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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夕随即摇头,再疾步向前,终到柳暗花明处。
佛堂肃穆,老妇的发髻空无一物,几片斑白隐在青丝上,是岁月的痕迹,时光倒回,她仍是美貌的贞妃,如同彭宇南湖的红梅,在雪中傲然绽放,晌午的阳光缓缓移动,当侧影变得模糊,她手中的碧玉佛珠转得更快。
“观自在菩萨……舍利子,色不异空……”
“哗”,指尖处,棕墨的缨绳断裂,她闭上的眼睁启,碧珠四散,一颗颗拍击碰撞,沉重的滚至桌沿,案角,再也收不回。
“夫人。”红绸恭敬的声音传来。
灵潮猛一推门。
贞妃眉目不转,淡声道,“红绸,退下。”她起身,素蓝的衣衫映照略有皱痕的眼角,不阿的气势凌厉的散发开。
绿珠还在滚动。
炎夕纯白的裙摆滑过门槛。
佛殿的门关上,隔绝了尘世。
这日,风音不减,堪堪窜入料窗未掩牢的缝隙。贞妃浅笑望着眼前的女子,她面容苍白,却依旧美得倾城,“炎夕,当日一别,想不到还有重见之日。”
灵潮正想开口,贞妃的目光便寻往她的方向,“你是刘贤的女儿?”她稳如山般,继续端述,“火候还差了点儿。”
“你……”
“灵潮,不得无礼。”炎夕拉住灵潮的手。
贞妃笑意更甚,不带温度,泛着沧桑悲凉,她的目光遥远的透过那片光亮,睿智不失一个女人该有的媚意,修佛十几年,心性不改,指的大约就是她这种人。
她侧目道,“要审我?”
炎夕心中自然是明白,贞妃是宇轩辕的亲身母亲,无论如何是不能杀的。
她对灵潮说,“你先出去。”
“为什么?”
贞妃笔直的指向炎夕,“只有她配,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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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疼入骨,炎夕强撑着桌案,勉强挺直背脊,“太后,可以开始了吗?”
两个女人彼此对立,贞妃坐下,敲敲桌面道,“你也坐吧。”
观音金像,慈目佛光,座上的莲花尊者托着竹叶瓶,捻花轻笑。
刻漏一点点的往下,滴滴答答。
她云淡风轻,仿佛说得不是自己,“我的家族是赫赫有名的彭宇陈氏,与吴郡孙氏鼎立朝都。孙氏虽然也是望族,却比不上我彭宇陈氏,因为陈家不但有人为官,更有无数商行与南显朝相通买卖。我们两家可比南显的纳兰,祝氏。这些,炎夕你,都不知道。你知道的刘家是后族,财势都不可与陈孙两门相提并论。”
“孙翼的出处,我略有听闻。”
贞妃清容惆怅,“天灾绝寰,我彭宇陈氏是由先帝一手所灭,只怪家里的哥哥们太贪婪。我的父亲临终时,哀叹道,‘你若是男儿身,家门也不至绝后’。轩辕继位之路,先帝早为他铺沓好。步步周密,道道如钢,孙氏天灾,陈氏的财富,权力一夕之间尽归国主。三门里,只留刘家为他敝航。刘家之所以崛起,是因为先帝洞悉了刘樟的忠。”
“可你也是陈氏的人,先帝并没有赶尽杀绝。”
贞妃站立,环视黄帷飘荡的佛殿,“先帝赐了我玉盘,他欠了我,以为一个皇后的位置就偿得了吗?受陈氏恩惠的人有多少,我的权力连皇后都比不上。十几年了,我甘心困在这里十几年,却设了一盘死局!”
炎夕恍然大悟,宇轩辕早就知道贞妃所为,宫里有谣言,他视若惘闻,也是为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六部,三省众多官员已经辞隐。你的疯狂也该停止了。”一个惨被亲夫灭门的后宫女人一心一意妄想夺纲,狠毒到竟想毒死自己的亲儿子。
“我一生的肃杀都是为了他,江山权力算什么?我根本不放在眼里。”贞妃黑眸里酿酝着风暴,“炎夕,你早该死去!为什么,你还坐在这里?”
“太后,我是西朝人,与你之间并无恩怨。”前朝的旧事,她无意理会。
贞妃转身,冷切道,“好个并无恩怨?”不待炎夕反应,贞妃一步步逼近她,面容哀戚扭曲,“炎夕,昭然是不是给了你一盏玉盘?”
“你怎么知道?”炎夕抓紧椅柱,她慌张的问贞妃,“他说,是由第一巧匠重新融……”
“碎了的东西怎么还原?你可知道,就在你与宇轩辕枕榻耳语时,昭然跪在我的佛殿外三天三夜,他从不喊我,那天,他低头求我,把玉盘给他。起身时,满膝都是血渍,竟然还笑得满足。”贞妃泪眼道,“炎夕,你欠昭然的一辈子也还不了。昭然骗了你,也骗了我。”
炎夕抚住胸口,耳边一嗡,眼前满满的全是宇昭然魔魅的笑容,如同一朵朵艳丽的牡丹盛出七彩的光华,却化作金针穿透她的心。
“你这个红颜祸水,你毁了昭然的一生……”贞妃随即冷笑,“他曾说过,夕颜也有命,
翌朝凋谢,阒然零落。炎夕,芒毒反噬,你注定薄命。哈……哈……”
“他是谁?”炎夕感到胸口热气往上。
灵潮听见异声,“砰”的踢开门,亮光一闪,炎夕吐出一片鲜血,沾红她的白衣。
“炎夕姐姐……”
贞妃只是疯笑着,眼中有泪。
灵潮大声呵道,“你这个女人杀死了我两个哥哥,皇帝哥哥是你的亲儿子,你也要毒害,如此心肠狠毒,诵再多经也偿不了你的罪。”
她走至贞妃脚边,“害死昭然哥哥的,是你啊。”
“胡说,昭然是她害死的。”贞妃凶恶的看向炎夕。
灵潮扶炎夕坐下,她走向贞妃,叹道,“昭然哥哥临终前说,他是不孝儿,死后不作牡丹,但做佛前的一朵清莲,为娘赎罪。”
“不,我不相信。”
“我还有人证,你要见吗?”
贞妃失声颓坐在地上,衣襟已湿去一片,素衣秋菊一般,萧索在佛殿之上,她掩面而泣,“昭然……我的昭然……”
灵潮握紧的拳头,松开。
炎夕喘着气,轻声问,“桃嫣也是你杀的吗?”
贞妃猛力摇头,发簪掉落,满地青丝,“不……所有的罪我都承认,除了桃嫣。我没有杀她!没有杀她……”
灵潮不再看贞妃,握住炎夕的手,“炎夕姐姐,她已经疯了,我们走吧。”
殿门关上时,炎夕侧首,贞妃像失去生命的木偶一般,抱膝躲在案下,眼里泪光闪闪,她翕着唇,不知在说什么,断下的水珠一滴又一滴……
墙上反射一道光,是手写的心经,字体荀美,独步天下的书法玉作,炎夕眯起眼,擦去唇侧的血渍……
顶上枝桠茂盛,大小松林相依,日光通透。
灵潮犹豫再三,缓缓开口,“炎夕姐姐,北歧……下了战书,皇帝哥哥接了。”
炎夕一滞,只听有靡靡风声盈动在广袖内。
灵潮继续走,“所以,和书毁了。你再不受羁绊。我本来不该说,可……”灵潮道,“我不忍见你在冷宫独自到老。”
“和书迟早要毁,这个时候……刚刚好。贞妃说,我天生薄命。”炎夕淡声道。
“听她胡言乱语,炎夕姐姐,你一定会幸福的长命百岁,这也是……”
“也是什么?”炎夕意会,她抓住灵潮的指尖,“也是昭然的心愿么?”
灵潮大约猜出了什么。
风吹过叶片,于是,沙沙的化作流水的清音。
“唉……姐姐,你跟我来吧。”
眼前山明水秀,是红楼阁宇,轩窗开启,宇昭然仿佛站在窗沿朝她露出微阳般的笑容。
灵潮带炎夕走上红楼,只见一女子背对着炎夕,伊人之身,拂柳之姿。
她不朝炎夕下跪,莺声道,“延曦公主,你认得我吗?”
灵潮合上门,她靠在护栏边,宇昭然……也是她最心疼的哥哥。
那女子徐徐侧身,炎夕似见故人,却想不起她是谁。
她微微一笑,唇畔竟有一枚梨涡。
头上一阵晕炫,只见那美丽的女子渐行渐近,光华愈盛,“炎夕,我是丹姬。你看清楚我的模样。你看……我长得像谁。”
炎夕往后踉跄几步,铜镜里,印出两张脸孔,那么的相似,丹姬伸手扶她一把,炎夕捉住丹姬的手腕,一只绿蝶刺青飘入她的眼底。
她阖上眼,宇昭然……你骗了我……
你怎么能,骗我?
(本章完)
真相只隔着一层纸,炎夕已觉得不再重要。
世上再没有一个男人比那位牡丹少年更美妙,
她垂泪而笑,从看见丹姬面容的那一幕起,她就懂了。他一直是深爱明月的昭然,她无以回报宇昭然的爱,他太傻,太痴,独自残缺的离开,炎夕想,她一辈子都亏欠了宇昭然。
丹姬只说了一句话,“炎夕,昭然说,他要用全部换你的幸福。”
“幸福又是什么呢?”炎夕问丹姬。
丹姬温润而笑,执起炎夕的手,“对昭然来说,你就是他的幸福。”
“昭然来生将会如何?”炎夕又问。
丹姬代替昭然回答,“昭然不要来生,朝都那个,你们相拥的夜晚,就是他的永恒。”
月朗星稀,她伫在长长的朝街宇道,仿佛看到他轻解罗衣,悠然饮酒,宵醉在纱帐飘起的楼阁上,引人侧目。
她这辈子给宇昭然的都是眼泪,再不能对他哭泣,但在这个无声静寂的夜晚,她又不争气的落下眼泪。
他,怎么能没有来生呢?
我为你耗泪一生,你为我肝肠寸断,
从此,世上再没有如你一样的男子,
为我挑衣,为我执扇,对我那样扬眉,对我那样笑,
今夜明月皎洁,牡丹却不再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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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需回宫,就见有人在外等候,降雪芜告诉炎夕,宇轩辕只命他一人护送炎夕去皇陵。
皇陵有地宫无数,昭然的墓在文昭帝的旁边。
降雪芜吹奏了绿箫。炎夕亲手为宇昭然种下一株白牡丹。
丹姬挽起发髻,只道,“附近的官兵,来往的村民,都知道,我是明月。炎夕,不要忘记,你答应过我的事。”
炎夕默然点头,很多时刻,她不是公主,就像面对丹姬,她永不会是公主。
在这片广袤的帝土上,也只有一轮明月照亮夜幕,斜风中,降雪芜问,“夕儿,你愿不愿意和我走?”
炎夕不作答。
降雪芜的笑凉在风里,他明明知道答案,却还是问了。
枝头的树叶被风一吹,飘落几片,生命也是这样逝去的。
炎夕灵动的对降雪芜一笑,“雪芜,我要活下去。一个人,也要好好的活下去。”
解语芬芳,那白衣男子无声的吹起绿箫,他淡黑的眸色是这夜最璀璨的繁星,当启明星升起时,降雪芜知道,命定的齿轮也悄悄开启,他坚定的拉起炎夕的手,冰凉的大掌圈起她的温暖。
炎夕微微一笑,“我们要走了吗?”
他总是这样,对降雪芜这样玉骨冰仙的男人,欲望很难加在他身上,他的笑容没有灿若阳般的光亮,却透着雪的明澈,令人轻易平静下来。
“夕儿,陛下有意放你走,你为什么不走?”
“天下也有雪芜想不通的事?”炎夕好笑的反问。“雪芜,这次,我不需要你安慰。昭然虽然走了,但日月还在。我答应了丹姬,不会食言。”
“如果你现在和我走,我们一起隐居。”降雪芜清冷的眼里有不被察觉的热切。
炎夕道,“雪芜,最懂我的不是你么?”
降雪芜笑笑,“有时,就是太懂一个人,所以,才放不开手。走吧,夕儿,你回皇宫,从此是真正的公主。”
“嗯。”炎夕深吸一口气,任那夜风摇动,她坚定不移的往前走去,
我因国而生,不做逃窜之兵,
我因朝而生,不做亡朝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