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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益眼睁睁看着她远嫁漠国,我周萏当真是不配当一个母亲。你看不下我,我也是无话可说,如今我来到这里,不是为了替自己的所作所为辩解、描摹,我只是想……想看看她,她过得怎么样……她还好不好!”
纹锦面上虽铺陈着淡淡笑意,但眼中却始终是古井般波澜不起的淡漠,青灰色的姑子衣穿在身上,衬着白皙而未施脂粉的脸庞,平添了几分素净与冷清。她淡淡道:“见与不见又如何呢?这么些年了,你不是早也当娘娘过世了么?前尘往事,娘娘该忘的也早已忘了,你又何苦再来招她?”
一旁品秋再绷不住面色流泪道:“纹锦姊姊!娘娘她在哪里?在哪里啊?你快带我去见见娘娘,这么些年了,奴婢可是无一日不在挂念着娘娘呵!”
纹锦长叹了一声,却仍是不为所动,慢慢侧过了身去幽幽道:“你们还是回去罢,娘娘她……谁也不会见的。”
姨母面上一紧,我望着她,心中暗拊依着她的性子只怕说进便是要进的,横竖纹锦一人又怎拦得住门外这许多人?然而却不想姨母眼中星火瞬时黯淡了下去,微微低了脸颊,闷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先走了,改日……不,我是说,等到殿春姊姊想见我的时候,请你务必告之我,请务必告之!”
我不由心下很是震动。这样的姨母,这样几乎是小心卑微地讨好着别人的姨母我当真是从未见过的!我几乎是立刻本能地望向了纹锦,只见她仍是一脸淡然,嘴角边却慢慢地浮上了一丝近乎绝望的笑意,她低低道:“太后娘娘又何必如此屈尊枉架呢,横竖也是前尘往事了……”
姨母却似乎自她话中听出了一些希望,忙近前一步切切道:“从前是我以为殿春姊姊已经……已经离世了,我虽然心中有愧,也只能午夜梦回,得见素颜……可是如今我既然知道姊姊仍在人世,而且姊姊也对我……对我……”姨母眉头微蹙,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方才决意说出口来,“对我也亦非毫无挂念……我既到了姊姊的门前,不能亲眼见到她安好无恙,你让我如何甘心离去?”
纹锦再要开口,莲姬却慢慢从内院与庵堂大门相连的通道处走了出来,纹锦猝然扬眉,“小莲,你也看过娘娘了,无事也便请回罢。”
莲姬慢慢地在纹锦身前停下了脚步,口中是冲她说着话,一双清幽的黑瞳却是深深地望向了姨母,轻声道:“娘娘有话交代。”
“什么?”纹锦讶然挑眉。
莲姬叹道:“娘娘她说……”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宓儿……在我这个无敌后妈的带领下……终于要回婆家了……大家是要先看宓儿回婆家和棒子公主“姐妹情深”还是……静妃番外?投票啊投票……洛很犹豫的说……
肚子还是痛,为了清肠,洛一天没吃东西了,忍饿更文,含泪码字啊……乃们不会评,对得起洛么,哭……
第四十六章 一生一代一双人
只是这短短的一句话,八个字,姨母身形一震,已然怔怔潮湿了眼眶。只在下一刻,她拔足便顺着甬道向内院走去,纹锦眉头紧蹙,却终究是欲言又止,只默默转身跟了过去。我与蔻儿、品秋待要跟上,云姬却迎面拦住了,微阖着眼眉,她幽幽道:“娘娘只说见太后一人,所以……”
品秋急道:“可是——”
我伸手轻轻拉住她,劝道:“还是顺了娘娘的心意罢。”
品秋这才生生刹住了脚步,虽极是不甘,却也只得扭头走进院中,呆呆地望着天空发起怔来。
我眼见不得入内,心中虽也微微遗憾,却因着姨母进去前那那种清楚的决然与欢喜而少许的欣慰了起来。转身慢慢踱了出去,一眼便见拓跋朔长身而立,正倚在车辕旁与漠歌说话,他是背对着我,故而并没有发现我走了出来,漠歌眼尖,一眼便瞧见我走出院子,很是欣喜地喊了声:“王妃!”
拓跋朔一怔,忙扭头望过来,见我孤身一人走了出来不由很是讶异,几步便迎上前来关切道:“怎地这么快就出来了?”
我微微摇了摇头,“静妃娘娘她……只见姨母。”
他了然点头,伸手将我拉过身边,安慰道:“以后总有机会能见的。”
我轻轻嗯了声,他见我眉间仍是有着那么一丝丝的寥然,笑道:“宓儿就是喜欢多愁善感,左不过是上一代的事了,你又何必看西厢流泪,替别人忧心?”
我见他出言嘲弄,忍不住面上一红,辩道:“姨母可不是书中的人,她是我——”我蓦地滞住了,那句“她是我的母亲”生生地梗在了喉咙里,可幽怨在心,终究是抵不到喉舌,我叹了口气,慢慢低下了脸去。
拓跋朔抬手托起我的下颚,深深凝望着我的眼睛,仿佛要望入灵魂深处般执着相对。“宓儿,你一向宽容待人,对待伤害过自己的人都可以尽量地去原谅,为何就偏偏不愿原谅自己的亲生母亲呢?”
他淡淡的一句问话却是重重地击到了我内心深处,是呵,为何我对着不想干的旁人都可以淡定而从容,轻易地原谅,却唯独不愿真切地原谅自己的生身母亲呢?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可是心底的隐痛却愈发明显了起来,是……因为在乎?
因为在乎,所以不能轻易原谅!人总是这样的,对越是真心在乎的人,就越会潜意识地苛刻要求,容不得他或她一丝儿的错待?我隐隐地明白自己的心结,可在他朗然的目光下却仍是别扭地挣开他的手,固执道:“我并没有怨恨她。”
“可你终究也不肯承认她,不是么?”拓跋朔轻叹,“宓儿,我们回去天水后,你与她此生也许都不能再见,你当真不怕自己抱憾终身么?”
“你们南人有句话,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宓儿,我不想看你自苦。”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我心头蓦地剧痛起来,一时怒起,一时却又深感无力,紧握的拳头想也不想便重重砸在了他的肩头,我流泪哽咽不已:“拓跋朔!”
“唉……唉!你又想谋杀亲夫了!”他装模作样地喊起疼来,却极轻极轻地握住了我的手,暖暖地包覆在了他宽大的手心。“宓儿,”他猝然微笑,“真好。”
“……?”我讶然瞅他,不知他突起的快意从何而来,却见他慢慢将我揽入怀中,掌心轻轻在我后背上抚摩着,指腹沿着我的脊背一点点一点点地往下顺去,有些腻腻的痒,然而却莫名地令我浮躁而不安的内心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现下,我是不是你唯一的依靠了?”他附在我耳畔轻声问,“嗯?是不是?”
我心头一惊,为着他毫不掩饰地看透了我的心,嘴上却是别扭地否认:“才不是!”
我的回答太快,快到仿佛一点也没有需要思考,他的表情于是便有些受伤,咕哝道:“你真是倔,不光倔,还喜欢口是心非。承认我是你的依靠又会怎样,难道便会少了一块肉么?”
我哼了声,扭过脸去不理会他,他不依不饶,生将我脸颊又扭转了回来,目光灼灼地望着我。我被他看得渐渐心慌了起来,生硬地辩道:“你少自以为是了,我若不是看在惇儿的面上,才……才懒得理你。”我想起前些时候在漠国发生的那些令我伤痛的往事,心头便渐渐酸了起来,原不过是三分别扭加上两分小性子,这下便生生添了五分的不满,我冷声道:“从前的事我可还没有原谅你。”
他脸色顿时垮了下去,低声咕哝了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你说什么?”我眉黛轻挑,郁郁地望他。
他忙摆手笑道:“没什么,没什么!”一面说着话,一面又轻轻环住了我的腰身,“咱们何时启程回天水?”
我斜斜地睨他,“怎么,这么急着想回去享你的齐人之福呢?”
他登时蹙眉垮眼,“宓儿你——唉,你要我说多少次你才肯相信我?”他猝然使力紧紧地将我桎梏在胸口,镇声道:“我早说过了,没有别人,谁也没有,只有你!”
他的语声清冽,含着十足的决心与坦荡,我心头触动,暗暗叹了口气。说不感动那也是诓人的,不管过去他做错了什么,他总是尽力地弥补了,此番在楚朝他遭遇了这许多,虽是意外,却也与我的任性妄为脱不了干系。事到如今我怎能再怀疑他对我的心意?
我顺从地俯身在他心口,幽幽道:“拓跋朔……我……害怕!”
“你怕什么?”他轻声诱哄着,轻轻捉住了我按在他心口的手,缓缓抚摩着。
“我……我怕——”我鼻尖一酸,怔怔便又流下泪来。
我怕你的心意便如那盛放的鲜花,只不过鲜艳了一季的风景,终究难逃衰败的命运!
我怕你的心意便如那夜空的明月,一夕如环,夕夕都成玦!
我怕,我怕你果真已经是我唯一的依靠,可我的身体我的灵魂却不是你唯一的收容!
我终究是没能说出口,自然也不能期望他能够懂得。他叹了口气,却突然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我猝然抬头,“你……!”
他慢慢低下脸来,动作极轻地将额头熨帖在我的额上,缓缓开口:“我知道从前我做错太多,现下不管我怎么说,你也不能再全心全意地相信我了,所以,我什么也不会再说。宓儿,我多谢你能够给我和你重新开始的机会,你什么也不要再想,你只要看着我,看着我以后怎么做,就可以了。我想……我不会再让你伤心失望,”他缓缓眯眼,低沉的嗓音顺着坚硬的喉结上下滚动,便清晰地漾了出来。“绝对不会。”
我再无法开口言语,满心涌动着的情潮太过强烈,几乎便要将我从头淹没。“嗯……”纵然千言万语,此时却也只能化作这哽咽着的一声淡到几乎听不分清的一声轻应,我埋首他心口,任由温热的泪水润湿了他心口处的衣裳,也许,亦润湿了他的心脏。
他轻声道:“等此间事了,我们一起回家。”
“嗯……”我仍是低埋着脸,却再也不忍吝啬那轻轻的一声应允,更无法拒绝那一句令我顿时折软了手足的……回家!
他笑意渐渐浓烈了起来,突然笑道:“宓儿是不是很好奇,为何我没有落在宁允祺手上,反倒安排了这么一出好戏,将你与岳母都一并带出宫来?”
虽然他昨夜已这样称呼过姨母了,可乍然听到他这样自然地便说出岳母二字,我仍是忍不住微微润红了脸颊,涩涩道:“你倒是不认生……”
他笑道:“只有丑媳妇怕见公婆,我这样英明神武的子婿,作什么要扭扭捏捏?”
“……”我登时无语,只得半含娇嗔半含无奈地瞪着他,瞪着瞪着,却终究是绷不住面色,哧得一声笑了出来。“真不害臊!”
他见引得我开怀,当下亦很是开心,挺了挺胸膛快意道:“难道不是么?我拓跋朔是谁?区区一个傀儡皇帝,也想轻易拿下我?”
我见他提起允祺,心中不由微微沉重了起来,迟疑着问道:“你那天……到底是怎么突围的?”我心头惶惑,隐隐觉得他此时越是云淡风轻,他日反击便会愈加激烈。
他扬眉道:“你的丫鬟在我饮食中下了迷药,我便将计就计,顺了那傀儡的心意,好叫你看透他的真面目,免得你顾忌来顾忌去,唯独不肯顾及我!”
“又说的什么疯话!”我无奈地瞪了他一眼,“难道你一早便知妆晨与允祺有私?否则你怎会没有中那迷药呢?”
他得意地眨眼,语气很是促狭,“你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