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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紧绷的神情终于缓缓放松了下去,冲我行了一礼,轻轻一笑,转身走了出去。
“王妃。”妆晨走到我身后,“奴婢也觉得参军言之有理。”
我紧了紧身上的氅衣,眼见得漠歌已出了园门,去得远了,这才缓缓踱了出去。月色皎皎,映着满园白雪皑皑,翠竹苍郁,平湖如镜,我微一侧目,不期然竟瞧见侧角下一处雪地里深深地两个足窝。
这几日来雪势便没有停过,然而园子却是每日都有人清扫的,我借着明亮的月色瞧着那足窝,那两处足形的雪坑,却是清晰可见着地面的青砖郁色,一点雪迹也没有。
站了很久了呢。
“你来了多久了?”
“并……并没有多久。”
我想起不久前他的回答。我没有开口,只静静望着穹苍,泼墨般浓黑的夜空,黑的那样通透,仿佛永远看不透的,别人的心思。我轻叹了口气。要明白一个人的心意,是那样艰难呢。
漠歌……
再寂寂无眠的夜晚,也阻不了那红日初升,金芒陡绽。
惇儿终于来了。甫一掀开帘子,便急虎虎地扑了过来,一头撞入我怀中。彼时,我正对镜绾发。
我见蕙娘没有跟着,有些惊诧,然而见他喘吁吁地立在身旁,一时也不由得动了怜爱之意。伸手将他揽入怀中,慈爱地为他拂去了身上头上的雪花,他这才微微宁定了气息,软软依入我怀中。我见他一身朱红色的锦缎棉袄,同色的棉裤,褐色滚金边的鹿皮棉靴,肤如凝脂,眼若星辰,便如白瓷娃娃般清秀可人。红色是喜庆的颜色,若不是我心中郁结难解,在这节气下倒也算是相得益彰,我轻轻叹了口气,“新年了,惇儿想要什么礼物呢?怪母妃不好,这几日都不曾好好陪过惇儿了。”
他本伏在我膝上,闻言抬眼瞧我。本该肆意调皮,无忧无虑的年纪,然而他却眨了眨眼,一手缓缓探向我日渐消瘦的脸颊。我望着他,清秀稚嫩的面上一双黑瞳水般清澈,此刻竟清晰地闪动着悲伤之意。
悲伤?!我心头大震,这样年幼的孩子竟然会有这样悲伤的眼神!“惇儿!”禁不住轻呼了声,我一把抓住他柔软的手掌,心口止不住地疼了起来。这样温纯善良的孩子,却没有得到应有的疼爱,所以才这样早熟的么?小小年纪的他,似乎已能看懂我的悲哀,竟已想要来抚慰我的伤痛了么?
“参见王妃。”蕙娘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低声道。
我淡淡睨了她一眼,目光交接的刹那,她极快地低下了脸去。
“有什么事?”我也不再看她,转而握了握惇儿的手掌。
她似乎很是犹疑,半晌方道:“回王妃的话,那个、那个……哎呀!”
“惇儿!”我一怔,猛站起身惊讶不已地望着惇儿突然挣开我的手掌跳起身,一下子扑到蕙娘跟前,连推带搡地便将她往外推去。蕙娘一时不稳,登时被他推倒在地,惊呼了声便缩成一团,丝毫不敢反抗。
“惇儿!”我忙上前拉住他,不管为了什么缘由,他这样对待蕙娘,总让我仿佛又看到当日野蛮暴力,不服管束的他,令我心下不安。
这次,他自然不会像上次那样狠狠地推开我。被我拉着走到一边,一张白净清秀的面庞因着生气已然扭曲了起来,我伸手抚着他温软的面颊,温声询问:“惇儿作什么要推蕙娘?”
他绷着脸,只不吭气,小小的身子却因着气愤重重喘着,我只得将目光投向蕙娘,示意一旁妆晨赶紧扶她起来。只见她抖抖索索地爬起身,颤声道:“王妃,不关小王爷的事,原是奴婢惹恼了小王爷。”
我不想听她说这些有的没的,直接问道:“这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身子一震,偷眼瞧了瞧,见我一脸平静方才低声道:“是、是公主,公主说王妃病着需要静养,这段时日小王爷便由她、由她照料。”
“放肆!”虽然昨夜已从妆晨口中断续知道了些许,然而此时听蕙娘亲口说来,我仍是禁不住沉下了面色,喝止了她。
“王妃息怒!”蕙娘吓得不轻,忙俯下身去。
“何必动这么大的气呢,王妃。”
一个此时此地我断不想听到的声音忽然隔着纱帘悠悠地传来。我一怔,循声望去,却见那熙华公主不知何时竟来了重华殿,此时正一脸似笑非笑地立在门口。
她身边一名翠色衣衫的丫鬟忙忙伸手为她掀开了纱帘,但见她一袭大红色绣古纹金丝采翟氅衣,一头乌墨墨的长发盘扎在脑后,露出白腻细长的颈项,缓步走了进来与我平平而视,轻声一笑,“王妃今日气色倒是不错。”
我亦轻笑,并不答话,只拉着惇儿转身便走,未料她竟蓦地伸手挡住。我心头一动,淡淡迎视她挑衅的目光,彼此心下皆是透彻的了然。“怎么?”
她伸手便拉惇儿,口中笑道:“听说王妃不久前才刚小月,王爷体恤王妃身子虚弱需要静养,交代这些时日便由本宫来照料小王爷了。”
我微微眯了双眼,仔细审度着她脸上的神情,脑中极快地思索着,拓跋朔,果真是你的意思么?我尚未开口,只觉掌下的惇儿身体蓦地紧绷,极是厌恶地躲开了她伸过来的手。我念及妆晨所说惇儿推咬她的事,忙将惇儿拉到身后,淡淡笑道,“既然如此,那便让王爷来与本宫说罢。”
她一怔,怫然收回手去,“怎么,王妃难道怀疑本宫假传王爷的话?”
我轻笑,只不开口,一旁妆晨道:“公主何出此言呢?只是当初将小王爷交托给咱们王妃教养的是王爷,现如今仅凭公主红口白牙一番话就要带走小王爷,公主也实在是强人所难了罢。”
妆晨话音未落,便见熙华身侧那翠衫的丫鬟一步抢上前道:“你是什么东西,我们公主跟王妃说话,你插什么嘴!”
妆晨面上一白,待要开口,已被我无声一眼制止。“好伶俐的丫头。”我口中说着话,眼睛却是自始至终望着熙华,“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鬟一怔,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熙华,半晌低头道:“奴婢名叫绿水。”
“嗯,绿水。”我的语气是完全听不出喜怒的温和,然而自熙华面上却隐约瞧见一闪而逝的慌乱。“你又是什么东西?本宫自与你们公主说话,你却插的什么嘴?”
“奴婢……奴婢……”那绿水听了我的话,这才慌了,一叠声地唤着便往熙华身后退去。
“王妃——”熙华终于开口。
我不待她说完,已然轻轻挥手,“妆晨。”
妆晨一怔,待得瞧清楚我眼中之意,忙点头道:“是!”她应着便走到门口大声道:“来人,将这搅扰王妃休息的贱婢拉出去,杖责二十!”
“王妃!”熙华闻言大惊,一把便拉住了我的衣袖,镇声道,“打狗尚且看主人!”
我淡淡睨她一眼,挥开了她的手,“原来你亦懂得这个道理。”
只片刻功夫便有两名家仆在穆昌的带领下走了进来,穆昌看看我,又看看熙华,赔着笑道:“哪个作死的东西惹着王妃了,看把王妃恼的,王妃息怒。”
那熙华闻言忙道:“穆总管,你敢动本宫的人,小心我回了王爷,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穆昌面色一变,他亦算是跟风使舵的老手了,然而此番当众□裸的被熙华要挟想来应是头一番,只见他面色红一阵青一阵,半晌转向我道:“这个,王妃,公主总算是王府的客人,王妃是不是可以……”
“哦?”我故作惊讶地睨了她一眼,“原来公主是王府的客人。适才公主说要带走小王爷,本宫还以为公主已经是这王府的主人了呢。”
熙华面色登时不豫起来,我转向穆昌道:“穆总管,本宫就卖公主一次面子,不必杖责了。”
“是,是。”穆昌连声应着。
熙华面皮一松,哼了一声,转身便携着那绿水欲走。我望着她的背影淡淡道:“只是规矩不可废,否则传出去叫人以为我思贤王府竟成了无知蠢妇卖痴撒泼的地方,这个罪名,本宫可担待不起。”
“王妃的意思是?”穆昌眉头紧皱嗫嚅着,显然已是没了主意。
“拉出去,掌嘴二十。”
拓跋朔的声音蓦地传来。我一怔,循声望去,却见他不知何时掀帘走了进来,静竹在他身后跟着,见我相望,冲我微微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在此对之前几件事做个说明。首先,我与123并无掐架,只是就女主是该妥协还是该决裂的问题进行了一下深刻的理论加实践的探讨。
其次,对于那位打负分的同学,我必须说明,我并不介意别人拍砖,前提是你需要告诉我哪处或者哪几处有严重的错误,或者哪里写得极其不到位,而不是莫名其妙丢下一句:(无非又是为了保护女主,迫不得以这样做啦等等)然后就不负责任的打一个负分走人。这对我而言是极大的侮辱,因为你践踏了我的努力。
你喜欢猜测剧情没有错,但你不能随便把你猜测的东西按在我的头上,并以此作为拍砖的理由。退一万步说,你同样也侮辱了自己,因为你拍砖的是你自己的创意,而非我的构思。
PS另,字母兄如再煽风点火,将革除你再次被点名的机会。请字母兄珍爱机会,远离黑名单。
第三十二章 砌下落梅如雪乱(下)
“王爷!”只眨眼间,那熙华已迎了上去,伸手攀住了拓跋朔的手臂,而后睥睨地望了我望我,指着妆晨她们道:“王爷可要替我做主,将她们通通拉出去掌嘴。”
惇儿突然自我身后探出身子,然而他眼见拓跋朔来了,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飞奔着过去,看了一眼,又固执地缩回我身后去了。我没有开口,只静静地望着他,熙华攀住了他的手臂,他没有挥开。
穆昌眼见拓跋朔来了,忙迎上去拜了一拜,瞧了瞧攀在拓跋朔身上的熙华,又偷眼瞧了瞧不动声色的我,小声问了一句:“那个,王爷的意思是……”
他剑眉一轩,冷冷道:“没听见本王的话么?”
穆昌这才会意,忙连声道:“是,是!”说着一挥手,两名家仆便一人一边拉住了那绿水,不顾她的哭喊将她扯了出去。
熙华缓缓松开了手,望着拓跋朔的眼中是满眼的不敢置信。她怔怔退了一步,似乎极是不敢置信,颤声道:“王爷?”
拓跋朔却漠然一笑,“公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熙华面色一变再变,目光自我与拓跋朔身上流转不定,“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他却满脸不以为然,只淡淡道:“如果本王没有记错,公主目下应该住在西园。并且本王交代过,没有本王的同意,任何人也不准擅自出入东园,公主可是忘了?”
熙华面上愈发端不住了,目光转了几转,忽而瞧见了我身后的惇儿,于是指着惇儿道:“我是因为见小王爷跑进了重华殿,这才跟了过来想将小王爷带走罢了。王爷若要怪责,岂不是连小王爷也躲不了干系。”
惇儿抓着我衣袍的手臂又是微微一抖。我见她竟将矛头指向惇儿,心下登时恼怒,更不想见他二人在我面前说东道西,正要开口,却听拓跋朔道:“王妃乃惇儿嫡母,这大过年的惇儿来给嫡母请安,就不劳公主费心了。若无他事,公主还是回去罢。”
“王爷——”熙华犹有不甘,然而未出口的话却在拓跋朔静静一眼中生生咽了下去,虽不甘心,然而她终究还是回转了过来,勉力笑道:“那么,我便先去前厅等候王爷了。”说罢,愤愤瞧了我一眼,拂袖而去。
这算什么?我心头微微冷笑,望着他缓缓走近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