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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黄册子找到了记录自己的一行小楷:霍氏扶摇,年十五,通州亭长之女。
不敢耽搁,忙匆匆勾了名。
才刚掷笔,一旁用于计时的更漏红沙便簌簌几下落了尽。真是好险……再稍晚半分,便是赶不上这趟了!
尚未正式步入秀女宫前,我回身折步重回院子里与哥哥话别。
紫蓝鸢尾与红橘色的川百合开得大好,哥哥默默然静候在花荫疏影间,一袭青衣因羁旅颠簸而略染浅灰,愈发衬得他清瘦的笔挺身形憔悴的可怜。
念想着往后深宫幽幽,怕是再难得见一面。我鼻头一酸,快步过去紧紧的喊了一声:“哥。”
他的面色也不太好看,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素白又微泛土黄:“乖。”一如幼时那样,他才欲将我揽入怀中去,却又猝地一下有了一个停顿。
“怎么了?”我凝起眉目,边言语时下意识转身一顾。这一顾不打紧,竟是让我实实在在浑然一震!
前方不远,自秀女宫正门处不缓不急行出一支队伍。即便相隔一段距离,可那人群簇拥间的一袭明黄龙袍又怎么能够不显眼!
愣怔间只觉周身猛地一晃,我已被哥哥拉着将身跪落了下去。
“小民霍清漪参见圣上!”
哥哥的声音依旧清崎冷峻,即便是在突遇天颜时,也还是这般的不卑不亢。
我心下却不自觉的泛起许多忐忑与惧怕,慌得一个低头,肩膀与身子不可抑制的打起一通哆嗦,便连说话都变得口齿不清起来:“民,民女……依照法令入宫选秀……”我知道我该说些什么,不然在这偌大的秀女宫外院里,蓦地出现一男一女两个陌生人,委实不合时宜了些。却也仅能言语至此,往后一干解释变得委实难吐一字。
真想不到,会在这里得遇圣上!我的男人,我将要服侍一生一世的男人,我头顶高高的那片青天……
有须臾的沉默,天空一辉一辉映洒下的万道金光晃得我眼花缭乱。终于,只听一声稳稳沉沉的浑厚嗓音微一启声:“朕知道了。”
有若清风过树的句调,尤是淡写轻描。
这位皇帝似乎不太苛刻,并没有饬责我的御前失礼。
又是浑浑噩噩的被哥哥拉着站了起来,依旧不敢抬头,心下慌乱。这一瞬间,不知是被天颜骇的、还是太突兀的缘故,我根本来不及作想任何。
“皇上,臣妾今儿早上突忽来了兴致,亲自做了枣泥芙蓉糕。”
又蓦地听到有婉转女音袅袅的飘转入了耳畔,我甫一牵回神智,略将对着足尖的眸光往起挪了一挪,适才看见一浅紫点粉杜鹃的长裙拖尾。原来在皇上身畔,还有一宫妃伴驾。
“哦?”皇上接口,语气温和如素。
便听一阵柔软含娇的浅笑幽幽:“臣妾尝了几口,很是好味,便特意给皇上剩了半份。”衣袂簌簌,似乎挽上了身旁天子的臂弯,“皇上等下回臣妾那‘倾瑞苑’时,您也尝尝。”非婉转黄莺百灵不可比拟。
“爱妃可真是有心。”皇上的心情似乎极好,笑了几声后,语气里是浓到化不开的爱意如织,“不枉朕这么疼宠你,美味的东西还想着给朕留着!”
这一帝一妃间不长不短一段谈资,我听得清清楚楚。心念转动,却也忘记了胆怯,只是不解的思量:“妃嫔为皇上亲自做了点心,原是心意。可听那宫妃之言,似乎只是自己玩心偶炙适才一试身手,并非是特意为皇上献了这份心意……且,还说是给皇上‘剩’了半份,实在大不敬。”不觉颦了黛眉一道,心念纠葛,这样想着,“可皇上非但没有半点恼怒,居然还夸她心里想着皇上,知道将美味的点心留给皇上。可见是爱之深也!又或者,她是刻意摆出架子大秀恩宠,给我这个初次入宫待选的秀女,一个若有若无的告诫……”正作想间缓然抬眸,圣驾已然远去。
便见哥哥将我拉过花荫背阳处,温柔了目色、却怀着坚定:“扶摇,你本就是霍家的小姐、待选的秀女,身份尊贵,有何可惧可怕的?”他显然发现了我方才那抹青涩的胆怯,这样沉声嘱咐,“你越是这般,旁人越指不定怎样做想你。原是个光明磊落的人,何苦给他们添那般谈资口舌?”
最后,哥哥稳稳摆正我的双肩,颔首将目光定格在我含了隐隐离忧的眉目间:“好妹妹,什么都不要怕,谁不是人?”他长臂一收,环着肩膀拥了拥我,口吻有些湿润、有些隐隐不放心,“哥哥走了。你要好好的……保重自己。”然后他清目一敛,“哥哥看着你进去再走。”
暖意如潮,氲开了一路上极小心的藏于心底的一片哀伤。眸色湿润,却又只得隐而不发。
当我转身一步步行回秀女宫时,当迈入秀女宫正殿、当那清澈的目光再也无法含及殿外一派蒙蒙夏景时,我才自有生以来的整整十五个年头里,第一次这么真切的,真真切切的感觉到,在这个偌大的世界中,真的就只剩下我一个了!
一川烟草、满空疏离,落寞遣不散、无处话哀凉……
' 卷一 ' 第一不见最好,免得神魂颠倒。 第二话 出身轻贱被欺辱(1)
秀女宫的面积看上去似乎并不大,却也决计不是拥堵狭小。
这是一座偏悬山式建筑的琼楼宫阙,只是殿檐边缘又呈微微上挑之状,凑化出了鹤翼扶摇的翩然欲飞之态。屋顶一半是金色、一半是青砖石色,这与涂得朱红的底墙搭配起来,倒于严整里多了丝活泼趣味,不至于死气沉沉。
我拜会了专管迎小主入殿的管事姑姑,便紧跟着她步入宫中侧殿厅堂。
我虽来的最迟,可前后也都是这么几天到的,对环境的熟识与对他人的亲和,也不怕差下太多去。眼下只见众秀女聚于花厅,想是方才前来接迎圣驾的。
“那梅贵妃娘娘可真是厉害的打紧!一来便讲了那么一通话,给了我们大家一个下马威。”只听柔柔一声抱怨,循声看去,是个着了浅粉纱裙的女子。口上虽如此说,一张秀丽面孔却满满的都是嫌厌。
“咳,这个时候哪里合该圣驾来此?”她身边另一个着桃红、并浅黄宫裙的女子慢悠悠接口,顾盼神飞的纤细长眸懒懒儿一瞥,“偏生梅贵妃缠着皇上这会子便来秀女宫,又那般傲里傲气的摆出谱来,明显是在为她自己立威,对我们加以震慑的!”
从她们这一来二去的谈资之中,我已然明白。方才我于院中话别哥哥时,忽遇的那伴驾君侧的娇媚丽人,想来便是她们口里的梅贵妃了。
只是当时心慌的打紧,莫说这梅贵妃,便是连圣上的面貌,我都不曾看清楚。只不知这位梅贵妃为人,是否如同她这封号一般,是个清高冷傲的主……不过只看眼下这架势,秀女们才初入宫闺,便先吃了她一个大大的无声告诫,想来也差不得几分去。
我抿抿薄唇,原想与她们闲话些家常、套些近乎的。毕竟大家同为待选秀女,往后还要相互熟识和照应。
只是她们多为自顾自闲谈、歇息、描妆……我竟鲜有能插进去话的。甚至偶尔几个在看到我的同时,还甫一侧首,目露嫌厌,将面靥偏转过去。
心下索然,也对,难怪会是如此……因出身之故,我一身儿穿着打扮远不及这些大门大户的闺秀千金,只着杏黄长裙、罩鹅黄蝉翼小薄外披,垂鬓分肖髻只用小牛骨簪固定,面上薄粉淡施,实在没什么贵气可言。又加之一路颠簸,眉梢眼角已然露出倦色无疑,这便又显得整个人在略略的寒碜之外、还添几丝狼狈。
也罢,世上时人大抵都是这般看人行事,她们既见我如此,想来小户小门的身世也是能够猜出几分,况且我的容貌实在至多清秀、并不惊艳出挑,将我轻视又能如何呢!
我只是淡淡想着,心下只有少许一抹失落悄然滑过。旋即平复,重将唇兮这抹笑意浅浅绽开,绕了个弯,向花厅右旁款步走去。
绘着青山碧水的屏风其旁,只见一群娇艳如花的秀女将一着了宝蓝点玳瑁长裙、倾髻点珠玉的娆丽女子围在中间。
凝目无意识的看过去,这被众花簇拥着的女子面如春桃、杏眸含着天边云霞一般灿然的韶光,髻上、耳上、脖颈上、衣裙上装点着的各色饰物与她通身这抹华贵气质相映相合,只一眼便能对其出身猜度出几分,必定是个卓然不凡的京都闺秀。
只是她薄薄汀唇之畔挂着的那抹微傲笑意,令我并不十分喜欢,甚至有些隐隐然抵触。
“于飞姐姐,这光洁如玉的物什,是抛光磨圆的玳瑁么?”其中一个女孩子持着有些讨好的声腔缓而启口,“我猜不到呢。”
那被她们簇在中间的,被唤作“于飞”的女子软眸一个不屑:“这是树化玉,不知比那些翡翠玛瑙玳瑁珠玉的,要难得多少倍呢!”言语其间自是轻狂,边将手中持着的那树化玉小盘放于一旁,“我爹爹说,宫里的物什虽一应儿的全,却也横竖比不得自家。大多徒有华丽,内质又不知比我们江府里差得了多少去!”
她说这话的时候,本就光彩夺目的水杏眸愈发添了华韵一道。只是似这般言语,在这宫中怎么不是大忌?我心下兀一惊诧。
果不其然,身边亦有秀女小声碎碎的嘀咕:“这江于飞乃正三品总都御使之女,听我爹爹说这位江总督深得圣上信赖,转眼又要晋升从二品官职……怕也只有她胆敢有这般言语恣意了!”
原是如此……
我适才心下了然,才想折步寻一偏处落座下来静等管事姑姑安排,忽地见江于飞一挑明眸。我也正微抬了眸子将神光顾在她身上,刚好与她目光触及。
“姐姐安好。”先来后到,更又出乎礼仪,我权且微一敛襟,向她道了声安。
适时原本有些戚嚓的一遭秀女闻了言声,也都默契的安静下来。
须臾沉默,江于飞上下扫了我一圈,面上眸中皆是轻贱意味。不缓不急挪步款款,轻如徐风涉水的行于我近前,秀美出众的面靥浮了一个不羁讪笑:“我当是谁,原是个麻雀儿在这边儿学舌呢!”
这话甫一出口,便听众秀女中爆发出一串银铃清笑。
这公然嘲讽的语气、和这霎时间爆发出的笑意,犹如一把割伤皮肉的利刃,直使得我周身一阵不受控的发颤。
虽然我霍扶摇出身小门小户,但在通州长至如今这十五个年头,也还是从未被谁这般的公然挑衅与嘲讽过!一干急气与委屈登地将纤纤柔心积蓄满满,任我脾性再好,却也难免不愠恼难扼。
“哝……”
正一通起伏心绪难收难束间,又听“哗啦”一声清悦脆响。
我甫回神智,只见一根鎏金锻银的喜鹊闹枝簪子横摔在我近前的地面上。
合该是“喜鹊闹梅”的样式才对,这簪子却将梅花取了、只换做“喜鹊闹枝”,可见是为了避讳触到梅贵妃的眉头。
思绪还不及全部澄明下来,又听江于飞软软儿一嗓子:“雀儿,瞧瞧你这通身酸里酸气的老咸菜味道,这簪儿就赏你了!”
好傲慢的女子!
若说我原本还有几分清明理性,当铮地一听她这拿腔拿调的公然辱没之言时,那点难得聚拢一处的清明理性昙然便消散的无踪无影!
我原不是这般为人,只是才至帝宫、又才与家人离别,人生地不熟又加之离愁苦痛间,脾气经了一激,居然也开始不计后果起来。
骋着急气,我缓缓蹲下身子,在不知多少道目光的睽睽注视下,双肩不住打起颤抖。俄顷,一把握住地上江于飞扔过来的那根簪子。
又是一阵肆意的嘲笑声倏然而起。这辱没与不屑并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