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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我没办法,谁让我身上没有银子。
说书人绘声的在讲故事,有人饮茶,有人满汉全席,孙翼坐在群桌的一角,只点了女儿红。
女儿红,英雄壮酒,他又点了几样小菜,想来是给我的。
不吃白不吃,我睨了他一眼,才不理他。
斋里的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孙翼不停的喝酒,但面色镇定,我坐着无趣,又不想和他说话,瞪着他,他也不睬我。
其实他对我,还算好,从没饿着我。
市井多有闹事,宫廷是平民百姓茶余饭后的牙话。
此时有人说道,“殇王一战也不知如何。”
“如何?我看必输。”另一人说。
凭什么啊?我不耐的回头,饶有兴致的听下去。
“有那倒霉的将军,还能指望出什么好战事。你忘了上回与西朝一战。”
倒霉的将军?我又贴近了一些。
“一介寒衣,他其实也是出自名门,吴郡孙门,你可曾听过?”
“文昭帝时的旺门孙族?”
“哈……那是曾经,自从他出生后,家族就落没了,克父克母,克死全家。先帝怜他,想不到竟成了将军,我朝有这样的将军真是不幸。”
我看他面无表情,仿佛什么也没听见,那沸嚷的声音恬躁得很。我拍案而起。
“砰”!的一声,隔壁桌的男人们看向我。
我走过去,“喂!你们懂什么啊?什么克克克的,人家是将军,不是平白来的,你有本事也当个将军啊?”
那人嘲讽一笑,“真是奇了,放眼朝上,何人敢站在孙翼的身后?你一个小姑娘……唉,我看你小小的年纪,别让孙翼的俊样给迷了,以往有媒婆上门,讲了几门亲事,姑娘都死了。你还是小心一点……”
我哼笑一声,“要是没了他,我早死啦!”我挺着胸脯,指着那人的鼻梁,怒道,“我看你一脸才是孤寡相。”
“你……你这个臭丫头,找死吗?”他握紧拳头,作势要打我。
不待我反应过来。只听一阵哀嚎。
那人杀猪一样的嚎起来,“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孙翼面不改色的松手,“离她远点。”
“喂……你拉我干什么呀?”我被他拽住,不自禁的退后。气急攻心,我大声喊道,“孙翼,你疯了吗?我是为你出气耶,你这个大笨鸟。”
陡然间,斋内的人都敛目而去,默契极佳,他如僵石般立在原地,方才跪在地上的人不惧怕的起身,走到我们跟前,朝孙翼哼笑,“哟……原来这位是孙将军,果然是英武不凡。”
“喂,你还敢说啊!”我摆脱孙翼,站至那人跟前。
那人瞥了我一眼,侧目瞟向孙翼,“小姑娘,你可得小心,越是亲近他的人,越倒大霉,当朝的陆元……”
“住口!”孙翼一提腿,刹那间,一把寒剑直抵那人喉结。
那人阴狠一笑,“将军也不差多杀我一人的命。”
他怒目横视那人半晌,长剑一推,“滚!”
“孙翼……将军?不过是个懦夫。哈……”那人大摇大摆的离去,唯有他的笑声,如恶梦般还在空荡荡的斋内回荡。
纱曼飞舞,月冷长凉。
孙翼没有言语,坐回原处,静静饮酒。
有人拉了我一把,我低首一看。是极富贵态的老人,他引我走到角落,笑道,“姑娘,我是这极品斋的掌柜。”
我欠身说道,“真不意思,掌柜,都是我不好。你的客人……”
老人一笑,说,“姑娘,孙将军也是有恩于我。”他叹道,“那陆大人也是好人,两人本是知己,说起来,他们结拜,老朽我还是证人。哪知如今……”
“陆……陆元?”我曾听公主提过此人。当日玉盘策封,孙翼大闹清凉殿,张口闭口都是陆元。
老人模样有些无奈,“在商言商,我还得谢谢姑娘,赶跑那些好事之徒。”
这样一说,我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得傻傻的陪笑。
这夜的月光有些孤单,我静静凝望孙翼的侧脸,如果他不要动不动吼我的话,他长得还算好看。
“坐下吧。”他沉声说。
我站着没敢动。
他瞄了我一眼,声音有些飘浮,“你也怕我?”
“怕?我子愚怕谁啊!”我不服输的坐在他跟前。“那个人,那个人胡说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他豪迈的又是大碗的女儿红。
桌上摆着春雷琴,公主曾说,那是好琴,断琴涩涩的在光下闪烁不定。
孙翼的手不若文士一般,修长优雅,他从怀里取出长笛放在琴边,说,“那是因为你不了解。”
他转身而起,四周飘散着女儿红香醇的味道。
“孙门是名门,因我而落没。我本是不信,直至我八岁,将养大的老奴卧床不起,他声泪俱下的告诉了我,名门大夫多有算命取字,我刚出生,家里来了位贵客,他懂卜算,告知我的父亲,母亲,我乃是大凶命。父亲怎会相信?但并未驱逐那人,他劝告父亲将我丢于山林,母亲不舍。想是他们还有侥幸的心意。那人叹气离去。父亲替我取名孙翼,意为飞出凶兆。不过一月,吴郡瘟疫四起,家中唯有我一人躲过此劫,老奴出外回来,夜惊雷动,一下劈中吴门,大火焚烧,百年基业,倾刻间化成灰烬。父亲留书于我,男儿有志当报家国,但愿帝王之气,能塑我重生。”
孙翼苦苦笑道,“我参入军卒,谎称自己出自寒门。不料多年以后,被人揭穿。孙门孽障怎能寄于朝庭。陛下未掌朝事之前,无人敢与我相交,唯有陆元以及后来的宋玉。陆元知我甚深,他学琴,我学笛,野战也能生乐,寒门也能出将。陆元曾说,命非天定,因人而改。”
“这句话说得好!”我眨了眨眼。孙翼回头,诧异的望着我,我拿起女儿红,想也不想的啜了一口,呛得我鼻辛不止。
他蓦然一笑,蒙在他脸上的月光竟令我有些目眩。“陆元也是一条汉子,他是寒门出身,但为了心爱的女子,学琴好琴,陆元说,与之相守,不如为之所求。他失去心上人,从此心死,我为他学笛,一是缓心,二也是为了知音。”
我黯然说道,“为了救我,他的春雷……”
“陆元已经走了,他向来心善,春雷琴能救一命,他也会含笑九泉。”孙翼抓起琴笛往后院一丢。
“朗堂”一声,我喊道,“你干什么?”
便折身往后院追去。黑幕下,寒风涌动,刺骨的扎进我的肌肤,不知是不是酒重,我头有些发疼。
“琴和笛……在哪儿呢?”只是……头真的很晕……
我最后叹道,果然是,不胜酒力!
“大夫,她怎么样?”
颠簸中,我似是听到孙翼的声音。
“公子,不必着急,她没事,不过是酒力不胜。”
眼前的孙翼脸色一青,我尴尬的笑了笑。
桌上摆着笛子,却不见春雷琴。
孙翼说,“琴已经断了,我丢了。”
我晃了晃头,哦了一声。
“是不是头晕?喝点茶吧。”
我的确是渴了,用力的饮了几口,问,“孙翼,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话一出口,便后悔了,心底凉了半截,以这几日的经验,那家伙一定会吼我,谁担心你!少自作多情。
算了,我闭了闭眼,凑近茶口。
只听那甘醇的嗓音幽幽而至,“我的确担心。”
“咳……”我差点没气岔,看到血液都冲上鼻梢。“你……”
那个男人倾刻间化作春梁碧稻,他扳正我的肩膀,我傻傻的望着孙翼。
他说,“子愚,回朝以后,我就上门向公主请罪。”
我点了点头,想通了,很好。你本来就对不起我家公主。又喝了口茶,水刚入喉,只听那男人说,“公主大度,应该不会介怀,方便我娶你。”
“扑!”
我喘着气,他轻轻拍着我的背,含笑与我对望。
我猛然推开孙翼,“谁要嫁你?”
他蓦的一窒,脸上阴云重重,“你嫌弃我。”
“没有没有。”我举起手,“我发誓,我不介意你的身世,真的。我不相信。”
“我知道。”他淡淡的回答,“那你为何不嫁我?”
真是根木头。
“我为何要嫁你?”
孙翼认真的问,“你有婚配吗?”
“没有。”
“有钟情的男子?”
我耷拉着脑袋,耳后一热,“没有。”
他俯下身子,直直望进我的眼,穿透我的心魂,“我也尚未婚配,也没有钟情的女子,我们正好一对。”
什么话?
下一刻,我蒙起被褥,绝不看他,这个呆子!
只听孙翼喊道,“子愚,子愚……你怎么了?我哪里说错了?”
我在气什么,我只感到胸中有火一片,用力的踢了踢被子。狂乱的起身与他对望,“你没说错!你漏说了一样,我子愚虽然是贱婢,但还不至没人要!要和你将就。”
他如遭电击,坚毅的唇边漾起浅弧,他的手碰上我的脸。
我受惊的躲开,他说,“你在生气吗?”
“没有。”我撇开头。
孙翼将我拥入怀中,温暖隔绝了冰冷,我却抗拒得想逃开。
他沉默了很久,终于喊道,“我是漏说一样,虽然,你不喜欢我,但我喜欢你。能不能,嫁给我……”
我愣愣的由他抱着,那句“你不喜欢我”刺痛了我的心。
我说,“孙翼,我的身份……”
他苦笑的打断我,“你都不嫌弃我,我又怎会嫌弃你呢?”
“可如果他日……”
孙翼长剑一柄,寒光一刺。
“孙翼!”我喊道。
血从他手背上落下,一如我的手上那道疤痕,当日春雷虽断,但我仍是被伤。
孙翼说,“我也发誓,我不再困于凶运,你也不是宫中贱婢,你只是我心爱的女子,天下女子,我只要子愚。”
我咬着唇,还是没敢问,他到底喜欢我什么。我擦去孙翼的血痕,下刀真重,也不当是自己的肉,可我为什么会痛呢?
我咕哝着,“发誓也不用割手啊,真是只大笨鸟。”
“傻丫头。”他怔愣着凝视着我。
我抱着孙翼,小声的自言自语,“其实,你不凶的时候,也是不错的。笑起来比较好看。”
他不知有没有听到,我只感到,有人紧紧护我在他怀里,那个人虽然是个木头,但是心比城坚。
琴音并非谁都能弹得出,公主能为孙翼伴乐,我却不能。
“子愚,你怎么哭了?”姐姐斥道。
我回神,发现弦上有泪渍,连忙抚去,还好,没有沾湿琴身。
姐姐拭去我的泪,说,“你也喜欢他吧?”
我沉默的点了点头,我怎么能不喜欢他呢?他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他是将军却要背负命运的不公。他怜惜我,我更怜惜他。
我还有姐姐,孙翼有何人?
他一根木头,直肠通到底,那夜大雨,我倚在门边望着他呆立的身子,啜泣了一夜。他为了我,低头向姐姐陪罪,我出言伤他,他竟还要在清凉殿外为我淋雨。
这样的男人,我怎么能不心疼他?
“姐姐,我好想嫁给他,和他每天在一起。”我抱住姐姐的腰。
姐姐笑了笑,“傻妹妹,明日就是婚期,你在担心什么?不会有人和你抢孙翼。他是你一个人的。”
我忙推开姐姐,擦去眼泪,笑道,“是,我多想了。他是我一个人的。”
我轻声说,“姐姐。”
“嗯?”
“子愚,这辈子都很笨,但却做了一件最对的事。”
氤氲的光线里,我仿佛又回到那日。
孙翼追我来到玉淋池边,他一把拥我入怀,他的唇直直碰上我的,他的温暖平复我的不安。“孙翼,你会嫌我不够好吗?”
他俊朗的笑道,“子愚,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