?”项暐严厉地膛视着她,这回是委实地恼了,为着她宁可牺牲自己也不相信他而恼了!
“没有这个意思……”她急急地说道,但随即一想,语气又立时冰冷了下来。“随你怎么认为吧,总之,我是要回去的。”只要他能活得好好儿,在他认知里的她是怎么样的,已不是什么要紧事!
“听着,小白鸟的噩梦已经过去了,而我,项暐,现在活生生地就在你的面前。”为什么她总能在惹怒他的同时,连带着惹动他心底的柔情疼惜?项暐向她挨近,并肩而坐,轻轻执起她的柔荑,定定包握掌中。“我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白鸟,如果可以,我倒希望能做你坚实的翅膀,让你有能力、有勇气飞离完颜泰加诸的禁锢!”
坚实的翅膀?
她低首瞧着他叠覆的大手,是温热而真确的肤触,眼前无声无息地罩上了一层白茫茫的薄雾。
“相信我吧!”项暐的轻声里有着最深挚的情,搂她入怀,让她的螓首抵在他的胸口,稳定的心跳鼓动,就是他许下的、一辈子的应诺!
默默淌着泪水的冰珀,没有应声,只是紧紧偎着他。
然而,为什么──在她的心底有种害怕的感觉不断涌出?
※ ※ ※
“大木头,这是第几个了?”平常总是开朗如阳光的应浣宁,今儿个竟然面色凝重如严霜,恐怖的记忆上了心头。“不会是……”
“宁儿,别想太多。”梅漱寒低声安抚她的情绪。
打从他们进了凉州城以后,发现许多居民像是染病一般,总是觉得身子发冷发寒;街上炙烫的传言认为,这是由于祭典中断、帝女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