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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将他送进这样的环境,是我将他捧上了这样的高度,如今又如何能怪他变得不再纯白如故?变得复杂难明?
可是,我总还是抱了那样一份隐约的期待的,漠歌,别让我对你失望!你如今之举我可以当你是为了护我安危,可是……可是倘若你果然是要对拓拔朔不利,漠歌,我但再不忍心,奇Qīsūu。сom书也断不能容你!
断续想着,腹中的隐痛深一阵浅一阵,脑中却终是慢慢糊涂了过去。将睡未睡之间,却听到窗户传来隐隐的一声嗒得闷响。我未加在意,只当是风声起落吹动了窗棱,动了动身子,不敢太过靠近惇儿只怕无意中碰痛了他的伤口,待要往床外挪挪身子,微微一怔,只觉鼻端渐渐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气息,微呛,却也并不难闻。我疑惑地吸了两下,正自纳闷今夜委屈在这客栈中,静竹却又从哪里来的香炉焚了香,下一刻脑中便蓦地一阵发晕,跟着便觉手脚也失了气力。
吱呀一声轻响,窗户被轻轻推开,有条黑影轻若无人地跃进房中,慢慢向床帏处走来。
心中禁不住惶急了起来,勉力想要睁开双眼,却觉得双眼犹如十日十夜不曾得眠一般沉重,怎样也无法看清眼前。
是……是谁?!
意志终于全部涣散,在那黑影慢慢探手掀开床帏的那一瞬间,我眼前彻底一黑,软软歪倒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抱怨,我讨厌生孩子……
第六十七章 掌上一颗明珠剖(中)
醒来时,一切早已天翻地覆。
“惇儿!”我想也不想便伸手向着身旁探去,着手却是一片温暖而滑腻的触感,然而,空落。
一惊之下,我几乎是一下子坐起身来,“静竹!静竹!”我无意识地挥一挥手,却惊觉周遭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而身下一阵阵的颠簸动荡更是让我陡然发现自己并非身在房中,而是在一辆不知行往何处的马车之上!
心口一阵阵地紧揪起来,腹中亦撑不住阵阵隐痛传来,我顾不得心中惊骇嘶声喊道:“停车!”
马车没停,然而车帘却唰一声掀开了,一条黑影很快钻了进来。我正警觉地缩一缩身子,那黑影却是冲着我单膝跪下。“王妃您醒了?”
我一怔,他的声音虽刻意地压低了,然而我却仍是听得颇为耳熟,在脑中一个一个过滤着可能的名姓,待得终于想起是谁的声音来,脑中蓦地一阵清明。“对、对月?!”
那黑影轻声一笑,“好王妃,您还记得小人,小人当真是荣幸之至!”
我认出那黑影乃是对月,心下登时不再悬悬,然而却是一则以喜一则以忧。“你怎么会在这里?”我镇声问道,“惇儿呢,惇儿在哪里!”
他略微窒了窒,温声道:“王妃勿要担心,小王爷现下很好,小人怕王妃休息不好,这才斗胆将小王爷移架安置在另辆马车之中。”
我听得他亲口说出惇儿现下并无不妥,这才勉强安下心来。耳边阵阵传来吱轧轧的车轱辘滚动声,我探手推开窗牖向外探了一眼,却碍于满目漆黑怎样也辩不出行进的方向,心下登时烦躁,“你这是带我去哪?”
对月低声道:“皇上得知漠国三皇子为夺位大肆逼宫,思贤王身在异地首当其冲,皇上很是担忧王妃安危,故遣小人带了亲信人马来到天水四处打探王妃的下落。”
他这一番话我倒是相信。漠国如今内乱至此,允祯得了消息也并不稀奇,而他派了对月过来找我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对月为了将我带走竟有了迷药这样下三滥的手段,为了稳住我还特意将惇儿与我分车而行却委实令我心头犯冷起来。我并不看他,只冷冷道:“那么,你是准备要带我回返楚朝了?”
对月笑道:“皇上如今已迁都洛阳,行程并不太远。王妃如今也实在是不宜再在漠国逗留,不若便随小人回返故国,一来可确保自身安危,二来……也可慰故人之思。”
我探手扶住腰肢慢慢坐直身子,淡淡道:“是允祯叫你这样做的?”
他忙忙辩驳:“王妃恕罪,皇上只吩咐小人无论如何要找到王妃,确保王妃周全。昨夜斗胆行此鲁莽之事实在是情非得已,小人只想将王妃安全护送回去,并不愿多起干戈。”
“如今我竟已成俎上之肉了……”极度愤懑之下,便连扶住床榻的手掌亦忍不住微微颤抖。从漠歌手中脱身固然是令我心口一松,然而辗转如今却又跌入允祯手中——我想起几个月前允祯所寄来的那封信笺,字字句句分明是对我不曾死心!如今一去难免横生枝节,可是惇儿亦落在了他的手中,我又腹重如斯,这可如何是好!
心口有些窒闷,在我辗转愁思之时腹中更是连着两下踢腾。我咬着牙紧紧蹙眉强忍着腹中阵阵传来的隐痛,忍了一会,那隐痛却是愈发强烈,竟连再开口说话亦觉难为了。额上渐渐潮湿了起来,掌心更是一阵的温热粘腻,我紧咬了一阵嘴唇,直到口中渐渐尝到腥甜的气息,我再绷不住脸面低声喊道:“对月——”
他似是也瞧出我的状态不对,紧一步便凑了过来伸手扶住我,“王妃!”
我死命地抓紧了他的手臂,疼得他登时倒吸了几口凉气。我一手按在腹上,感受着衣下皮肤阵阵的跳动,蓦地腿间一热,我瞪大双眼,身子一阵急剧的颤抖,登时觉出一股温热缓缓流了出来。
“肚子……肚子好痛!”我咬紧牙关挤出了这几个字,跟着便用力一推将他推到门口,“快、快找大夫!”
他吓得不轻,忙钻出车外大声嚷道:“快!最近的城镇还有多远?”
我蜷缩进榻内,拼命地抓住身边任何一个可以依靠的物事,任凭那物事生硬地硌入我手心,冷津津地疼。腹中的疼痛一波紧似一波,我趁着对月钻出了车厢,探手自裙下一抹,在适应了黑暗之后凑近眼前一看,脑中登时一阵眩晕。
猩红。清楚的猩红。
可是、可是这才七个多月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心口一阵绞痛,只觉眼前一阵迷雾重重,天旋地转了起来,连对月何时脸色苍白地冲到我身边都不曾察觉,只迷迷糊糊听到他急慌不已的声音断续传来:
“王妃、王妃您一定要坚持住,再过一个时辰便能赶到下一个城镇了,届时天也光了,小人马上给您找大夫!”
我无力地抬起手,很快又滑落了下去,我苦笑一声,“不……不用找大夫了,怕是……怕是……”
“王妃?!”我凄惶的语声惊坏了对月,连声音都跟着紧涩变形了。
“怕是……”我右手用力一抓左手手臂,小指上新新长长的指甲狠狠地便刺入了手臂肌肤之中,那尖锐的刺疼令我获得了短暂的清醒。我用力咬一咬牙:“怕是要找稳婆了!”
对月吓得差点一下子跌在地上,“这……这……王妃是说——您要生产了么!”
我再怎样刺痛自己也无法凝聚出足够的清醒了,紧紧蜷缩着身子一声不吭,全部的意志都被用来抵御那腹中阵阵传来的惊痛,脑中最后一点清明也只是模糊想着:孩子……孩子千万不能有事……千万不能!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自己死去又活转回来,几次睁开眼睛都只见到对月惨白着脸蹲在一边拿一块帕子小心翼翼地擦着我满头的冷汗。我深深吸了几口气,突然听到那马车嘚嘚几下渐渐慢了下来,对月倏地起身掀开帘子,耀眼的阳光蓦地刺入眼中,我本能地闭一闭眼,耳边只听到对月惊喜不已的声音传来:“到了,到了!快、快去找稳婆!”
我心中一动,待要勉力撑起身子,却惊觉全身的乏软无力,便如整个人都浸泡在水中一般,冷汗流遍全身。
是怎样被对月从车中抱出去的我不知道,是怎样被送入一间古旧的屋子里的我也不知道,只模糊察觉被一个约莫五十来岁的老婆婆按在了榻上,由着她一层层褪去我的下裙,分开我的双腿。我想要开口,喉咙却是干涸如火烧一般,想要努力看清眼前的一切,眼前却始终弥漫着团团的迷雾。
耳边是嘈杂的人声与脚步声。
“用力!对,吸气,再用点力!对!”
“余婆婆,给,热水、热水!”
“快去给拧个热毛巾来,快!”
“出来了,出来了!再用点力,对,使劲儿、使劲儿啊!”
我无意识地被一群人的声音推动着,全身虚脱到连喘气的力气也凝聚不出,拼命地张口吸着气。下身阵阵传来的撕裂感几乎让我痛到眩晕,手指紧紧地抠在榻侧,'奇+书+网'全身的气血仿佛都不再流动了,身体紧绷,眼前一阵阵的犯黑。
忘记是怎样用力了,忘记是怎样被一只又一只的手来回按压着我高高耸起的腹部,只是在最后一阵痛彻肺腑的撕裂过后——
“哇——”
“生了生了!”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余婆婆怎么办啊,见红了,见大红了!”
“止血,快给她止血!”
“别、别乱动她,还有一个!还有一个啊!”
我只觉嗓子里紧紧地梗住了一口气息,再来不及呼出下一口气,便重重地歪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的很讨厌生孩子……人家明明没生过,还要装得好像正在生似的……
第六十七章 掌上一颗明珠剖(下)
依稀只是察觉一只温软的手掌辗转反复在我手上摩挲着,稚嫩的童音在我耳畔不断回响。
“母妃……母妃……”
是……是惇儿么……脑中凝起一丝儿的清明,然而更多的却还是无边无际的混沌与难安。鼻端始终是萦绕着一股涩重的药味,四肢更如不曾长在自身一般虚软无力,便连眼睛也是无力睁开。迷糊觉出有温温热热的汤水一点点被灌入口中,浸润了干涩疼痛的口舌与咽喉,我忍不住张口迫切地吞咽了起来,直到腹中暖意渐重,才终于能缓缓睁开眼来。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幕青碧色的帐顶,空落落的一间大屋子,除去我正躺着的这个床榻外,只置放了一张桌子,两张木椅。一个翠色衫子的小丫头正背对着我蹲在床尾处仔细看顾着一个小银笥,咕嘟嘟地翻腾着一笥浓浓的苦药。我微微一怔,意识到自己睡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几乎是下意识地立时将手覆上了腹部——竟是平平坦坦的一片!孩子!
我倏然睁大双眼,待要挣扎着一动,耳边却突然传来惇儿惊喜不已的声音:“母妃醒了!”
我侧过脸去,只见惇儿很小心地倚在我的榻侧,受伤的左腿仍是小心翼翼地固定在一边。他见我醒了,忙将手中端着的碗放到一边,动了动身子与我更靠近了些,眼中是掩不住的欣喜之色。“母妃、母妃你终于醒了!”他说着又伸手去拉我手掌,“母妃想不想瞧瞧小王弟!”
“王弟……”我喑哑地开口,不久前那几乎令我折损了性命的一幕幕才终于慢慢回上心头。孩子……我生下了我的孩子,他在哪里?目光仍是有些散漫,然而心头的急切却是一阵高过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