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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么,‘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便是说任凭芍药再如何妖媚无格,终究也只能是花相,要说花后自然是非皇后娘娘莫属的。”
“说的也是啊,皇后终究是皇后,静妃娘娘再得宠,终究也只是个妃子,只是太子殿下竟然如此公然挑衅,也难怪静妃面上挂不住了。”
她二人并未注意到正在湖畔亭子中坐着的静妃与我,说着话便径自便要从我面前走过,我心头愠怒,不知哪里来的火气一下子便窜了出来,正要开口,却见静妃向我微微一笑,黛眉轻挑,我生生忍住了火气,看着那两个小宫女若无其事地慢慢走远。
“瞧你气得,”她忽然轻笑,“她们说的是本宫,又不是说你,你急什么?”
我见她竟然一脸无谓,不由半是不解半是嗔怒道:“什么花后花相,阶层品次,不过是无聊文人强加给花儿的情绪罢了!花儿自有本心,又何须无知文人饶舌?芍药清冷丽质,风骨天成,牡丹艳丽夺目,雍容华贵,本是全然不同的风姿,芍药如何便不如牡丹了?”
她闻言微微一怔,目中熙亮的神采缓缓流转,半晌轻声道:“本宫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说……那么芙蕖呢,你又怎样看待?”
我一怔,略有些赧然了起来,芙蕖便是莲花,与我的名字萏字同意,我但要去说芙蕖的好处,可不是明显自卖自夸了么?我正嗫嚅难言,她却蓦地自袖中取出一方素锦绣帕轻轻铺开,其上一朵绿叶粉荷,露珠盈盈,栩栩如生。我登时惊住——这、这不是我的绣帕么?自那日回去后便发现丢了,后来突然得了伤寒便没有顾得上找它,却不想她竟在静妃的手里,这是怎么回事?
她轻笑,迎视着我满脸的惊诧,纤如新笋的指尖自那芙蕖上缓缓掠过。
“周萏,为何不肯告诉纹锦你的名字,若不是这方绣帕,本宫只怕没这么容易能够寻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郁猝,郁猝,郁猝的要死了,爪子被蚊子咬了N个疙瘩,又被我自己无意中挠破皮了,好疼啊,打字疼,干啥都疼,十指连心果然不是说假的,哭!
——————期待正文的亲人不要郁闷了,颐妃番外就剩最后一段,洛尽快写完,发正文:)
晓来谁染霜林醉—颐妃番外(四)
我脑中轰得一声,虽千万次地想过是否要去将那天救了她的事当作自己晋升固宠的跳板,可却怎么也没想到她竟会在找我。我心底登时复杂不已,三分惊诧,三分惊喜,三分庆幸,还有一分,却是怎样也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与不安。“娘娘是说……您在找我?”
她含笑点头。“那日你救了本宫,水中纠缠时你的绣帕勾在了我的衣裳上。我醒来后便想要寻你,可因为一件意外,纹锦却被皇上打入了暴室受罚,其他人也说不出你究竟是谁,我于是猜想你应当是今朝入宫的秀女。去了谧秀宫一打听,听说有个小丫头在大选前一晚突然得了风寒,白白的失了觐见帝后的机会,我便想怎会这样巧呢?再一打听,那个小丫头名叫周萏……我于是便知道,她定是我要寻觅的人了。”
“池上芙蕖净少情……周萏,你为何要救我?我不一定会助你谋宠的。”
我一惊,只当她已瞧出了我的心思,心底竟隐隐生了极大的抵触,不愿她如此看待我,本能地辩道:“我没想那么多!”
她不语,只沉吟着凝视着我,秋水般澄澈的眸子很是平静,然而平静中却又似酝酿着什么我一时看不分明的情绪。
我幽幽道:“您是娘娘,我会救,您不是娘娘,我一样会救的。”我想起她溺水后意外滑胎一事,又想起她方才话语中那淡淡带过的一句“一件意外”,心下不由得很是伤感起来,眼见她现下故作的云淡风轻,我轻声道:“饶是如此,也没能救得了娘娘腹中的骨肉,周萏又何敢居功?”
她目中一黯,转而望向了澄净的湖面,声音便幽幽地传来。“你也知道了?也是,搞得那样的热闹,这宫中如今只怕但凡是有些生气儿的,都知道了罢。”
“娘娘请节哀。”我垂首恭谨道,“我有句斗胆的话,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她蓦地侧眼睨着我,眼神幽邃而深不可测。“但说无妨。”
我正色道:“娘娘初初小月,按道理说应当好好卧床静养才是,实在不该独自一人出来走动吹风。何况……”我蓦地想起那桥上的油污,一时有些犹疑不定,觑眼瞧了瞧她,却见她一脸平静坦然地望着我,静静等着我的话。我在她清幽的眼神中蓦地心中一动,再不多想便说道:“何况娘娘此番失子,我以为并非天灾,而是人祸!娘娘独自一人出行,实在是太过冒险。”
“哦?”她微微挑眉,望着我的眼神慢慢幽凝了起来,“周萏,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可知兹事体大,你可知你简单的一句话会引发怎样的后果?”
我一怔,这才后知后觉地惶恐了起来,“娘娘——”
她却蓦地抬手制止了我,起身走到了我身边,“周萏,此事就此揭过,从今而后都不要再提,你明白了么?”
“可是——”我仍是无法理解她的用意,皇帝如此偏宠于她,为何她却宁可委曲求全,连亲身骨肉被害,险些丢了性命都可以不去计较?
她望着我一脸不解却又不知从何问起的模样,幽幽叹了口气,“傻丫头,你要在这宫中存活下去,活得比谁都还要好,还要风光,你要付出的代价也自然是别人所不能理解,无法比拟的。不错,我此番小月的确是有人从中作祟,可你一个刚进宫的小丫头都能看出的事,皇上如何便看不出来?皇上诛杀了失足的公公,连纹锦都被打入暴室,皇上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你当真以为皇上是为我的身体急慌到失去理智了么?”
我讶然不已,“可皇上待娘娘的心意——难道皇上竟是为了替那存心陷害娘娘的人遮掩么?”
=奇=她叹道:“心意自然是不假的,只是他既身为天子,总有许多的无可奈何,不得不为。”
=书=她望着我轻轻一笑,那笑容太过清澈也太过温软,我不由得怔在了当下,这样一个外传清高冷淡,荣宠一时无二的妃子为何会对我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小女子如此温和礼遇?原是为着我救了她,可是也不尽然罢?当时的情形即便我没有下水救人,那起子奴才们自然也会下水去救,既如此她又何必如此善待于我?竟对我这样推心置腹地说话。
=网=晨风中她左颊侧一绺碎发便慢慢从鬓边滑落了下来,扑簌簌地打在了她细腻的颊上,有几丝甚至拂上了她描墨般秀致的眼睫。我见她猝然蹙眉,心头一动,信手便自自己颊侧拨下了一枚很是素淡的芙蓉色玉头钿仔细地为她将那绺碎发别住了。我慢慢后退了一步,望着她鬓边那粉嫩的一抹浅红,由衷笑道:“娘娘若不嫌弃,便暂用着罢,今晨的风倒是不小。”
她却似乎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怔怔地望着我。她的身量本便没有我高挑,与我平行而立时,便需微微仰首才能与我目光相对。此番她这样望我,淡金色的朝阳铺洒在她面上,白皙如瓷的肌肤却似缓缓沁出了一抹浅浅的妃红。她的容貌原是清妍中透着淡淡的冷漠,然而此刻衬着这一抹妃红,竟莫名地漾出了一份无法言喻的妩媚。
缘分是一种很微妙的东西,我与她分明是初见,不,认真算来其实应是第二次相见,可对着她那双沉静到如寒冬的古井般清冷无波的眼瞳,我却不觉得冷漠,反倒有一股无法言喻的熟悉感与亲切感。似远似近,若有若无,轻悄悄地就从自己都未敏感察觉到的认知深处生长起来,流转无痕。
好一会她才恍惚反应过来,忙振袖侧身,轻轻抚了抚我为她别在鬓边的那朵头钿,微笑道:“如此,本宫便欣然领受了。”
我望着她被风势吹起,猎猎作响的衣裙下摆,衬得她却是愈发地娇小柔弱了。我有些担忧,忍不住道:“我送娘娘回宫罢?娘娘的身子是实在不宜招了风了。”
她却轻笑:“你可记得要替本宫保密。”
我一怔,“什么?”
她莞尔一笑。“任谁问起,记得只说本宫不过是在昭阳殿外走了走,可千万不要说出竟是在北园撞见的我,你不知道,纹锦和品秋唠叨起来时有多可怕。”
我哑然失笑,为着这样沉静威仪的女子私下里竟也有这样天真有趣的一面,心头竟而浮上一丝无法描摹的温软,我轻轻点头。
“好。”
昭阳殿距离北园其实是有段路程的,我让蔻儿先行回了谧秀宫,却陪着静妃慢慢向昭阳殿走去。已是初秋的时节,各色争奇斗妍盛放了一夏的花朵都已开到了衰败,而那一林的枫红却正在努力地燃烧,只等深秋的枫红胜血,谱写入冬前最后一丝艳色绚丽。
“你最欢喜什么花?”沿着湖岸缓缓行着,她突然开口问我。
“海棠。”我想也不想便轻快应道,“我在家中时,院中也是种了许多的海棠的,西府、垂丝、贴梗应有尽有,都是我亲手栽的呢。”
“呵,看不出你竟还擅园艺之事。”她轻笑,抬手掠了掠额角上淡软的细发。
“娘娘您呢?”我见她语声轻快,似乎情绪不错,因转脸问她,“您最欢喜什么花?”
“我么?”她闻言足下微微一顿,轻而侧首看着我,却是清浅到不仔细辨认几乎便要错漏的一丝笑意在唇畔若隐若现。“本宫最欢喜……菡萏。”
……!
我心头微震,半晌方笑道:“原来娘娘欢喜莲花,却是与我大姊一般了。”我掩唇轻笑,“不过呢,我大姊是个痴人,为着名中的菡字,便对那莲花总是多了一分亲切之意,拂照之心。却不知娘娘是为了何种缘故呢?”
她笑而不语,只是微微垂眸,慢慢步出了北园,拐进通往昭阳殿的东园。我只当自己是否说了不当说的话,一时有些忐忑,然而见她却并无不快之意,却只是一径沉默,半晌方道:“也没什么特别的缘故,不过是幼时读书曾读到这样的句子,‘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一时便很是触动,只觉言之容易,可但要做到这两句,却实在是太难了。”
我亦很是感慨,不由叹道:“其实花草自有本心,你喜欢菡萏,便觉得它处处高洁,喜欢牡丹,便道它高贵无二,喜欢桃花,便赞它灼灼其华,可得失于自心,其实于花草却都是多余的情绪罢了。”
她挑眉望我,却轻轻开口:“哦?”眼中是切切的兴致勃勃。
我继续道:“就仿佛牵牛花,杜鹃花,甚至是生长在小路边山林中的野花,它们不美艳,也不惹眼,可一样有人欢喜。你无权对它们指手画脚说它们不够美丽,不够芳遍天下,你不欢喜可以不种,可以不赏。”
她蓦然轻笑,声音低沉却透着十分沁人心脾的温暖。“周萏,你很有心。”
我有些赧然,垂眸道:“一时得意忘形,逞口舌之快,还望娘娘恕罪。”
她却突然伸手执住我手,正色道:“本宫自进宫以来,这样的风凉话也不知听了多少,早就不去在意了,你又何苦拐着弯的哄我欢喜?牡丹也好,芍药也好,若说从前我还有所介意,今番听了你的话,我已是半点也不放在心上了。周萏,谢谢你。”
我心中一阵激荡,目光对上她坦然而澄净双瞳,我忍不住问道:“娘娘为何对牡丹如此介怀?”见她微微蹙眉,我意识到自己许是问了不该问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