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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糕,亦绾忽然想起昨晚陪爸爸一起看的天气预报,说今天局部地区会有雷阵雨,接近盛夏末尾的天气就是这样的阴晴不定,这一秒还晴空万里艳阳高照的,说不定下一秒就狂风大作,下起倾盆大雨。虽然一般有月亮的晚上不大可能会下雨,但是瓜渡村是属于亚热带气候,况且山里夜间的湿气大,气候更是千变万化,翻脸比翻书都快。果不出所然,暴雨就像那盛夏汛期时节泄了闸的洪水,劈头盖脸地就灌了下来,噼里啪啦地打在树叶上,势如破竹。
亦绾狼狈不堪地抱头鼠窜本能地往大树冠里钻,却被阮家明一把攥住了手心给拽了出来,他喘着粗气,抹着脸上披披拂拂挂了一串串的小雨珠,声音里有急切地担忧和责备,隐没在雷声里,断断续续,“打雷下雨了,还往树根底下钻,不想活了是吧?”
亦绾这才想起来打雷下雨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找个大树根躲雨,水本来就是绝佳的导电体,要是一个炸雷顺着树干滚下来,那我岂不烤焦了。
亦绾自知理亏,也不和他争辩,忽然她觉得脚板底下有酥酥麻麻的感觉,像过电一般,她忙低头看时,才惊觉自己老半天都是赤着脚的,鞋子埋在沙滩里了,她吓得浑身一哆嗦,条件反射地跳起来,阮家明却突然把她的两个胳膊挽过自己的脖子,然后手一托,亦绾本身就瘦瘦小小的,他一施力就把亦绾给背上了背,他的背给了亦绾一种很温暖的支撑,她第一次肯服服帖帖地接受着他的的肌肤紧贴的触碰,像只慵懒的小猫咪,没有一丝抗拒。
难得在这样的暴风雨里,阮家明背着她还能健步如飞地穿行在枪林弹雨的山道狭路里,最后终于找了个摇摇坠坠的小破庙落了脚。
夏季尾声的雷阵雨就像女人那善变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像是和亦绾开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玩笑,亦绾和家明很悲催地就成了这场玩笑里的落汤鸡,浑身被淋了个透湿。
晚夏的夜晚是很凉的,一阵雨后的从山谷里刮来的凉丝丝的清风拂过身体,亦绾打了个冷颤,又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头昏昏沉沉的提不起精神。
家明把身上仅有的一件白色t恤衫脱下来打着赤膊拧干了水,捣了捣亦绾的胳膊,准备给她擦擦身上的雨水。见她纹丝不动,浑然不见平日里的活蹦乱跳,倒像一根烈日下被烤得发了蔫的小菜秧。他赶忙用手心去贴在亦绾的额头上,滚烫的感觉竟然让他恍了回神,亦绾嘴唇煞白,无力地拍开他的手,他这才慌张地说道,”亦绾,你发烧了?!”
亦绾不耐烦地捋了捋被雨水雾湿的长发,有气无力地说道,“我知道,离心脏远着呢,死不了。”
亦绾从不喜欢在别人跟前示弱,也不逞强,生病也好,流泪也好,那都是自己一个人的事,痛也是自己的,与旁人何干?然而这一次,她不知怎么地,突然就觉得自己像极了一张浸了水的慢慢湿软下去的硬脆的纸张,连说话的语气和灼烫的呼吸也变得缓慢下来。她忽然开始卑微地祈盼那一刻短暂温柔的停留,那带着微微凉意的手心,是暴风骤雨后的最先攫取的一丝晴暖。
阮家明看着亦绾被灼烧得面红耳赤的脸庞,他的手始终紧紧地攥着亦绾的手心,心急如焚,声音里依旧是一成不变的担忧,“亦绾,这么烧下去会出事的,不行,我得下山看看,说不定会有别人遗落下来的船只呢?况且这么晚了我们俩还没有回去,叔叔阿姨会担心的。”
亦绾没有作声,她心里乱糟糟的,就算二狗子那群人没有良心,可是爸爸妈妈都不是糊涂的人,没理由不着急自己和家明的下落,那为何迟迟不肯来找他们救他们呢?难道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亦绾不敢往下想,她心里一直像塞了块大石头,惴惴不安。心慌害怕的直觉令她惶然失措地回握住家明的手,声音突然就哽咽了起来,“别走,家明,别走。”
坚硬的不喜欢被轻易靠近的小刺猬终于软了下来,也许是因为害怕,也许是因为她真的是病了累了。家明又将自己的白色t恤衫拧了拧水,然后叠成一条长方形毛巾贴在亦绾的额头上说,“可是你的烧不退……”
亦绾忽然打断他的话,“家明,你给我讲个故事吧,说着说着,说不定我的烧就退了呢?”
家明想着这丫头不会是烧糊涂了吧,但终究拗不过他,搜肠挂肚,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憋不出半个字。
亦绾笑他,“笨蛋,还是我说个给你听吧,竖起耳朵好好给我听着。”
家明真的就把自己的两个耳朵拉得长长的,一副非常认真的模样,笑着说,“愿洗耳恭听。”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一个老和尚对小和尚说,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对小和尚说,从前…
…”
阮家明疑惑不已,抓耳挠腮地追问,“老和尚对小和尚到底说了什么呢?”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对小和尚说啊!”
“对啊,我就是问你,老和尚对小和尚到底说了什么呢?”
“就是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对小和尚说啊!”
“……”
“……”
两个人欢快地你一言我一语,这个风云骤变的夜晚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熬,只是亦绾的高烧直接导致第二天突然的晕厥,迷迷糊糊中她就只记得自己趴在一个人的背上,一颠一颠的,焦急地向下,向下,熟悉的汗水的味道,混合着泥土,果子,青草和鲜花的清香与芬芳。
第6章 虚惊一场
醒来的时候,亦绾感觉手背上传来一丝丝疼,原来是瓜渡村乡村小诊所里的小护士在替她拔针。
家明坐在床边的椅凳上替她按着那细长梗子的棉签,床头还站着二狗子和小泥鳅,两个人慌慌张张的脸上又是愧疚,又是不安,看到亦绾终于醒了,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下来。
二狗子是蛮活络的一个人,见亦绾没有劈头盖脸地责备自己,就连忙找了两个纸杯,倒了一杯滚烫的开水,用另外一只纸杯慌不迭地兑过来兑过去,把滚烫的水兑得温烫的时候,小心翼翼地递到亦绾的手里,嘿嘿地赔着笑说,“医生说,发烧多喝水好,多喝水好!”
亦绾虽说心里挺气他们的,但毕竟她也不是一个刁蛮任性不讲理的人,况且二狗子虽说平时嬉皮笑脸没个正经,但对待朋友还是挺仁义豁达的,他也许有他自己的苦衷,那自己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其实昨天那群抢去他们水泥船的那群偷盗的猎人本来就是干着一些鬼鬼祟祟的勾当,怕被地方政府抓到他们偷盗而坐牢,所以这些个壮汉的水性都非常好,行踪通常都是神出鬼没的,大多数时间都是不由船筏工作,而是游到对面的迷雾山林。
但是偏不巧,昨天在山脚下看见亦绾他们那艘水泥船,不用白不用。但又怕太招摇,所以把二狗子他们带到隔壁村一个隐蔽的芦苇荡里,就把二狗子给扔了下来。谁知二狗子那喝得酩酊大醉的老爹正好到那芦苇丛里去解小便。
二狗子一瞅情况不妙,撒腿就跑,谁知他老爹醉是醉了,但是揍起儿子来,却是一点不带含糊的,小泥鳅见二狗子气焰蔫了,也是一声不敢吭地回家去了,那小俏妞家里就一个半聋不瞎的奶奶,况且虽然平时伶俐聪明,但毕竟年纪还小,胆小怕生事,大气都不敢出。当然,亦绾和阮家明就悲催了。
亦绾接过水杯,看着细白的水雾丝丝袅袅地升起,浅浅地呷了一口水,好整以暇地说道,“小俏妞呢,畏罪潜逃了?”
小泥鳅直笑着‘嘿嘿’地抓耳挠腮,一副惊讶不已地神情望着亦绾,清了清嗓子,脆生生地说道,“亦绾姐真是料事如神,我听我妈说,那小妮子今天早上就被她那后爸给接进城里去了,说是快开学了,要接到城里去上学,转学手续都办好了,小俏妞竟然一点都不知道,那丫头哭得稀里哗啦的,死活不肯去,最后还是她那个半聋不瞎的奶奶以死相逼,她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极不情愿地跟着坐车去了。”
那小泥鳅停顿了一下,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又接着说道,“亦绾姐,说起来,那小丫头和你家亦萱好像是一个班级的,哦,对了,我听村上人说,昨天亦萱好像出事……”二狗子听着不对劲,一把扭了一下小泥鳅的大腿,他‘嗷’地一声惨叫,忽然想起刚才自己口不择言的冒冒失失,连忙捂了嘴,一副无辜的表情望着使劲朝他翻着眼珠子的二狗子。
亦绾的心里倏地‘咯噔’了一下,该来的总会来的,她鼓起勇气问一旁坐立不安的二狗子,声音里有着一丝不安地颤抖,“我妹妹……我妹妹她怎么了?”
二狗子连忙安慰地解释道,“亦绾,你也别急,小泥鳅那家伙就爱大惊小怪的,亦萱是昨天上午在你姥姥家突发急性阑尾炎,不过120急救车去得很及时,阿姨和叔叔听到消息的时候是在田里干活,锄头还扔在田埂上就急匆匆地赶到县医院去了,所以还没来得及和你说一声……不过,我想亦萱应该已经做完手术了,你也别太着急了,肯定会没事的。”
虽然阑尾炎并不是什么大病,现在医疗水平又是那么的高超先进,但是亦绾想到妹妹那么小一点就要躺在手术台上被刺亮的手术刀在身上切一条长长的口子,即使当时会注射麻醉剂,不会感觉到疼,但是麻醉性过了呢?
况且妹妹是最怕疼的,小时候被蚊子在胳膊上叮肿了一个红包,都要哭上老半天,哄都哄不歇。亦绾怕被爸爸听见又以为是自己欺负了妹妹,免不了又是一顿揍,所以就想了一个绝妙的法子,她用长长的指甲在妹妹的肿包上横掐几道杠,再竖掐几道杠,掐着掐着,那包果然就看不见了,亦绾正洋洋得意着自己的杰作,谁知妹妹却反打一耙,竟然到爸爸跟前告状,说姐姐掐她。
亦绾哭笑不得,心却凉了一大截,她不想去争辩什么,因为自己在家里的排行是老大,在父母的眼里,老大就该永远充当着保护弟弟妹妹的职责,不管谁对谁错,父母的心永远都会偏向小的那一个,不是你错也是你的错,理由是老大就不能让着点小的。中国有一句老古话,虽然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是一碗水永远都是端不平的。
妹妹比自己温顺听话,妹妹比自己会讨爸爸的欢心,妹妹从来都不会像自己这么淘气捣蛋惹爸爸生气,每次开家长会的时候,妹妹的班主任都会把亦萱好一番夸奖,回家向妈妈汇报的时候爸爸乐得嘴都合不拢。
而说起亦绾的时候就是一脸的黑线,虽然自己的成绩也能排上班上的前几名,但是班主任总是说她上课心不在焉的,爱做小动作,脾气还犟的很,屡教不改,虽然有点小聪明,但不改改这不值钱的脾气的话,总有一天会乌龟爬门槛—一跤大跌。
爸爸听了班主任这一番话当然会火冒三丈,在爸爸还没发飙之前,亦绾赶紧一个箭步以刘翔的速度冲到房间里把门上的插销插上,不是这道坚固的门的阻隔的话,亦绾的皮不脱一层才怪。
都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可亦绾怎么觉得,自己肯定欠了前世的父亲一屁股债,要不然今世怎么跟对仇人似的,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