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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所有思绪都纠结成一团,“站住!”炎夕呵令一声,快步走至章缓跟前。
“你说什么?章缓。”
他匐在地上,声音已经模糊不清,“炎夕,陛下下旨,今夜临幸朝若。”
宇轩辕冷声对侍从说道,“你们聋了吗?朕说,送章公子回府!”
“是!”侍从齐应。
章缓已不再挣扎。
无力的是夏蝉之音,嗡嗡的在她耳边鸣响。
凄冷的黑玉砖,将凉意从脚心打入她的心里,
“那朝若呢?”她的心隐隐作痛,深吸口气,她挺直背脊,“你今夜要临幸朝若?”
“不错。”
他竟想也不想的承认。
浮浮清风,猛烈的光线疏淡他们的身影。
她咬了咬唇,握紧拳头,良久以后,她优雅的跪下,冷然道,“陛下,清凉殿非我安适之所,请赐炎夕冷宫。”
“炎夕,朕说过,当不当皇后由不得你。”
“哼,真可悲,我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吗?”她不畏的仰视他。
“你对我的猜忌难道没完没了吗?”他豁然起身,“啪”的一声,朱笔落地,点点红樱。
“陛下既然喜欢朝若,我又何必枉做小人。”她冷冷回道。“国公死前也曾说过,只要陛下喜欢,就算只是一般女子,他也愿意倾力相助。如今国公不在,我愿意倾力助她。”
他的胸膛上下起伏,嘲讽道,“你敢说,陪在我身边,是你衷心所愿?是应了监国公临死的要求,还是和书?你心里既然没有我,又何必咄咄逼人?”
缓下怒气,他又说道,“安稳的当东朝的皇后。大婚在即,你在任性什么?”他又将玉盘放在桌案上,“炎夕,收好它,你是朕唯一的皇后。”
“大婚?”她倔强的撇开脸,泪散光圈,她悠悠起身,执起玉盘,退到远处,冽然应道,“你以为我稀罕皇后的宝座。”她从袖里取出碧玉。
不顾他的诧异,她平静的说,“想不到,我也有玉盘吧。”
“你要威胁朕吗?”他锐利的眸色直逼向她。“你后悔没有杀朕?”
炎夕的心暗去半截,“我从不后悔,即便是回到你重病之时,我仍不会杀你。”她的泪滴在玉盘上,脆弱不堪,渐渐散去。
“宇轩辕,玉盘我收下,七夕那日,是我太冲动。”她以袖角拭泪,背过身去,心里酸涩不止,“我不威胁你,我绝对会成全你。”
他侧过脸,沉沉的说,“你是朕命定的皇后,别再像个孩子,动不动就耍脾气。朕不管你心里有谁,你马上就是朕的妻子。”
是吗?模糊的视线里,她只看到他冰冷的侧脸,依旧是俊美无俦,却再也温暖不起来。“对你来说,我只是个孩子?我长大了,宇轩辕……你没看见吗?”
他陡然回视,那一刹那,他们的眼光竟无语在同一条直线上分叉,错开。
她清丽一笑,有如琉璃般清澈唯美,却毫无焦距可言,“世上没有两全其美,公主,我已经当累了,昭然做得很对,人,总要为自己奢侈一次。你说得对,我坐不稳后座,我不懂什么是皇后之道。”
俊美男子,冰封的侧颜,冷然道,“朕现在就在教你,什么是皇后之道。”
多可笑的谎言,三月的暖风竟在倾刻间化作箭雨,万箭攒心,炎夕维持最后的骄傲,她泪湿着眼,抓紧两片玉盘,讽刺的是夕阳,不知何时缓缓依山而落。
清凉殿里,子雁点上烛光,低声道,“公主,入夜了,是否合上窗?”
“关窗?”不!她不关窗。“子雁,打开所有的窗子。”
她要亲眼看着东方露白,亲耳听到有人来报,宇轩辕是否真的临幸朝若。
她抱膝靠在锦榻上,散发如缎般垂落,几寸青丝落在碧玉之上。
记忆一点点的消失,天方白肚,她模糊的回想里,只有他深沉的嗓音,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微微一笑,眼底的湿意再也承载不住,她略微侧首,脸颊靠在膝骨上,晶莹的泪低低流下……
鱼尾般金灿灿的早霞吟亮东方,
几更天了?
炎夕抬头,脚底已是一片酸麻。子雁也是一夜未眠,一早是去探听消息了吧。
朝若还是处子之身,床上的落红便是凭证,是否临幸一目了然,她颤抖着手,听见有脚步声,子愚苍白着脸,低头道,“公主……”
炎夕扶着榻沿,咬牙闭了闭眼,坚定的问,“说!”
子雁懦唇道,“朝若还有几日时间,与姿华公主道别。根据……”
“一纸和书,遭临幸的女子,必要驱离后宫,是吗?”她淡淡的问,几乎是肯定的说。
子雁一步向前,欲扶住炎夕软下的身躯,但被她推开,“走开。我很好。我可以自己起来。”她勉强站起来。
温热的光线刺入她微红的眼,那个要娶她的人昨夜拥有了另一个女子。
炎夕回头,将玉盘包好,“把它交给陛下。”
“陛下不见任何人,另外……守城的士卒来报,章公子站在宫外一晚上。”
“子雁,你把它交给竹目。”
如果,天有灵,能否放她一条生路?炎夕直视浩瀚的苍穹,她随即迈开步子,走向深深宫宇的另一端……
犹豫再三,她终于抬首,门扉却被打开。
韦云淑穿着青素的长裙,脸上没有点饰,她眼底闪过惊诧,随即旋身关上门。守着佛堂,心境已趋于平和,她淡然道,“朝若一会儿会随我离开。你是来确定什么的吗?”
不错,她是来看看朝若,也不知为什么,她突然很想看清楚朝若的模样。
“章缓一晚上都在宫外。”
“朝若不见他。”韦云淑回道,“她不见任何人。她……已是陛下的人。”
她如被雷击,最后,最后的一点什么,也消失了。
静静跟着韦云淑,她们游在贵河畔上,那株红粉绿樱已然枝叶茂盛,风吹起她的衣角,红锦无生,仍是卓艳不群。
“多日不见,我正愁不知怎样才能找你?”韦云淑的语调有些僵硬,“炎夕,那天我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她一夜未眠,脸色有些白,喉际更有微疼,“还唤你,姐姐吗?”
韦云淑笑道,“还唤你妹妹。”她顿了顿,说道,“炎夕,朝若几日后便会离开,章缓若是真的爱她,也不会介怀。”
“陛下真正钟情的是朝若吧。”
“为什么你不说,朝若钟情的是陛下?”韦云淑突然道,“昨夜,你应当忘了。哪个男人没有冲动?”
“你的意思……”炎夕隐隐感到韦云淑话外有音。
云淑启唇又道,“他会立你为后,你谨记这一点。一帝一后,佳音难成,男子终究会贪一时之欢,不过,后宫却永远只有你一个人。你的地位,无人可撼动。”
“你的意思是我应当满足了吗?”她放大音量,头际作痛。
“那你要什么?”韦云淑又问。
要什么?是啊。她怎么敢指望宇轩辕那样的男人一生只守着她一个人。
韦云淑仍保有公主的高贵,即便无一华丽装饰在身上,“我的父皇深爱我的母亲,但仍有佳丽三千,时而临幸。此时,有朝若一事,对你来说,是好的。今后,难保不会有下个朝若。”她冷静的分析,“炎夕,皇后不能嫉妒,她是国母,要比平常妇人有更大的胸襟。”
望着眼前,青翠山碧,韦云淑的话,竟成了一个答案,原来,他选在大婚之时,临幸朝若,是要告诉她,她今后的地位,她可母仪天下,他却是帝王之尊,他不受任何人控制,更不会受她的约束,他承诺后宫只有她一人,但他是帝王,他可以随意喜欢上别人,甚至拥有别人。而她,无力改变。
“替我谢谢朝若。”她缓声道。
韦云淑一怔。
紧绷的神经,突然释开,许久以后,炎夕说道,“我的父皇深爱我的母亲,后宫只有我母亲一人。”她忽然转身,“我绝不,绝不怨守在深宫!”
“炎夕。”云淑急唤道,“你会怎么做?”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韦云淑孤立在桃樱树下,青枝萦绕,想不到,西帝不像她的父皇,传闻竟是真的。
她轻易折下半枝发迹的叶眉,轻语道,“宇轩辕,你选错了方法,这次,恐怕是走上不归路……”
琼台楼阁,恍如虚置,如何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炎夕鼓起勇气去了龙玦宫,竹目却说,他不见任何人,包括她。
“陛下希望公主,冷静几日。”
冷静?她阴冷的弯起笑弧。
宫中的确冰冷,灵潮去了皇陵还未归来,一座座金玉殿宫,竟像地狱的魔障。
略微叹气,她问,“窦太医,章公子怎么样?”
窦清伏身道,“公子晕倒乃是疲累所至,稍作休息,服下汤药,便会痊癒。”
炎夕点了点头。
窦清退下后,药院里只有炎夕与章缓两人,她从袖里取出锦帕,为章缓拭汗。
迷朦中,章缓拉紧炎夕的手,“不要走!”
炎夕没有挣开,章缓还不知道吧。
七尺男儿,眼际竟流下泪。默默睁开眼,章缓陡然松手。
炎夕一笑,从容的往他额际拭去,“汗流多了吧。”
章缓的表情十分疏离,他清亮的眸里满是阴郁,“我都知道了。”
炎夕手上一滞,虚弱的笑道,“那你为何,还守在宫外不走?”
“朝若不肯见我。”章缓的眼神依旧清澈,俊美的脸上,冷冷的,是她从未见过的神情,“炎夕,你能不能帮我?我想见朝若。”
“要见朝若,不是难事。”韦云淑的佛堂,她进得去。“只是已有几日,朝若不知走了没有。”
“她还没走。她一定在宫里。”
原来……他守在宫外,就是为了……
炎夕见章缓要起身,连忙扶起他,她垂眸道,“章缓,对不起,我劝不了他……”
他一阵凉笑,“炎夕,如果你真的内疚,就不要嫁给宇轩辕。他根本配不上你。他碰了朝若……炎夕,如果不是他,你现在还在西朝,早就嫁给了表哥。”
“好了。快走吧,你不是要想见朝若吗?”炎夕说,“只要我活着,就是西朝人。”
章缓不语,迈开不稳的步子。
佛堂在八宫之外,绕过几道宫墙,已是黄昏。
不时有木鱼的敲打声,传过来。
几缕清烟从炉里发出。韦云淑正在诵经。
炎夕道,“姐姐,朝若在吗?”
韦云淑睁眼,起身道,“你是章缓?”她细细打量眼前的男子,一脸倦容,却无碍他的俊美,果真是西朝第一美男子。
章缓略微点头,声若游丝,“见过姿华公主。”
韦云淑道,“不必多礼,朝若在里堂,请随我去吧。”
她瞥见章缓的手在颤抖,他的身体冰凉一片,已至门外,谁也没有开门。章缓故作精神的推开炎夕的扶持,抚整身上的衣襟。
轻轻推开了门……
“朝若……”
炎夕只能呆立在原地,韦云淑亦不能动弹。
空气中,有浅浅的幽香,朝若穿着白衣,平静的躺在床上,白色的帐帷如旗帜般寥索的被风吹起,鼓动。
章缓又唤了几声。
她仍是阖着双目,没有反应。
章缓的表情,出奇的淡定,他走了过去,唯有指尖的颤抖泄露了他的不安。
他感觉不到呼吸。
“章缓……”死一般的静寂中,炎夕开口。
“走开!”他暴吼一声。
韦云淑拉住炎夕,她孱弱的身子突然有些无力,朝若死了,她无言的望向韦云淑,泪花不禁涌出,她死了……
章缓翕动唇瓣,手,迟疑很久,终于抚上她的眉眼,“朝若,我是真心要和你在一起。如果,你不信,我现在……现在就在带你走。”
炎夕捂住嘴,眼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