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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出去吧!”段涟漪摆摆手,笃诺侍婢行了礼就要告退。
人走到门口,又被段涟漪给叫住了:“你跟了我这么久,对宫里头的事多少也知道些。现在虽说我们是出了宫,但这府里头牵动着朝堂上下,而朝堂上比宫里更是复杂。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你……当知道的。”
笃诺侍婢正经跪下朝贵主儿叩首,“奴婢知道,奴婢明白公主的苦心。公主愿把奴婢从宫里带出来,奴婢已是感激不尽。当说的,不当说的,奴婢都不会说。若公主吩咐,奴婢愿从此变个哑巴。”
段涟漪静静地看着她,心底里有些什么悄悄松动了。
这个女子因为出身的关系自小被择进宫,尽心尽力侍候她这么些年。什么也不图,只是在这个位上,做这些事。如今,竟要活得像个哑巴?!
她造了什么孽啊?就因为她的身份?
若换了个个呢?若当年白族段氏家族的祖先没能称王,这个侍婢的彝族祖先成了王,今天她们俩的身份是否就要颠倒?
不愿再想,拂了拂衣袖,她遣她出去,今夜她已经够累了,再禁不起一丁点的折腾。
笃诺侍婢退下,段涟漪坐在床边,望着已陷入梦乡的男人,全身的疲惫将她席卷。颓然地趴在自己男人的身上,忽然觉得不管有多累,不管情况有多糟糕,总有这么一个人无条件地让你倚靠,这就足够了,于她已然足够了。
“段涟漪……死女人……段涟漪……”
他在睡梦中呼喊着她的名字,趴在他的胸口,感受着他的心跳,他的温暖。段涟漪起了玩闹之心,对着他硬得跟石头似的胸膛狠狠地咻了一口,那白皙的石头立刻显现出一瓣胭紫。
真有意思,她左咻一口右咻一口,半晌的工夫,他的胸膛已是桃花朵朵开。
望着自己努力的成果,段涟漪露出满意的笑容。天已拂晓,一身的倦意让她连连打哈欠,趴在身上,不知不觉间便睡了过去。
段涟漪昏昏沉沉间含糊出一句心底话:“我是真心……爱你的……真的……”
被她当床垫在身下的那朵大桃花睁开了他炯炯的眼睛,他嘴角悬着的笑,比那桃花都灿烂。
他们俩你侬我侬,夫妻情深,清冷的大正殿里段素徽却是孤灯一盏到天明。
天亮时,段素徽叫来了身边的宫人,他做下了三个决定,命宫人吩咐下去。
其一——
“封,高相国升泰为缮阐侯,准其留守缮阐。着驸马爷高泰明为新相,辅佐孤王行政治国。”
其二——
“封,孤王正妻何氏其欢为永欢王后。永欢王后幼年起便伴孤王于左右,与孤王情深意长。十六岁上,永娴太后钦点为正妃,与孤王共结连理。前日,永欢王后返归故土为母守孝,孤王念其孝心淳厚,本欲成全其心,然孤王思后之心拳拳。宣永欢王后即日入宫。”
其三——
“封,废君素兴之孙负浪为负王爷。为视王恩厚德,特准其入驻宫中。”
这第一道封,宫人接了去相国府报喜去了。
这第二道封,迎王后回宫的宫人兴兴地去了何其欢的家乡。
看着王上下的这第三道旨意,段负浪冷着嘴角笑了起来。瞧吧!就说没这么简单吧?姑母刚找王上对峙,麻烦就轮到他手上了。
还能怎么办?收拾收拾准备入宫吧!
这就定下了段负浪回宫居住的日子,宫内开始准备,这第一要准备的便是负王爷于宫中居住的殿阁。
~5‘宫人来请王上的旨意,那当口段素徽正在忙着政事,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一处宫殿:“就……永耀斋吧!”
~1‘这宫里上下,即便是王上指了大正殿,宫人也会转头去办。唯独这永耀斋,宫人可不敢轻易答应。
~7‘双膝一曲跪在王上脚底下,宫人呈禀:“永娴太后留有懿旨,永耀斋永不得入人,殿内桌椅花草一物一木,永不可动——小奴不敢有违后旨。”
~z‘“不敢有违后旨?”段素徽睨了一眼几乎可以称作匍匐在地的宫人,眯着眼就发话了,“那你就敢有违孤王的旨意?”
~小‘“小奴不敢、小奴不敢。”宫人磕头声声。
~说‘谁想到已故的太后会跟自个儿亲儿子意见相左啊!不过,太后在世时,跟这个长子就生疏得很,这已是宫里众人皆知的秘密。
~网‘段素徽站起身反剪着双手,自大正殿内发了话:“着段负浪王爷进宫入住永耀斋,殿内花草树木、桌椅摆设,一应物具可随性动之、改之。若有宫人以太后遗命阻拦……”
他抬着手,将批好的折子砸在案台之上,冷冰冰地撂下一句:
“——就陪永娴太后去吧!”
他无法随心所欲,又怎能让其他人活得自在。
后篇 永耀斋中判友分敌
好歹在这相国府里也住了这么些日子,段负浪还真住出感情来了。虽说时间不长,可家当倒还满满堆了一车。
这边厢收拾妥当,段负浪正要离去,新封的相国大人、驸马爷高泰明送了出来,“给,这送给你,就当是贺你乔迁之喜吧!”
段负浪接了过来,鼻子一闻便知是壶美酒,“哪里来的好酒?”
“打宋国弄回来的‘一盅欢’,我一直没舍得喝呢!”
一盅欢?段负浪一抬眼,“这是合欢酒啊?”
高泰明两面脸颊刷就绯红透紫,“你不愧是名妓之后,脑子里成天都想些什么呢?”
段负浪气定神闲地瞅着他,“你红个什么脸啊?昨天夜里与我姑母合欢了吧?”
这话正中高泰明心口,脸红得跟火烧云似的,他恨不能这就钻回被窝里,“你……你你你满脑子就想些这些男欢女爱的勾当。”
“你倒是不想,可坏就坏在这不想上了。”段负浪忽而换了正色,“高升泰之子在宋国的时候日日眠柳、夜夜宿花,最好男女之事。你倒好,提个男女之事,还羞成这样?叫人如何不起疑。”
他这话说得突然,高泰明忽悠一下明白了,“涟漪……涟漪她……知道了?”
“多少总猜到些吧!”
高泰明一怔,脑子里空白一片,霎时间没了主意。
段负浪一手搂着“一盅欢”,一手搂着高泰明的肩膀,他笑得倒很自在,“放心吧,即便她知道你的身份又能如何?她已是你的人,自然随你心意。”
若是这么简单,她就不是段涟漪了。高泰明愁眉苦脸地想着他的心思,段负浪已跟着宫人奔向王宫——
永耀斋,段负浪的新居所。
虽比相国府里他的蜗居大了许多,可冷清也被放大了诸多。虽经宫人日日努力清扫,可闲置的时日到底久了,再怎么努力地整理,依旧退不去那层破败腐旧。
正殿的中央高高地悬挂着一张一人来高的丹青,看得出来是比照真人画的。画得逼真极了,眉梢眼角都含着几分血肉之情。
“这画的……是谁?”
身边的宫人答应着:“回负王爷,这画的是永耀斋的旧主人——耀王爷,上德帝的幺子。”
段负浪抬眼打量了许久,淡然道:“我闻这位耀王爷乃永娴太后所出,十五岁病逝。生前最得永娴太后宠爱,本是继承王位的不二人选。”
“是,是了。”宫人喏喏。
段负浪好奇地伸出手指想要触碰那幅丹青,没等他碰到那幅画,一旁的宫人倒抽口气嚷了起来:“负王爷,您就饶了小奴吧!”
段负浪含着笑转过身来,“这话是怎么说的?”
“永娴王后有旨,任何人不得碰触这幅画。若我们这些阉人没看护好这幅画,五马分尸,尸散天涯,永世不得超生。”说这话时,宫人磕头如捣蒜,真个吓掉了魂。
段负浪倒也体恤宫人,收回了手指,只是问:“这画是谁作的?”
“是永欢王后所作。”
永欢王后?是段素徽的夫人——何其欢?段负浪心里略计较了片刻,“耀王爷故去时年仅十五,那会子永欢王后还没嫁当今王上吧?”
看得出来这位负王爷是位体恤下人的主儿,也全无贵主儿的骄纵之气,宫人愿跟这位负王爷说几句宫里的内话。
“王爷,您不长在这宫里,宫里许多旧事,您不清楚。这永欢王后出身低微,她娘本是随永娴太后进宫的丫鬟侍婢,后来做了当今王上的乳母。王上同永欢王后是青梅竹马,自小长大的。永娴太后病逝前,(W//RS/HU)突然做主将永欢王后指给了王上为正妃,当时宫中一片哗然,群臣议论纷纷。再怎么说,永欢王后也是侍婢的女儿,是奴婢。而王上可是上德帝与永娴太后的嫡长子,即便不即位为王上,也是正统的王爷。若欢喜一个奴婢,收了房也就罢了,怎么会由太后钦点为正妃呢?负王爷,您说是吧?”
段负浪只是听着,只是听着。
如同这宫人所言,他不长在这宫里。他的名字甚至都不延续段氏王朝的传统采用父子连名制,他叫段负浪,他是作为质子在宋国长大,作为潜在的威胁被勒令回大理,作为不知道什么原因下的包袱被迫入宫的……段负浪。
望着萧条的永耀斋,看着眼前那幅曾备受宠爱、尊贵异常的耀王爷画像,段负浪出神地想着。再多的宠爱、再厚的尊贵也敌不过岁月的蚕食,现如今只剩下这永耀斋满目苍凉的萧条为伴。
正想着,一抬眼,竟瞧见了段素徽打偏门那头走了过来。
他忙上前行礼问安:“王上?您怎么来了?”居然还是从后院的偏门——段负浪请王上上坐,“不如去正殿坐会儿吧!”
段素徽站在庭院的中央,远远地瞧着正殿里那幅偌大的丹青图,定了片刻,他才回过神来。[小说网·。。]
“不了,春色正俏,在院子里坐坐,咱们兄弟俩说说话,正好。”他兀自坐在庭院中央的石凳上,请了段负浪坐在身边,“庆你乔迁新居,我过来看看。”
段素徽一抬手,让伴侍的宫人递上他特意带来赠他的茶叶,“这是宋国的西湖龙井,我知你多年一直待在宋国,势必想念这些玩意。”
他着人沏了茶来,等候的那点工夫,段素徽不禁与段负浪攀谈起来:“你在宋国喝过这西湖龙井吗?”
段负浪点点头,“我在宋国一直住在西湖边,倒是常喝这茶。”他招呼伴侍的宫人,“水冒蟹眼便得了,切勿大开,要不然就煮不好这茶了。”
片刻的工夫,宫人沏了茶来,帝一盏,王一盏,相对而坐。
段素徽抿了口茶,抬起脸来问他:“你久居西湖,必定常品此茶,说予我听听,这茶……你品着如何。”
段负浪放下茶盏,正视着他回道:“西湖龙井茶产于西湖四周的群山之中,外形扁平挺秀,色泽绿翠,内质清香味醇。以蟹眼之水沏于盏中,可见朵朵茶芽袅袅浮起,旗枪交相辉映,好比出水芙蓉,俏嫩可人。素以‘色绿、香郁、味甘、形美’四绝称著,堪为神品。”
“那这茶,你觉得……”
“西湖龙井单只产于西湖狮峰、龙井、五云山、虎跑一带的龙井茶,这龙井茶好是好的,却非西湖龙井——王上,您在考臣吗?”
他眉眼一挑,放肆地看着段素徽,被他看的人却移开了目光,“看来派去选茶的宫人以为孤王是好糊弄的啊!”
“那可不能轻饶了这些阉人。”
段负浪低头品茶,并不瞧王上,二者却是彼此心知肚明。
被废君王段素兴在宋国一直居于西湖附近,他的子嗣也一直守着那片西子岁岁年年。若段负浪并非段素兴的孙子,一定品不出龙井和西湖龙井的区别。
——他在试探他,试探他的身份。
他段负浪的名字里可没有“素”字,他也绝不是吃素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