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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阙-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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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炎夕大胆猜测,“粮王是你……你……”

“是我。”贞妃应道,“我要保住我的儿子。我命宋儿命子雁再找机会毒你。昭然为了你,连命也不要,我怎么能让你活下去?想不到半路杀出一个子愚,替你送死。”

炎夕背脊凉成一片,事实竟是这样。那么说,昭然根本是无罪的。

贞妃悬着嗓子,整个人已经虚脱,“昭然回来了,他的病势逐渐好转,子愚却死了。我早该知道,早该发现,可是,窦清瞒着我,那种毒,他解不了。我于是去求王肃,他的夫人告诉红绸,天下再有第二符解药。”

“昭然……他临死也不肯见我,陪着他的女子,长得和你如此相像。我……宋儿是昭然的乳娘,以命相逼,子雁终于出手。”

炎夕唇上湿了,恍然间,才知道自己落泪了,“昭然说,粮王是他杀的。江淮的叛党也是他主使的……”

终于,贞妃哭出声来,“那都是我啊。他这是为了我,他怎么是不孝呢?”宇昭然一死,贞妃失去了方向,她腔中满满的恨意更无处发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灵潮的那句话彻底毁灭了贞妃长久以来赖以支撑的力量,“我真的没有杀桃嫣,他不欠宇轩辕哪。”贞妃呜咽着蜷在地上。

炎夕扭头,正好看见佛前的金莲,她的视线模糊成一片,她不能接受,宇昭然还那么年轻,他怎么舍得这个繁华的世界?

贞妃伏在地上,喃喃道,“也许,他太累了。这样也好,这样……也好。做朵清莲,永远只是昭然。”

炎夕跪在贞妃跟前,以帕拭干她的脸,她明白贞妃,这女人真如桃嫣所说,是个可怜的人。

贞妃低头哀求,“炎夕,不要忘记昭然,请你一生记住那朵牡丹。”

“我不会忘记他。”炎夕重复,“夫人,我一生都会记住他。”

贞妃点头,不停的点头,云雾渐散,天明顿开,隐约中,她听见炎夕叹道,“夫人,那样做真的值得吗?你为了他背负如此大的罪行。”

似有雷惊,贞妃望着炎夕清美的侧脸,“你……”

炎夕淡淡的笑,“你说,所有的罪,你都承认,除了桃嫣。”炎夕又看向墙上的柔体,“其实天下还有另一幅柔体,欧阳伏是书法名人,他将私藏的柔体作为贺礼赠给友人,我有幸得见。那幅柔体,听说是一位失意书生所写,他中了状元,却娶不到心上人,于是脱下朝服,踏在那上面,写的是离歌。欧阳伏并不知道那书生是谁,他的落款是陈环。”

贞妃的泪在须臾间流尽,多年来,心头的愤恨令她难以入眠,所以,她将柔体所写的心经挂在墙上,时刻观望,夜间才能入睡。

炎夕合十双手,座上的金莲发出恬淡的光。

昭然,你在看吗?我知道了一切。可你不要担心,我会幸福的活下去,心里那一处,永远有你。

佛前的清莲,何时能开放?

有谁知道,那朵清莲曾经是朵牡丹。

…………………………………………

江生雾起,船舫幽人,时光苒荏,几十载后,那人不再是少年,却依旧是孤独一人。出了府地,她是陈环,他们近在咫尺,遥遥相望。

窦清侧首,无论百年,千年,她仍是他一生所想,遑论短短的三十载。

冬日即到,红梅朵朵,窦清手上也有一束,是万花丛中最美的一支。陈环含泪接过,她的眼角有丝丝细纹,再不是当年的少女。

窦清叹道,“书者本不该为私描仿他人笔迹,我此生错了三次。第一次,不该描摹佛典真迹。至今仍有悔恨,你我会分离,也许是因为我对神明的不敬。第二次,不该怜祝邵,仿莘瑶笔迹。莘瑶死后,祝邵悔不当初,伤心欲绝,飘摇天下。第三次,不该仿粮王笔迹,助你那般,以至引来大祸。”

“你后悔了?”

她希望他说是。家国,天下,窦清一直是挣扎的,可他却一次又一次的帮她。

窦清清然一笑,岁月于他仿佛一瞬,他眼底不变的,是那股清澈。

陈环感到眼角热了,指尖一松,樱瓣落在池上,枝桠徐徐下坠,之后,又浮上,墨中带红,飘着残光。

她欲言又止。

窦清接话说,“是不是想问昭然?”

窦清还记得最后一天见宇昭然的情景,他晶丽的指节泛着白玉的光芒,“窦医士,你知道了?”

他云淡风轻的表情好像在谈的并不是自己,“这毒,世上只剩最后一份。”

这种病,这种毒,窦清的指忙弹开,“你明知……”他明知自己是谁,为何又让他把脉?

宇昭然收手,神情怆然,“不要告诉我娘。”

窦清只是叹气,他点头的瞬间,那少年的笑,美如牡丹。

很久,陈环摇头说,“你写的离歌,我知道了。”

窦清默然以对,深深看向陈环,似乎要将内心埋藏几十年的感情全部释放,她浅笑着,离他如此近,此时,他的心已不像当年那样失控跳动,情意像酒一样,在岁月里发酵,浓到极至,渗进了他的骨髓,连同灵魂也不能幸免,带着悠悠的醇然。

窦清说,“人老了。许多事,却都还记得。”如此清晰,昨日就在眼前。

陈环说,“窦清,我发现,我最喜欢的……”

“是牡丹。”

陈环笑,“不。是红梅。”

窦清一怔,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笃定道,“下一世,阿环,下一世,我还跟着你,还送你红梅。”

情深催人肠,何如莫相识?

离亭归晚,他们步出后,一人往左,一人往右。几步之后,窦清终于回头,如同她嫁入宫廷那天,如同每年冬来,送梅入安慈宫角落的夜晚,他站在那里,径自独望她的背影。

嫣红的晚霞笼在她身侧,渐渐模糊,久久,他还移不开视线。

这并不是他见过最美的霞光,桃嫣分娩那日,天上飘着五彩祥云,霓光四溢,盈亮那座府宅。

只是,景,因人而异,有她的那处,才是最美。

窦清仰头,紫幽的痕影印出他眼底的湿意,那一点美,从此不再。

陈环一直走,走过记忆的花海。

日落无人,前方一片萧条,

她看见当年的自己,隐在梅园里,大哥正好经过,行进交错间,她瞥见他身旁的那个男人,他回望了她一眼,龙眸倨傲,冷若冰霜。

隔年,是五月。

却是他,摘了彭宇花房的一朵白牡丹,递给她,璨笑道,“美人如花。”

她最喜欢的是红梅,却接下了那朵牡丹。

即使那是假的。

她一直知道,那是假的。

入府前,陈环才回头,

月,冉冉而升,原来黄昏与黑夜只在一线,

许多人不明白,为什么她要那么做?

因为他们没见过握着白牡丹的那个少年,

那种笑,后来,她再没有见过。

唯有她生昭然那年,有个男孩单手摸着昭然的脸颊,朝她微笑,“娘,弟弟,真美。”

淆然泪下,原来,牡丹一直在她身边。

她得到了,也丢失了。

(本章完)

异地而困

北风呼吹,朝都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子雁拢着被褥,身后是五六名宫婢。

年小的才刚入宫而已,见子雁不在,她不解的问,“公主不是不住在这儿了吗?”每日来扫,这是为什么?

稍长的宫婢睨她一眼,“小丫头,做好你手里的事,小心舌头被割了。”

她努努嘴,抖了抖新帐帷,眼神往里瞟,里殿那儿不知有什么,她们都进不去。一个恍神,绣鞋不慎踩到长曼上,身子一个踉跄,她猛地闭上眼,疼痛却未预期而来,手腕被人箍得紧紧的。

她回眸一看,猝然跪下,“奴婢……奴婢见过公主。”

这一声,吓到里殿的子雁。她匆忙步出,伏了伏身,“公主。”抬头时,炎夕的神情一如往常,子雁这才走过去。“公主,这个时辰,您怎么在这儿?”话一出口,子雁心中一揪。

殿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宫婢们换褥,打扫的声音,悉悉的伴着风声。

炎夕突的一笑,“折子都批完了。忽然想起旧处所,就过来看看。”

子雁也笑,扶着炎夕往外走。

炎夕道,“你瞧我,搬出清凉殿也望了支人来这里收拾。还是子雁细心。”

子雁低头不语,炎夕偏头,暗缝里的内殿阴暗不明,黑檀锦榻边有细微的沙土,忽明忽暗的窜入她的眼底。她又回头看子雁,子雁蓦的抬头,嫣然笑了笑。

炎夕随意道,“今夜我在清凉殿就寝。”

子雁没回话,只是看着地上。

炎夕停下脚步,日晌的光华点在她的眉心,逐渐荡开,她盈盈的弯起唇角,从袖里取出锦帕,低语道,“子雁,怎么你流汗了?”

霎时间,子雁像吞了石块,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炎夕的笑模糊而又清晰,令她十分迷茫,只能静静站在那儿。她后退几步,才能呼吸,“公,公主,奴婢……”

炎夕收起帕子,淡笑道,“忙了一天,你也累了吧。不碍事。”

子雁点头。

两人绕过玉淋池,她倚着玉栏,望那一池绯色,说道,“这几天,朝里太平得很。我都快忘了,朝外有战。”

“公主,陛下定会凯旋而归。”

炎夕眸里的光芒沉去一分,黑白相间之处,越发清晰动人。她喃道,“你怎么不和宋玉在一起?”

子雁放松了心,笑眯眯跟上去,“我就在这儿伺候公主,要不,公主一个人多寂寞啊。”

“你这嘴,话越来越多了。”

子雁坚定的答,“子愚虽然不在了。可是还有子雁。”

炎夕笑了两声,她背阳而立,白衣上浮起彩匹,似真似幻,子雁不解她为什么突然不走了。正想开口时,炎夕指着玉淋池对她说,“你瞧那池水,表面上,满池颓靡,池下的情况却不得而见,或者一派平静。”她顿顿,定神道,“或者,汹涌无比。”

她转身,眯着眼直视残阳,云霞披在她身上,染上拂然秋色。

子雁杵在原地,顺光而望,不自觉的紧张。

炎夕张口道,“雪芜留给我的话,我本来还有些困惑。现在忽然明白了。”

“公主明白什么?”

炎夕唇角酝着苦笑,声音融在风里,刀片一样的薄凉,“我被困住了。”

……………………………………………………………………

寻仙鹤,万丈不离峰青雾。

那男子飘衣带雪,眼睫上沾着淡淡的晨水,荀荀而立,好似仙人。蜿蜒的阶路仿佛由天上而来,绵延往下。

“大叔,你怎么不走了?”有个戴着蓑苙的小儿探出脑袋。

被称为大叔的砍柴人,面露尴尬,移开视线。瞧瞧吧,他都一大把年纪的人了。五娃嘿嘿的捂着嘴笑,“大叔,我早说了,先生生得好看。”

吴二沉脸,憨憨而笑,他们这种偏僻的小村子,竟会出这等离奇的事。他刚搬来,本是不信的。曾听村上的人说,早些年有对私奔的小情人,躲到这里,那容貌是一等一的富贵相,谈吐更是不得了,最难得的是,二人还恩爱的很哪。

那也是,若不是大富人家的孩子,用得着逃婚吗?他和他家的婆娘,对上眼,也就成了。他不过出门几个月,村子就热闹起来。说是来了位好看的教书先生,只听人说他姓降。他的妹妹早早就在这里等他,奇的是,哪儿不住,偏喜欢这种荒山岭地。

五娃已经走上前,赤着脚丫子,缩了缩头,“先生。”

降雪芜微微而笑,衬着迷蒙的雾,缥缈无痕,“今天休息,怎么来这儿了?”

五娃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娘又骂我爹了,说他只会种木棉。”他叹口气,他是他们家老五,有日,老大告诉他,“小五啊,爹娘常吵架是有原因的。想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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