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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头,缓缓开口,一字一句,延向记忆深处,“那年,我随父皇到东朝做客。北歧虽有草原千里,父皇却不肯我练骑射,听说东岳皇宫有马场,还配有箭艺靶场,我心中格外好奇和向往,所以,我趁着宫婢的疏忽,跑了出去。”
我的眼前,仿佛又现那明阳的春日,清新的甘甜一如我的记忆,我继续说,“我从没见过那样的景象,多美的春光,多亮的草场,有鹰在头上盘旋,我踏足而入,草末的触感令我欢喜而又兴奋。就在那时,一抹棕影往我的方向逼来,竟是一匹良骏,它怒目横视,把我吓傻了。它疯一般冲了过来,像要把我撕裂。我后退,却无路可退,正在那时,箭光如同流星,马哀吟一声,伤倒在地。马儿即便受伤仍保有骄傲的姿态,它默默回头,屈服的俯下骠悍的身躯。我从未见过那样的笑容,他的额际,血液奔流,明亮在他脸孔之上徐徐绽放,同时,也写进了我的心。他身上的衣件破烂不堪,但他的光华却遮过暖阳。”
朔容笑得悲凉,如同正在受刑一般,他声线沙哑而又坚持,“继续说。”
我痛苦的说,“我怎么能忘记他呢?他的笑容是我的希望,我从未感到那样的清明无污。他更是强者帝王,无人可与他相比。”
朔容的手颤抖着,从怀里取出一个面具,那是昆仑奴的木雕,那年我们同游瀛洲,我买来送给他,他竟一直留在身边。
他暗示的说,“还有,你还没说完。”
我咬着唇,从身侧取出一块玉帛,原本那是霓虹的七彩,颜色却惨淡不堪,“我一直留着那柄箭端,那年我们同游南显,你可记得那枚毓金绣球?我又看到了流星,那是他的箭,天下没有第二个人射得出那道光亮。”
“所以,不论我怎么喊你,你都站在雨里不走?”朔容阖上眼,他的声音似是从牙缝里挤出。
我点了点头,“它红得透眼,我怎么能抵得过那样的诱惑,是他射下的绣球,它灵动的跳至我的跟前,催促着我要拣起它。”我抚着玉帛,“可惜,落雨不停,颜色尽褪。”
朔容缓着气,已笑不出来,“这就是你的秘密。原来,你心中早就有他,你的心里只有他。”
我不能反驳,只能流泪。
朔容说,“我早就有所怀疑,你怎么可能恋眷权位?我也曾以为,你是为了北歧,为了你的母亲,所以,你要夺得后位,夺到他的心。我曾想,杀死延曦公主,这样你就能得到他。直到今日,我才了解到你真正的心意,宇轩辕的病痊癒了,天下间只有我知道,那是为什么。那是秦门的秘密。”
“所以,你跟在大师兄身边,是为了阻止秦门的刺杀?”我哽咽着问。
他不作声,努力的呼吸,随后,仍是对我柔笑,但笑意却刺痛了我,“我怎么能让他死呢?你那样爱他,我怎么能做第二个璃妃逼你杀死心爱的男人?我不忠于任何人,我一直是你的朔容,你的死士,你的……”
“别再说了!”我痛声喊道,哑然失音。
朔容突然松口,说,“幸好,你还是白云。你还是我心中那朵白云。你从没有变。”他侧身,伏到我的膝上。
他说,“别动。天快亮了,你抱着我。如果不这样,你怎么摆脱棋子的命运?”
我泪眼俯视朔容,他英美的容貌映在我的眼里,摇曳不定,他的身体逐渐开始冰冷,我害怕的抱住他,这一刻,我只想拥紧他,不是要作戏给任何人看。
朔容说,“我不悔那天说的话,我不做朔容,只想做一件青衣,做你喜欢的青衣。”
“好。”我点点头,抚着他的脸,温柔的慰着他的冰冷。
朔容不肯阖眼,他的眼,满是伤痕,他说,“白云,秦门的日子一点也不快乐,但我现在却最想回秦门,因为在那儿,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是你的。”
“你是我的,不管在哪儿,你都是我的朔容。”我缓缓回答。
他满足的勾起笑弧,渴望的眼远远往前望去,他叹道,“我的一生都是为你,我不想保护宇轩辕,我只想帮你。今日之后,你再不是北歧的棋子,可却要远离心爱的男子,你又怎么办?”
“我是白云啊,云怎么会有心呢?”我扣住他的手,“他不是我的,他一直属于另一个女人。我的疯狂终会毁去他们,那是棋子的命运,我不要。”
朔容说,“最了解你的,终究是我。”他满意的笑了笑,与我十指紧扣,有樱瓣纷纷飘来,缀在他的眉梢,粉黛明颜,有朔月之容,行云之皎。
我轻轻为他拂去花末,清澈他的脸际,心,为他而痛,他为什么要听我的真话?
朔容痴望着我,问道,“你曾说,你是个坏女人。但我偏爱你这样的女人,没人看到你的悲伤,我看得到,没人疼爱你,我怜惜你。这是你最后的秘密,你我之间再没有隔阂。”
他苍白的唇又动,他心疼的说,“只是以后我不在,万水千山,谁来陪你?”
我的手僵滞一旁,却仍含笑,与他对望,他的气息似断非断,他努力的呼吸,我看在眼里。
晨,破晓而出,光亮推去黑影,铺在贵河之上,朔容靠在我的膝上,眼里映有我的容颜,我泪眼,笑说,“朔容,睡吧。我在这儿,这次我陪你。”
他的唇角扯开微笑,仍是俊逸不凡,他抓紧我的指尖,说,“白云,我好久没见你,我总算明白,何谓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我们总会相见,你的模样在我心中,我不会忘记你。”我回答,拂去他额上的断发。
他悠声问我,“如果那日,朝若没有在甜点里放药,没有向你母亲告密,你会和我一起走吗?”
我凝视他半刻,说,“会。我会和你逃离北歧。”
朔容明亮一笑,他眯着眸,说,“白云,再吟一次那首诗。我想再听一次。”
我抬起头,远视落去的月影,吟道: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我一遍又一遍的吟颂,仿佛总也不厌倦,他的青衣四散开去,我感到指尖一松,一滴晶莹由他阖上的眼里落下,断开,浸染青绸,我细细吻去他的泪痕。
朔容走了,世上再不会有人陪我,我的朔容,他曾说,要做我的命。我抚着他的唇,他仿佛还活着,下一刻,唇瓣就会翕动,明眸就会睁启,喊我一声“白云。”
青衣已凋,世上再无如月朔光。
我闭上眼,泣不能出。
最后,我俯在他的耳际,轻声说,“朔容,你要记住,女人都是骗子。我也是。你再不要相信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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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骗了朔容,那日,我故意请朝若送甜点给他,我故意露出马脚。我终是利用了朔容,他也终于实现他的承诺,他是我的死士,我的棋子。
我并不后悔,百叶青云,唯有一淑。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
我唯一亏欠的是朔容。
佛说,《金刚经》属大智,万事皆空,亦能超度亡灵,朔容一生杀人无数,我从此常伴青灯,每日为他颂经,但愿来世,他仍是如朔月般的少年,他身着青衣,立于城阙,等待一抹真正的白云。
她必为他而来,纯洁无瑕,与他两情相知,共结连理。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弦音:青衣》到此结束,谢谢观赏!
三月,宇昭然出征芜回,降雪芜为军师,立计相辅,扼口于路疆边垂。路疆百姓,皆不出城,誓守在路疆,民心所向皆是殇王。
东岳军队粮草不济,往朝都发报。
宇轩辕坐阵龙殿,清查各地灾情,长冬惹收成不满。卢照,赵如良等重臣大夫,自请捐银,国库拨出一半,誓将芜回一举歼灭。
清风徐徐,后宫仍是碧景夭夭。
子愚脸色红润,手里捧着简竹丝缠,偶尔皱眉。
炎夕执书倚榻,她笑道,“怎么?不喜欢。”
子愚吐了口气,“字倒识得几个,只是不知意思。这诗,分明是《击鼓》,名字不好,竟藏在女儿诗经里,倒是好笑。”她纠眉,扮了个鬼脸,啐的放下简竹,古味苍朴,还是书册轻巧。
此时,有人扣门。
子愚促步推开殿面。
宋玉眉眼含春,说道,“请公主出来,看是谁来了。”
春雷一把,琴弦折光,它雕有兰花,凤眼,护轸整齐融洽,又有冠角,焦尾护其之雅。孙翼单衣在身,手顶春雷琴在头上。
他的身上,血迹斑斑。
炎夕一惊,“孙将军,这是干什么?”
宋玉手中执着折扇一把,挡在一旁,他笑道,“古有廉颇,负荆请罪。孙翼也是如此。”
孙翼虎眸一凝,身后的荆棘刺入他的脊背,他不卑不亢的说,“公主,末将往日多有得罪,春雷无价,归还公主。”
子愚泫然欲泣,却面带笑容,炎夕笑道,“子愚说,陆元的琴断去,你和他情同手足,这把春雷……”
孙翼的眼神直留在子愚身上,炎夕说,“不如由子愚保管。”
子愚雪颊登的一红,她夹着嗓子,说,“我,我去给将军拿药。”
宋玉的表情倒不意外,指端潇洒的一推。悠声推了孙翼一把,“将军,还不追去。”
绮红之艳,随阳泄入清凉小院,却有一人的身影,杂沓几步,隐在晨阳之下。炎夕眯眸,她急步追了上去。
该来的,总归要面对,后宫的秘密,桃嫣的秘密,她一定要查个明白。
潇湘殿美,殿檐挡去春光,沉浸在喜乐安祥之下,月台无边,灵潮静立在空阙旁,她笑不出来,她痴痴的望着竖立的高阙,里面埋葬着是坚贞的爱人。
她的大哥,以及他的妻子和小孩。
炎夕却步,灵潮正欲出示表情,却被炎夕制止。
“灵潮,你为何要装疯?”那日逃开的人影就是灵潮,如果不是宇轩辕的病,她早就追到潇湘殿,一问究竟。
蓝天白云,花开无数,妍妍环绕,她不是那个吟唱的快乐仙子,她的眼中藏有慧瑕,尚显模糊的光芒始于刘家。
灵潮一笑,说,“竟会被你发现。”她灵动的眸有了焦距,如珍珠一般,她说,“你何时得知?”
“在你三哥生病之前。”炎夕叹道,“灵潮,你是否……”
“不错,我喜欢他。”灵潮疲惫的承认,那模样,那表情,分明是另一个宇昭然。她身上的黄衣,绣蝶绚丽,她几步行至炎夕跟前,毫不隐讳的说,“我喜欢孙翼。”
她是文昭帝最小的女儿,她的母亲是刘贤,她的血液里有一半出于刘家,一半源于富贵的帝王。她怎么可能是疯子?但她此刻多么希望自己是疯子。
她伸手,抚摸着粗糙的石沿,她的眼中,有少女对爱情全部的渴望,但却飘零膘脆。她笑得悲哀,脱离独有她年龄的稚气,说,“但我知道,他不爱我。他已经有了心上人。”
炎夕踏至灵潮身边,她轻声说,“你呆呆的望着孙翼,我怎么看不出?一个失去心智的人,怎么可能有那样的眼神?”
灵潮回首,望向炎夕,她的朱唇如玫瑰一般,她眼湿一片,微仰起头,阳光肆无忌禅的落入她的眸眼深处,“大哥逼宫之后,母亲将我禁足在潇湘殿里半年之久。我那样淘气的孩子,怎么有耐心困在这座冷冷的宫殿里?玉池繁华又生,母亲终于领我离开潇湘,我从未那样开心,我奔跑着,采着蝶儿,母亲领我站至远处,马场上的赤骥好不风光。三哥冰冷的立在一旁,六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