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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混乱了。
如果我现在突然问他,你究竟爱的是谁?他也未必能马上回答出来。
我相信他是爱我的,但同时也爱她。毕竟我已是得到的,而她永远只能是份憧憬。
现在他或许是满足的,也或许更不。这是个艰难的问题,连他本人都不能解答,更何况是故意掺和进来搅局的我?
那个十五岁的少年啊,依然在三十四岁的男人身体里徘徊。我看到了,他深情的眼眸。
日复一日,我们像是只在享受,彼此的身体,和被需要的感觉。
只是,在“梦寐以求”之後,该是什麽?
在渴望著被厌倦中时间奔跑而过,转眼已是夏末。
天上的云少了,碧蓝的颜色被推到了前台。在这个城市里这是难得的好天气难得的时节,更难得的是我在这麽多年来第一次有闲到注意这些。
金蔷薇又快开了。
我继续安分地当著孟朝晖笼中的金丝雀。他由爱不释手终於变成习以为常。
任何东西都是有期限的,如果对商人期许太多,就是我的不对了。
我悠闲地享受他逐渐的晚归和次数呈几何增长的道歉。是的,他的生活中充斥著各种需要繁忙的理由,而我,不过是他的爱情,而已。
我开始自己找些事来打发时间。
因为──思念,真的是会积累的。不知不觉,就已经厚重得压倒一个人的所有感觉。
痛?不痛?痛?不痛?……
像个永远无法挣脱的锁链。
妈妈说过一个笑话:古时有个人手疼至苦,朋友一拳打在他脸上,打下门牙两颗。他捂著脸气愤莫名,朋友却答:此时你只觉脸疼,可见手已好多了。
当时年纪还小,跟著妈妈一起笑。天下哪有这样的蠢人?不治旧患,反而添个新伤以为可以转移痛苦。可是妈妈笑完後说,傻儿子,将来你会明白,天下这样的人很多,许多痛苦是无法治愈的,痛到深处时只能靠新伤转移,虽然自欺欺人,但也是无法之法。
至今我也依然记得她当时的表情。那至深至痛的隐忍。
呵,果真有理,无法之法。
我是孟朝晖思念妈妈的新伤,而我的新伤却只能靠自己制造。
伤口,其实有时并不比思念更痛!
终於有一天他注意到我胸前片刻不离身的泪珠。“这是什麽?护身符吗?”还握在手里把玩。
“嗯。”我有些累了,背对著他被他抱著。昏昏欲睡。
“好别致的东西。”他扯著链条拿过去仔细端详,“咦,还可以打开的。”他像探到宝似的低声叫。
“嗯。”真懒得理他,好困。嗯?等一下!脑中电光火石闪过一个记忆。“别开!”急忙回身大叫,却看他手里已经拿著那张折叠的纸条。
“不能看吗?”他将手臂伸长搭向床的另一边,我极力够也够不到,更何况还受了他身体阻碍。
急切地点头。不能看的!他看到了也就算了,被不相干的人看到不知道会不会不灵。
孟朝晖看著我的焦急,竟露出一个恶意的笑容,我眼睁睁地看著那灵巧的手指单手将纸条慢慢展开。他转头看过去,看到上面的字,脸色终於变了,却又要更折磨自己地念出来:“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呵呵,真浪漫啊~~~~”他转脸对我说,“不过未免俗气了。这几句话早就被人用到烂,你们还用?”
“不需阁下操心!”我僵硬著一张脸,冷冷地说。那是初次从迷雾森林回来,在月圆之夜全心全意许的愿,想祈祷的太多,到最後也不过这四句,写成了字条放在里面。第一次分手时代替我陪伴逡语。我就只有这麽滥俗的水平,碍著他了?逡语还因这个有了配合医疗的决心而被杜廷语称为“神迹”呢。他又怎会明白?!
“生气啦?”他安抚似地拍拍我的肩,若有深意地一笑,将纸条折好放回去。
我为此与他冷战了两个星期,任他百般求饶求和也不假一辞。
该是结束的时候了。
一连几天梦到逡语煞白的面容,痛苦又艰难地呼吸,我被隔绝在无数透明的障碍外,伴随如绞的心痛!直到被孟朝晖推醒,担心地问我是否还好?因为我快要将自己闷死,还在挣扎著与恶梦搏斗。面对他的担忧,我只一身冷汗地对他露出个虚弱的微笑,
无数次地在梦里被逡语抛下,那个决绝的转身,已成一个无法更改的定格。从梦中惊醒时全身恶寒,冷得发抖,绝望与悲凉,是唯一的所觉。
什麽东西,已经无法抗拒地靠近了。逡语……你是否在告诉我什麽?
白日被无眠的前夜搅得精神萎靡,整日整日地用任何音响来驱逐噬人的寂静。孟朝晖还以为我终於找到排遣的方式,放心地埋头於孟家的千秋大业。
一切都已做好准备,缺少的只是确切的消息。
我拨通了给杜廷语的电话,现在只剩下他可以依靠。只要他一句话,便可决定我行动的方向。
他的秘书客气地问我哪里找?我只说了名字,她便立即转了进去,反应之迅速让我不禁猜测杜老大是否日日都在等我的电话?
“小非!是你吗?”他急切的声音带著相隔太久没有感受到的温暖从彼端传来,连我的手都开始微微打颤。“你现在在哪里?我们找你找得好辛苦!你跟孟朝晖在一起吗?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只要告诉我一声,我们都很担心啊!”
深深吸了口气,才开口:“我跟他在一起,很好,不要担心。”
“果然!那个混蛋!我堵了他八百多次他都说不知道!”那边开始冲天火起,我几乎可以想见他一脸怒容激动万分的样子。禁不住弯了嘴角;他就是有办法无奇不用地表达他的关心;怪胎一样的杜家长子。“可是小非,你……真的愿意跟他在一起吗?还是……如果你想回来,随时都可以,知道吗?”他开始小心地探问,绕开各种雷区。
忍了很久的话语终於脱口而出:“廷语,他……还好吗?是不是已经……”唇颤抖得厉害,竟控制不了把剩下的话说完。不过我知道他会明白,因为他突然连呼吸也弱了,似乎在斟酌著词句转达某些信息。
“廷语,你告诉我好不好?已经这麽久了,可以说了吗?他到底……怎样?”
“他……很好。”他踌躇了半天,终於答了一句。
我的心忽地承受到千斤的重量;又开始神经质地笑起来:“是吗?他知道我每天都很想很想他吗?知道我曾四处找他吗?知道我不能没有他吗?”
“……知道的,小非,他的心里比谁都清楚。”杜廷语的回答越来越艰难,似乎我在追问的是已不可知的事实。
“是吗?那他也知道我跟孟朝晖在一起咯?”
“……”他竟沈默?
我的笑容越来越大,像心脏裂开的口子。“廷语,为什麽要把头发剪了呢?”
“小非?你……”怎麽知道?仿佛听到了他未出口的话,我笑著继续用对古葭仪的口吻说:
“是因为没有必要了吧?”
不必等他再想措辞,电话“啪”地被我放下,走到窗边看了最後一次那晴蓝的天色,接近初秋的天气连老天也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玻璃上的模糊倒影分不出悲喜。轮廓映在那片透明中,与背後的广告叠成一个陌生的人形。
呵,一切都结束吧!
把削下来的薄薄一片香皂放在浴缸的排水口上,刚刚好可以盖住那个凹口与浴缸底部形成平面。这片香皂将在两个小时後融尽,到时浴缸里的水便可完全排出。
仔细检查了一下周围,没有什麽疏漏。客厅的桌上留著给孟朝晖的信,他今天9点後才会回来,我抄下了他这周的工作安排,也曾在他今天出门前向他亲自核实过,他必须去见一个相当重要的大客户,不可能早归。
我有条不紊地做著一切,不急不缓,在“曹非”生命中的最後几个小时,我的心情实在是用“静若止水”来形容也不为过。平静地把我的私人物品都收拾好,方便孟朝晖丢弃。整个房间也打扫了一遍,在这里住了几个月,这还是第一次。作为一个房客兼食客,我的表现并不算佳,但毕竟也该尽最後一点道义。
把音响开到在浴室里也能听到的适中音量,把CD放进去,那张我第一次在书房为之停留的钢琴曲在空间里舒舒缓缓地流淌,我几乎是微笑著最後打量了一眼这里,走进浴室。
浴缸里已经积了一指深的水,把水量开到较小,我慢慢地坐进去。那样的水深已经渐渐可以漫过我平放在缸底的前臂,我满意地感觉著水流从皮肤上淌过的柔滑,从口袋里掏出那根从不离身的金属棒。
只在棒身上的暗口轻轻一捏,一道比水还清澈的流光从棒里激射而出,在柔和的灯光里,它微微地泛著涟漪般的锐气,几乎感觉不出重量的质感果然不负它“轻云匕”的名号。
被他称为已是他身体的一部分的“轻云匕”现在却在我手上。第三次去“迷雾森林”找他无功而返却迷失在雾气森林里被毒蛇袭击时,搭救我的是个自称“彭师傅”的男人。他住在森林里修行,却为徒弟的请托而来。跟所有人一样他也不露半点口风,却只一句:“爱他就请爱护自己。”让心急如焚的我恢复冷静。当时完全罢工的脑子到他离开之後才意识到这把锋利无比的匕首成了我的护身利器。
一直也是逡语的一部分的它被我珍视著。而现在,它是他喜欢在我肌肤上留下印记的齿,温柔地舔开我的血管。
鲜红的液体用它走过的痕迹里由少至多地出现,从渗出到滴出到流出到涌出,连颜色也累积成暗红,如线丝在水面勾画出美丽的花纹,落到水下又一片片化开。像孟朝晖的烟像那森林的雾。流动的水冲刷著裂口,只一会又出现了新的血液,像永不会衰竭。
手臂从已变成红色的水面浸下去,隐没在那片鲜红之下,水流缓缓旋转而过,在那片钢琴曲铺设出的华丽中踩著自己的舞步。
我吻了轻云匕,吻了飞羽泪,甚至吻了伤口,感觉有点头晕,将头靠在浴缸壁上。闭上眼睛,全心感觉生命被水流带走的宁静和快乐。
逡语,我马上就来,要等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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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身体,像被冰封了一样,丝毫动弹不得。想抬手或动动脚,什麽都做不到。只抽搐似地使手指动了动,然而仍然控制不了。
视网膜可以感觉到眼皮外的光线变化,重重的阴影晃来晃去,实在像鬼片的亲临现场。
听得到声音。两个,或是三个人的对话:
“怎麽办?照这个情形下去,情况不太乐观啊。”
“你是医生啊,怎麽可以说出这麽丧气的话?”
“丧气?难道你没有吗?拜托,医生也是人。这麽多天了,那边也没半点消息。你不担心……”
“No news is good news。”
“呵,是不是真的?不要硬充游刃有余镇定自若,那麽有男子汉气概的表现不适合你。小心心脏紧张运动过巨,我还得为你准备一张病床。”
“……小靖,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