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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杀他,〃我很想擦一把额头沁出的冷汗,但是双臂抬也抬不起来,咬了咬牙,继续道:〃学生想请杜先生救一个人。〃
〃啪!〃是茶杯重重顿在桌子上的声音,〃少年人!〃老杜怒道,〃少年人一时间被美色所迷,知错能返才是善莫大焉!〃他瞪着我,老脸上浮出一丝尴尬,〃何况,何况对方明明是不怀好意的。。。。。。〃突然说不下去。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杜先生都会认为是我在找借口,〃我吸一口气,〃但是学生这次是真的在为先生计!〃我说,〃花红艳是戴雨农的女人,这次刺杀计划失败,不管她是生是死,都无法再在大上海舞厅当家。所以这个上海最大的地下情报交易市场就落在了白黛林手上,而如果真的让张大亨娶走了白黛林,〃我看着老杜,〃青帮之主只怕就要易位了。〃
老杜的面色虽然不变,但眼皮却不受控制地一跳。
我接着道:〃现在日本人势大,但是国军的防御工事也基本完成。上海究竟最后落在谁的手里都不好说,但最起码,情报战的重点在哪里不用学生多说了吧?先生是青帮龙头,张大亨却是亲日一派,学生一向钦佩先生以国家为重的品德,这国难当头的关键,先生真的要把战机拱手相送日本人吗?〃
老杜终于蹙起了眉头。
我连忙继续,〃退一万步说,〃我问,〃听闻杜先生跟蒋先生是八拜之交,其他人能降日本人,先生作为中华最大的帮会龙头能够投降吗?〃
老杜想一想,〃不错,我降不得。我若降了,我的台就全坍了。〃
〃既然如此,先生不帮老蒋还能帮谁?〃我紧紧盯着他,〃鲍望春是蓝衣社的弃卒,但先生自然知道这个人的能力如何,戴雨农放弃了他,简直是自毁长城,更不要说,大上海舞厅其实一半都是他的名下。先生救了他,等于直接接手上海最大的地下情报网。〃再加一击,〃只要他活着,白黛林就嫁不得张大亨,就算嫁了也动不了大上海舞厅!这日进斗金的好地方,杜先生还要客气吗?〃
老杜瞅了我一眼,突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周大少,你为了救你的情人,还真的是什么话都能说出来啊!〃
我惨笑一声,〃周天赐没有出息,但确实放不下他,他。。。。。。〃心里一阵揪紧,话再也说不下去。
〃洪门教导得好啊,〃老杜阴恻恻地笑道,〃连喜欢男人的弟子都放出来行走江湖。〃
这句话说得太冲,我只觉得一股气直击脑海,当下想也不想地回道:〃有卖国求荣的青帮大亨,自然有喜欢男人的洪门弟子。〃
〃啪!〃一巴掌狠狠地敲在桌子上,〃周天赐,现在是你在求我!〃老杜发火了。
是,刚才的话一出口,我自己也后悔不迭!
〃求人,要有求人的样子!〃老杜冷哼道,〃我不管你说得如何天花乱坠,我只问你,你的那个鲍望春是不是原来蓝衣社的人,是不是坏了我很多生意的人,是不是对我多次无礼的人,是不是我曾经下了暗杀花红都要杀的人?〃
我深深吸了口气,一条腿屈下去,另一条腿也跪了下去,紧紧咬着牙关,不再多说一个字。
老杜重新举起茶杯,慢慢啜饮。。。。。。
就在我就要绝望的时候,他终于放下茶杯,〃这样吧,〃他慢慢地说,〃老张怎么说都是我们青帮的弟子,他娶姨太,我们怎么都要送点礼过去,不过是不是会有人动礼品的主意,我们可就不知道了。〃他说,〃能不能救人还是要看周大少自己,最多,有人动手抢礼品的时候,场面我们让他乱得再多厉害一些罢了。不过周大少,这种动筋伤骨的事情,你看我该怎么跟下面的兄弟交待?〃
〃交代?〃我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得不说,〃杜先生不妨给我一个报价。〃
〃一口价,五十万吧。〃老杜慢慢地道。
〃五十万?〃我倒吸一口冷气,〃广运行全部拆卖掉不过三十八万,杜先生未免太狮子大开口了吧?〃
〃但是周大少的家底可远远不只这点啊,除了广运行,周大少的其他产业也不在少数呢!〃老杜冷笑道,〃反正我是无所谓的,周大少自己看着办吧。〃
我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请先生叫人进来替我接上胳膊,〃我惨笑着,〃否则,怎么开支票呢,噢?〃
****
跟着老杜一帮〃送贺礼〃的人进入和平饭店,我随随便便就甩掉了负责盯住我的青帮弟子,在小洗手间里重新检查了一遍装备以后,开始小心翼翼地一个个房间搜索。
一路上我不断诅咒汉奸张,不过是讨一房姨太太,竟然带了那么多保镖出来,简直跟他躲在他那个保险箱似的窝里也没有什么区别。
因为黛林告诉张大亨有刺杀的事情,所以他推迟了举办婚礼的时间。我看看手表,现在是七点半了,根据消息,八点钟在礼堂举行婚礼。那么黛林应该在化妆间里,而小鲍应该也没有机会被汉奸张送走,所以应该也在哪间房间里关押着。
但是,到底在哪里呢?心急如焚!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突然远远传了过来,我心中一动,立刻赶过去。
然而同样闻声赶过去的人有好几拨,我不得不隐匿踪迹一点点地靠近,接着就听见两个看完了究竟又跑回去的青帮弟子的交谈
〃靠,邢三这瘪三这辈子算完了!〃
〃不过没有想到那个什么蓝衣社的姓鲍的那么狠。。。。。。他真的是兔子?〃
〃没错,是蓝衣社上面自己传开来的,否则邢三怎么会去逗他,结果倒好,自己那话儿被一口咬掉。。。。。。〃
〃啪啪!〃两声枪响,然后我才知道开枪的人是我自己,看着他们两个像烂西瓜一样的头颅,我只觉得自己的魂灵就像飞在半空当中,飘飘乎乎却怎么也着不了地。
他们,他们竟然这样对待他!这样对待那样骄傲的他!
对待我视若珍宝的。。。。。。他!
或许本来也许其实,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不会落到这个地步,不会被这样羞辱。。。。。。如果,如果不是因为我,一定要爱他。。。。。。
我想我快要疯了,不!我已经疯了,我提起枪再也顾不得藏匿自己的踪迹,大开杀戒!于是整条走廊上,血流成河!
这一刻,我终于懂得,东卿,你说得对,人命是很贱的,如草芥,一收割就是一茬。可是不断不断流下来的,从我的眼睛里流下来的,到底是什么?
我踢开房门,又是一顿扫射,最后,我看见他
他赤裸着身体蜷在地上,浑身鲜血遍体鳞伤!
〃。。。。。。东卿?〃我站不稳脚步,我举不动枪,我眼睛模糊,我浑身颤抖,〃东卿啊,东卿!〃我大吼大叫,但声音发出来我才发现那是抖动的,哭泣的声音,〃东卿。。。。。。〃
我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扔掉枪一步步爬过去,〃东卿啊,东卿。。。。。。东卿,东卿。。。。。。〃
我这样恐惧,以至于我爬过去却不敢碰他,我怕我一伸手,他就整个的碎裂掉,我看着他,他明明在我的眼前,却像隔了万里河山一样让我动也不敢动一下。
要是,要是他已经。。。。。。我不敢想下去,我泪流满面却又懦弱得不敢动,不敢想,〃东卿啊!〃
也许是老天听见了我的哀求,我眼前的他,手臂突然动了动,我猛地活过来一样一把抱起他,〃东卿!〃
他〃啊〃的发出一声惨叫,我惊骇莫名,这才发现他满身满嘴的血,特别是嘴里还有不断的鲜血在冒出来。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他咬掉了那人的脏东西流下来的血,但很快就发现不对,一把捏住他的下颌,逼着他张开嘴巴,然后,然后。。。。。。
我看见他血肉模糊的舌头竟然硬生生少了一截!
如遭电击,〃你咬舌自尽?〃
他看着我,眼睛终于慢慢转为清明,布满鲜血的脸上一点一点恢复平静。但我却几乎完全崩溃,我难以想象在他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逼得他竟然要,要,咬舌自尽!
我痛得浑身抽搐,想紧紧地抱住他,又怕伤到他哪里的伤口,眼泪不可抑制地汹涌出来,〃对不起,东卿,这一切都是我,都是我不好!〃
他胸膛起伏,显然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含含糊糊地说了两个字,我好久才反应过来,他说:〃快走!〃
快走?我们还能走到哪里去?这整个世界都疯了,走到哪里去,我们还能走得到哪里去?
一个无力的耳光扇上来,他的眼睛里重新燃烧起那种桀骜的鬼火,〃救。。。。。。黛林!〃
是,他还有要救的人,就算我们都要死了,他也有他的责任!
我猛地一咬牙,先放下他,在旁边的尸堆里找了件尚算干净的衬衫又捡了条裤子扒下来,帮着他迅速地穿上。接着我把他整个人背在背上,又交给他一只枪。他用腿缠在我的腰里,这样既减轻了我的负担,又空出了双手以便适当的自卫。我拍了拍他缠在我腰里的腿,然后靠着房门边上的墙壁猛地一下打开房门。
果然,房门一打开,几百发子弹同时往房间里射了进来。紧接着三个男人一起冲了进来,我把房门一推,手里的轻机枪还有小鲍手里的枪同时开火,房间里瞬间又多了三具尸体。我紧接着又一把拉开房门,然后机枪同时扫射,站在房间外面的三个杀手又迅速解决掉。
。。。。。。
一路且逃且杀,我的眼前似乎只剩下了一片血光,但我全部的感官都放在背部,他的呼吸轻轻抚在我的脖子上,我就觉得我的生命还在;他的一声低咳就让我心整个一抽;他的每一下因为忍痛而来的抽搐就让我跟着他一起剧痛难当。
扫射,点击,子弹用完了就把枪扔掉,另换一把,我看不见我的未来,我看不见我的活路,我只知道,让他活下去!
当者披靡!
突然,他拍拍我的肩膀,我这才留意到我们跑到了一个洗手间的门口,跟八楼那个小洗手间格局几乎一模一样的洗手间。
我本能地听从他的吩咐,推开门走进去,才把他放到水池边扶着他站稳,他已经不可抑制地大吐特吐起来。我只能抚着他的背脊,一遍又一遍地说:〃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但是他突然推开了我,打开水龙头不断地把水撩到身上拼命地搓洗,本来就因为各种伤痕而红肿的皮肤几乎就要被他搓得破掉。
〃住手!东卿,住手!〃我连忙抓住他的手,但他浑然未觉地依然一味把水泼到自己身上。我只有一把关掉水龙头,然后把他整个身体搂在自己怀里,〃别这样,东卿,你不脏!你不脏!〃
呜咽就这样突如而来,湿润在我的肩头一圈一圈晕开,这样的屈辱这样的痛苦,他却,再也说不出来!
是不是我们等待的时间还不够,是不是我们上一辈子牵扯得太悲伤而我们又太相爱,所以让我们重逢,却又在这样的年代。
我一把推开他的身体,〃你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把白黛林接过来这里跟你会合。〃
他却摇摇头,张了张嘴,但是他说的话太模糊太低声了,我听不清楚,只能把头凑过去,〃什么?〃
颈后突然一阵疼痛,我愣住,晕眩狠狠袭来。
我竭力挣扎着想保持清醒,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