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说到后来,已是话带哽咽,笑意再也维持不住。
我转开脸去,“姨母她……”我想问姨母去了哪里,却突然又作罢了,我摆摆手,“算了,着人送我出宫罢。”
蔻儿见我如此恍惚,亦很是不忍,垂泪道:“奴婢也是方才知道此事,郡主千万要保重身体……”
说话间,只见品秋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羹品行至床前,开口道:“郡主,这是娘娘吩咐做的,娘娘说,郡主自幼儿便爱食这薏仁莲子羹,您快尝尝罢,奴婢刚热的。”她殷切地执了一勺送至我唇边。
“我不想吃。”我静静道,伸手推开,“送我出宫。”
蔻儿跟品秋相顾蹙眉,品秋哀哀道:“郡主何必自伤身体,娘娘与四王爷正在求恳皇上,此事未必没有转机呀。”
我心中一动,但随即再次死寂,泠然开口,“太后都直言无法,皇上又怎会为此事费心。左右我不过是小小一名女子,于祖宗无德,于社稷无功。”我顿了顿,唇畔溢出一丝冷笑,“若和亲果真能解除多年边疆危机,我亦算是为皇上分忧解劳了。”
“宓儿。”姨母突然步入房中,面色凝重,“你方才所言,这屋中各人只当未曾听过。”
我默默垂首,亦惊觉自己方才所言颇有偏激,言语中已在埋怨皇帝。
“娘娘。”蔻儿与品秋忙起身退至姨母身后,姨母步至我身侧,缓缓坐下,伸手执住我手,定定道:“我原以为皇上指你和亲不过是无意之事,未曾想竟有如此缘故。”
我一怔,瞪大了双眼,“姨娘,您一早便已知道宓儿被指和亲?!”
姨母脸色略有愧色,但很快消失,她松开我手,微微看了蔻儿一眼,蔻儿会意,立即打帘而出,在外殿守着,显然姨娘接下来的谈话颇为私密,便是手下宫人也不能随意听了去。
蔻儿出去后,姨母方背对着我,幽幽道:“此事隐瞒于你,姨母亦有苦衷。今次漠国来使提出和亲,皇上很是欢喜,毕竟十五年前……”言及此,姨母蓦然语音略变,颇有晦涩,许是想起那场战乱中罹难的故人,心下伤感。我亦心有所感,见姨母背心衣衫亦不自禁微微抖动,我心下不忍,暂时忘却对姨母隐瞒于我的不满,伸手执住她手,微微用力握住。姨母一怔,转身望向了我,见我眼神不再回避,她唇角微扬,眼中不再留有半丝阴影,朗然道:“十五年前淮陵王谋反,皇上虽终于平叛定国,但我大楚朝国力却早已今非昔比。漠国兵强马壮,多年来一直扰乱边疆,我大楚国土自雁门关以北十二州,早已名存实亡。哼,那漠国狼子野心,若不是对我泱泱大国尚存顾忌,未敢深入腹地,或许早一举攻进京都了。”
我摇头,很是不解,“宓儿不懂。照姨娘所说,那漠国狼子野心,早觊觎我大楚江山,宓儿斗胆,如此野心之邦又怎会为区区一个公主而放弃我万里江山?”
姨母朗声道:“正因为如此,和亲才更势在必行。”她语气疾厉,很是咬重那“势”字。我心下登时了然,然而了然后,更是沉沉的哀恸——原来我的一生,只是用来换那不知多久的边疆安宁。我的价值,原不过如此……微微低转了脸去,我语气凄楚:“和亲……又能求得几年的安宁?”
姨母望着我,蓦地哀了颜色。她伸手抚摸我顶心,“宓儿,姨母一早便知和亲一事,只是万万没有想到,皇上指婚的人,竟会是你!皇上初次提及此事,我只当他无意,毕竟这些年来你常出入宫中,料来皇上只与你相熟,所以我在你及笄之日将你许给允祯,原以为皇上会因着允祯的缘故弃你而另选他人,谁料……”姨母哽住了,似乎不知如何开导解释于我,突然指尖掠过眼角,鎏金镶玉的护甲在夕阳下闪着令人刺痛的光芒——她飞快拭去了眼角的一点湿润。收回手时,已未留半丝痕迹。“宓儿,女子生于世间,自古以来便没有选择的机会,不管顺境逆境,唯一能做的,只有认命。”
“认命?”我喃喃低语,“姨娘自幼教导宓儿,死生在人,不在天,因此才有所谓人定胜天。然而此刻,姨娘却要宓儿认命……”我微微冷笑,“若宓儿认命,上能安君心,下能平臣意,宓儿……认命便是!”
姨母的脸色蓦地肃然,她怔怔看着我,半晌方道:“死生在人,不在天……宓儿,你一直记着这番话,姨母很是欢喜。”她顿了顿,又道:“此番认命,是大局为重,两者并无相抵。”她眼神坚定而冷冽,一手按在胸口,“认命,并不代表认输。我命由我,亦不由天,宓儿,你懂是不懂!”
我心头大震,仰首看向姨母,不由怔忡了起来。姨母……如今不过三十有三的年纪,可仔细看去,却惊觉她眉眼间已略有微皱。我想起爹爹曾告诉我,姨母十五岁进宫,迄今亦十八载,初入掖庭为才人,恭肃小心,动有法度,不久便得圣宠,尔后几番升迁,终成周嫔,后又生下表哥允祺,皇帝欢喜之下,亲封为颐妃。
十五岁。正与我现下一般的年岁。我望着姨母的身影,颇有清瘦,然而背脊无论何时亦是挺直而不屈的。姨母,她是好强的,多年宫中生活历练了她冷然、喜怒不形于色的心境,虽然疼我,却从未与我过分亲近,我亦明白,所以并未觉得被冷落,始终与她相厚。我甫出生便丧母,姨母顾念我是亲姊骨血,自幼将我带在身边,诗书礼仪、经世大业,两位皇子哥哥学什么,我便学什么,一应吃用,莫说郡主,便是公主,我亦不逊分毫,我怎能怀疑姨母爱我之心?此时她为我痛心,虽未明言,我又如何感觉不出?我压下内心一波波痛楚,轻轻开口:“我命由我,不由天……往者虽已矣,来者犹可追……”我蓦然抬头,执住姨母的手,“宓儿、宓儿明白了!既是宓儿命中注定,宓儿……认命便是!然而……”我如姨母一般,将手按在心口,我的眼神坚定而声音清绝,“亦此一次,只此一次!”
姨母眼睛一亮,正要开口,却不防——
“何必认命!”
第五章 嫁娶不需啼(上)
突如其来的男声令大家都吓的不轻,允祺打帘而入,七尺身躯逆光昂然而立,令我不由得看晃了眼。身后蔻儿一脸无奈地跟进来,嗫嚅道:“王爷定要见娘娘,奴婢拦阻不住……”
姨母面色微变,起身摆手示意蔻儿出去,尔后转向允祺斥责道:“允祺,你愈发不知礼数了!本宫寝室,你如何说进便进!”
允祺却不以为意,“母妃,事有轻重缓急,难道宓儿的终身还不及那所谓的礼数重要么?”
我见允祺如此,心下感动,忍不住低唤一声:“表哥……”
允祺步上前来,凝望着我,忽而转身对姨母道:“母妃,我与允祯,究竟谁是您亲子?”
姨母大愕,不由睁圆了一双凤目,眉尾飞扬,斥道:“荒唐!宫中谁人不知允祯乃已故静妃之子,而你是本宫怀胎十月,千辛万苦才诞下的亲子。你何以有此一问?”
允祺击掌,“说的好。既如此,母妃何以将宓儿许给允祯以期摆脱和亲之命,却不曾想过儿臣呢?”
“你——”姨母面上惊讶之色一闪而过,很快回复平静,“你与宓儿年岁太近,不若允祯合意。”她语音低沉,“你莫要再行胡闹,否则即便你是本宫亲子,本宫亦会处罚于你。”
然而允祺却并不在意,只笑地似有些讽刺,他步近我身边,弯腰抚我顶心发丝:“你还是没有簪上我送你的钗。”
我低转了脸去,只听一旁姨母道:“允祺,男女授受不亲,何况宓儿已许终身,你与她不便再似从前般亲近。”
允祺眉心微酝起一层薄怒,他闷声道:“即便如此,总算是总角之交,便连话亦说不得了么?”他顶撞了姨母,又转头看我,目光炯炯,令我心头不安,只听他叹了口气,“允祯许不了你的,未必我便许不了。”
“表哥不必为宓儿犯难,此事已成定局。”沉默的瞬间,我宁神静思,蓦然心下平静了。强忍着隐隐的一丝来自于亲情撕裂的痛楚,静静开口,便若分析旁人之事一般理智,“太后亦无可奈何,表哥若此时去寻皇上言语此事,必遭皇上厌弃,宓儿不希望表哥自毁前程。”
一语出,四座惊,不止表哥,连姨母亦失声低唤:“宓儿?!”
事已至此,我便是再无知,对姨母的用心也了解一二了。在知道和亲之事后,姨母擅自作主将我许给允祯,用意何其明显。允祯为我,必然要与皇帝相争,在此当口,皇帝必恼允祯儿女情长,难成大事。而皇帝之喜恶,是直接关系到储君的废立的。若允祯失幸,允祺便是储君不二人选,允祺乃姨母亲子,自然尊姨母为太后;而若皇帝实在爱重允祯,愿为允祯改变和亲计划,姨母亦可以我来牵制允祯。如允祯终立储登基,因着姨母的养育兼许婚之恩,以允祯纯良的性格和对我的感情,必诚心奉姨母为太后,而我为皇后。进退之间,皆有天地,天下,半点也未落了外姓人手中……
愈思考愈清醒,愈清醒愈冷凉。为何和亲之事早已成说,我却至今才知,可见便连爹爹亦是被蒙在鼓中。姨母为了表哥,抑或是为了自己作下长远计,所谋者大,真堪用心良苦。
心头难忍苦涩,为允祯,也为自己。然而我不忍怪责姨母,亦无法怪责她。姨母在宫中这些年,外表虽风光无限,可从未有人细读她内心的苦楚。从进宫的那一刻起,她便不再只是姑苏周家的幼女周萏,不再只是我的姨母,更不再只是允祺的母亲!她是颐妃,是一手抚育两位皇子的颐妃,是全权代理六宫事务、侍奉太后的颐妃,她站在这个位置,自然要守住这个位置。她肩负着娘家一脉的命运,自然要登上太后的位置,因为只有做上太后,才能真正地永保娘家一脉的平安、荣华。她并没有错。
我疲惫地将额头靠在身后垫子上,声音闷闷,几不可闻:“姨娘为何将宓儿许给允祯,而非表哥,一来是为宓儿的终身,二来,更是为了表哥你。可你却不明姨娘爱子之心,反多番言语惹姨娘不快。”
允祺大惊,“母妃?!”
姨母面色阴晴不定,只定定地看着我,语气艰涩,“宓儿,你果然未令姨母失望。”
我摇头,已不想再多说什么了,只轻轻道:“宓儿好生疲累,求姨娘允许宓儿回府安歇。”
姨母张了张口,却终究没有说出只字片语,允祺亦怔住了,目光在姨母与我身上来回流转。片刻,姨母终于开口:“蔻儿,你去安排软轿送郡主回府。若尚书大人相询,便告知他郡主已无大碍,当可安心。”
我重重地闭上了眼睛,让黑暗取代了面前的这一切,再不想多听一字,多看一眼。
第五章 嫁娶不需啼(中)
自我离宫回府至今已三日了,这三日里我一直卧床不起,只觉身子愈发懒怠,时有胸闷,姨母着了太医来为我把脉,亦说不出所以,只得按惯例给我开了些理气养内的药方。期间宫里倒是平静,并无人上府提及和亲之事,只是爹爹的脸色日渐凝重,想是知晓此事后,不舍我罢。
这日气候颇为阴霾,我辗转反侧只觉胸中憋闷,幽幽醒来,见妆晨与绣夜双双趴在床尾脚凳上打盹,想必我昏沉着的这几天,她二人日晚勤照料,实在倦怠。我不欲惊醒她俩,轻手轻脚下了床,简单梳洗着装后便步出寝室,独自在我所居望舒园中闲步。
不知不觉走到池塘边,我斜斜倚着阑干,望着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