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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托起儿子的肩旁,悠儿颤抖着将杰宸拥在怀里,十指轻轻抚过他的面颊、肩膀、手臂……
“为什么?”悠儿终潸然泪下,“你怎么可以离开母后?我的儿子,你去什么地方了?”
立于床前看着悠儿的悲痛欲绝,臻杰胸前如巨石压迫痛得喘不过气,丧子之痛,妻子之痛,让他这位九五之尊在这一刻感到自己是那么得无能。原来在帝位太久,竟要在儿子离世时才能感到一份父亲的责任,而在这之前,他对于儿子更多的是无止尽的要求。
臻杰将腰际自登基以来便佩戴着的龙佩解下,轻轻替儿子系在腰间,继而含泪扶着悠儿的肩头,“让孩子安静睡吧,你我如此不舍,儿子的魂魄如何能安然离去?”
悠儿绝望地闭上眼睛,在这一刻止住了泪水。
“儿子,并非你父亲绝情,也非母后无情,身在帝王家我们都无可奈何。好孩子,来生你我在做母子,只是……我们一定要远离皇室,做一对一生幸福的母子。”悠儿心中低呼,将儿子的身体缓缓放平,从胸前掏出一块贴身的玉佩放入儿子怀中,口中喃喃:“你带着父皇和母后的贴身物,来生我们好找。”
几番不舍在胸前起伏,让悠儿心痛得无以复加,可她还是镇定下了情绪,转身对臻杰道:“我不会有事,皇上去办正事吧!”
与妻子四目相对,臻杰读出她眸中的坚强,微微颔首,“你再陪陪儿子。”
然话音刚落,外头的嘈杂打破了沉寂,臻杰、悠儿、若晴俱皱眉,不敢想这样大悲之际,还有人敢在宸王府闹事。
即刻便有齐泰进来,躬身道:“王妃……王妃娘娘又指五殿下是杀害大殿下的凶手,又撕闹起来了。这会儿昕亲王同和亲王将他们分开。王妃娘娘体力不支,仅有侧妃守在灵堂。”
“她要闹到什么时候?”悠儿漠然地,冷冰冰说了这一句。
臻杰亦无比反感,叹道:“安排前来侍驾的的臣工到前厅,朕有事与众臣商议。另外杰宸身后事交由杰欢和臻云叔侄料理。”
齐泰才旋身离去,就听软软坐于一边的若晴冷声道:“皇上不抓凶手,难道要放任害死杰宸的凶手不管么?”
“你的说什么?”臻杰皱眉,“哪里有什么凶手?杰宸的死因大家都很清楚。”
“那皇上给臣妹一个理由,告诉我新兰为什么抓着杰项不放?”若晴并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她只是同情可怜范新兰,又和她一样悲伤过度。
悠儿忽而开口,冷声道:“那晴儿你给我一个杰项要害死他皇兄的理由。”
若晴不服,瞪着悠儿,“杰宸要做太子啊!杰项的娘倒底怎么死的你心里最清楚,难道你不怕这孩子报复你?”
悠儿一双通红的眼睛忽而射出凌厉,目光紧紧锁在若晴的身上,“皇姑可以伤心,可不能蒙住了你的心。如果你再这样糊涂,对得起杰宸?能让他安安静静地走吗?”
臻杰没有说话,轻轻握了握悠儿的手便离开往前厅去,若晴愣了半日,将泪水咽下后无力地问了一句,“如今好,你我都不必再挂念,一切都结束了,往后……我终可以和皇室没有瓜葛。”
悠儿起身走到若晴面前,伸手与她相挽,却相顾无言。
前厅,所有到达的臣工都按序侍立,臻杰坐于上首接受众臣的道慰,沉静半刻后,指了指齐泰道:“告诉各位大人宸亲王的死因。”
齐泰应诺,轻掸拂尘朗声道:“经太医验证,宸亲王因颅内受损而死,而颅内伤为昨夜于西郊马场跌落所致。因昨夜未曾发现,才导致今日伤势突发救治不及。”
众臣哗然,立于一侧的臻昕更是难以置信,他明白君无戏言的道理,也就是说皇兄已告示天下杰宸的死……是……
“朕以为杰宸身手矫健马术极佳,不会轻易从马上摔落。”臻杰冷声道,目光扫过众人,落在一脸不安和无比莫名的臻昕身上,“昕亲王接旨带人前去封锁马场,即刻执行。”
不管有多么不理解,不管有多么难以置信,臻昕没有选择拒绝的权力,他只能抱拳应诺,只能反身离开厅堂。
背后但听皇兄又朗声对群臣道:“朕本欲立宸亲王为太子储君,而今事已至此,朕要追封杰宸为诚孝太子,众臣可有何异议……”
臻昕没有再听到后面的话,更不知道群臣的反应,他只是还未从杰宸之死的悲伤中走出来,似乎又要卷入另一场风波去。
此时有央德公主府的马车在门前停下,若珣一下车根本顾不得与臻昕说话便直往府内奔去。
舒尔立在臻昕面前,面上的神色极其凝重,“你,要去哪里?”
“封锁西郊马场。”臻昕惨然笑道,“您去看看皇嫂吧!而今最痛的人莫过于她,可是皇嫂……却要表现得比谁都坚强。”
天若有情(三)
舒尔未语,他在臻昕眼里看见一丝不安,虽然不曾询问,但大体能猜出不安的缘由。于是轻轻搭过臻昕的肩胛,“我想事情没有那么糟糕,有机会我会问一问皇后。而且,我认为皇上或皇后会找你和韩小姐谈。”
臻昕淡淡一笑,点头表示肯定,随即晃过舒尔匆匆上马,带人直奔西郊马场。两年来,这是他第一次不愿意踏足那块美好的地方。本以为那里是“世内桃源”,是他此生可以舒心安心的地方。可现在马场竟然莫名地卷入杰宸的死亡,昨夜的误会尚未来得及对韩柔解释,此刻自己带兵前去,要她情何以堪?臻昕勒马苦笑一声:或许这就是身在皇室的悲哀,皇室之人除非死亡,不然一生都不得“自由。”
目送臻昕离去,舒尔轻撩袍裾跨步入府,赶上妻子后一起见过臻杰,又做了礼仪,向独自守在灵堂的金茉和在一旁陪同的杰欢等人道了安慰,便与若珣一同去最后看了杰宸。
当年众姊妹随父皇离京,京城内只留了若晴与若珣,若珣对杰宸的情分自然也不浅,一见躺于榻上的杰宸便泣不成声,与大姐姐相拥哭成了泪人。
舒尔何以不痛,但痛又能如何,而今的真舒尔早不是当年的莽撞热血少年。
“皇后何在?”他问一旁的侍女。
侍女答:“回驸马爷,娘娘去看我家王妃。”
颔首会意,舒尔转身对妻子道:“多陪一陪大皇姐,我去向皇后请安。”语毕对那侍女道,“请姑娘引我去。”
侍女不敢拒绝,遂带着舒尔往自家王妃的屋子去,方走到回廊下,却听舒尔道:“你去侍奉两位皇姑便是了。”
待那侍女离开,舒尔才缓步走到屋外,只因见此处廊下无人侍立,便知道是姐姐屏退了左右,但难抑心下好奇且又对臻昕做了许诺,他不得不听一听里面人所说的话。
才走近,就听一把女声悲伤而泣,定是杰宸之妻范新兰,“并非儿臣有意诬陷五弟,可是当时只有杰项在场。王爷他本没有受伤身手灵活着,怎么就能这样直挺挺倒下去砸着后脑?就算是摔了,五弟那么好的功夫,做什么不救呢?他都能在熊掌下救出一个丫头,怎么就扶不住一个要跌掉的人呀?母后哇……难道王爷他死得不冤不惨么?您要儿臣往后怎么办?好端端的人呀……王爷若是久卧病床我好歹心中有准备,可是……可是就那么突然,那么突然王爷就走了……母后……”话至此,范新兰已然哭得哑声,只听那肝肠寸断的哭泣绵绵不绝。
“你知不知道杰项是谁?”又听姐姐的声音响起,可却那样冷静与冷漠,仿佛她根本没有经历丧子之痛。
范新兰的哭声明显顿了顿,便听姐姐又道:“她是你父皇的儿子,是皇贵妃一手带大悉心教导的皇子。他比起杰宸,仅差在不是嫡出。但倘若没有杰宸还有杰安杰康,他就会比任何人都尊贵。”舒尔察觉姐姐顿了顿,不知是否在忍悲,“你这样激烈地闹,会把事情越闹越大,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退一万步,杰项因此获罪锒铛入狱甚至判刑问斩,我问你?杰宸还能活过来么?”
“不是的,母后……”范新兰哭诉道,“儿臣没想能得到什么,儿臣也知道王爷他不会再活过来,可是可是……母后哇,我们怎么能放着凶手……”
“住嘴!”舒尔一震,姐姐的厉声是他极少能听见的,只听她冷声继续喝道,“我不准你再胡思乱想,你父皇已然昭告众臣杰宸的死因,他是从马上摔伤惹出内伤救治不及时而发病死的。范新兰你给我一字一句地记住了!你还在这里对我哭诉?对我喊委屈?倘若你安安分分地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
舒尔明显感到,姐姐开始发泄自己的怨恨,正将一切痛苦都宣泄出来。
“他会出事么?一定不会!因为你能扶他一把。范新兰,当初我如何交待你的?我要你侍奉好你的丈夫,让他安乐安康……你做到了么?你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怀疑别人?还有什么资格对我喊委屈?”
“母后……”只听见范新兰的失声痛哭,渐渐的似乎也听到了姐姐的哭声,舒尔心中明白,姐姐还不至于迁怒儿媳,还不至于对已无比可怜的范新兰冷漠相对。
他已不打算再去见姐姐,折身沿着回廊缓缓离开,就让这对婆媳在私下好好宣泄悲伤吧。
此刻,舒尔更盼着能快些等到臻昕回来,也许等他回来,再看皇帝的下一道命令后,就大概能猜出他要封锁西郊马场的用意。究竟这一番“无中生有”是为了借机铲除朝廷隐患,还是针对臻昕,一切都掌握在皇帝的手中。
起码,在这件事上,乾熙帝已率先决断,彻底保护了自己另一个儿子不受伤害与攻击。但舒尔亦清楚,范新兰的反常行为还是会造成一定的舆论,与五皇子而言终究是弊大于利。
本来杰宸活着,储君之位虽然迟迟空悬,但大局已定。而今杰宸一死,忽然间这本渐渐在朝臣之间要淡去的迷雾,又朦胧模糊起来。自二皇子以下算及尚年幼的七皇子,谁才能最后坐上太子之位,便谁也不敢武断了。不过至少这一次乾熙帝的反应也传达了另一个信息,他是极重视这个庶出且生母出身低微的儿子的。在痛失爱子的情况下还能表现得如此冷静,非仅帝王之气概能解释。
毕竟对于朝野上下而言,杰项的养母是高贵的皇贵妃,而她的生母更是温婉淑慎的班惠妃,不管事实如何,世人所看到的,就仅是这皇室昭示于天下的一切。
但基于方才得知的皇帝欲追封杰宸为诚孝太子一事,舒尔心中暗自揣测,乾熙帝的目的许是要告诉其后将得到太子之位的皇子和所有的皇子,这个位置本不属于他们,本属于他们已逝去的大哥。如此对于将来的太子也好皇子也罢,都是一种终身的警示。
天若有情(四)
当臻昕带兵将西郊马场全面封锁后,却始终不见韩柔的身影。按理自己到来就该有人回定山公府通报,为何却迟迟不见她来?
“你们……”臻昕拉过一个较熟悉的马场师傅,问,“韩场主她……还在家中?”
那师傅因臻昕带人来封锁马场而有些慌张,但还尚清醒,摆手道:“小姐一早就来了,她一直在存放各位王爷马匹的马房里,您的兵将没有看见么?”
臻昕霍然转身去看,只见手下兵士正要进那间马房去,即刻赶了上去喝退众人,独自入内。
然眼中所见,是韩柔正将一壶茶水灌入牛皮水壶,又往干草垛上胡乱洒了一些,便将半开了壶嘴的水壶扔在了杰宸昨夜所骑的马匹身边。随即伸手安抚着马儿,口中喃喃,却听不见她说什么。
“柔儿,你在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