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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舒尔沉闷了半刻,终于道:“这几日微臣想了很多,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幼稚,方才在花厅看到您对太上皇情之深厚,更是觉得微臣之前所做所说都是荒唐,还给您添了诸多烦恼和困扰。”
“既是舒尔你如此明白了,当真是好的。只是你我日后相见不易,故然有件事情我须此刻问你。”茜宇的口吻很平和,但却停了下来。
真舒尔沉默着,而茜宇也在心里过着自己的话,她要用最恰当的话语来讲眼下的事情,因她明白眼前这个少年是骄傲的。
“太妃娘娘……”真舒尔终于转头来看茜宇,他那张俊秀绝伦的脸上浮现出一股少年老成之态,可改变了那青涩莽撞之气的,却仅仅是方才在花厅看到的一幕。他的口吻里没有无奈和妥协,似乎有了几分担当,“长公主她如美玉般无暇纯真,若微臣此生有幸迎娶公主,当用一生去呵护她。”
一股暖流涌入茜宇心中,眼前的少年不仅骄傲更是聪明的。“我能信你么?若珣嫁去金海当真会幸福吗?”
真舒尔答得很坦然,“会,一定会。”
茜宇心中大定,她缓缓起身,转身前口中道:“舒尔你记着,这不是你我之间的约定,更不是你对我的起誓,这是你对若珣的真心,即便有一日你负她,我也只会觉得是你在欺骗于自己而非对不起任何人。”
真舒尔眉头紧皱,默然应承,这一刻茜宇身上的光芒再次刺激了。一个方面临生离死别的女子,竟还有心思为他人谋划幸福,这样的女子,的确不是自己配得上的。
茜宇安步出门,却见父兄都在外头了,父亲疾步到自己面前,口中道:“宇儿,有件事爹要先告知与你。”茜宇大惑,却被父亲和兄长带离了客房,远远地立在花园一隅,听着父亲口中的话语,自己的心随之起伏不定。
再回皇宫,早已更深露重。今日不知为何,通往馨祥宫的路上灯火辉煌不似平日里的暗沉,不知是否为皇后安排,确实让茜宇安心许多。
馨祥宫里缘亦白梨等早已急疯了,待见茜宇回来也不敢多问,只是伺候了洗漱换了衣裳便要茜宇躺下休息了。
茜宇一概依顺,当半卧于床上时,方问缘亦:“昕儿睡了?”
“小王爷今日被皇后接去了。”缘亦面色不展。方才见到穿着带血衣裳的秦尚书时她就吓坏了,后来主子什么也没有问,只一句“带我去……”便匆忙换了太监服饰跟着秦尚书离去。缘亦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但她很清楚能让主子这样大悲冲动的,除了太上皇再没有第二个了。
“皇后亲自来接的?”茜宇慢慢地将身子躺下,她估计这些事情悠儿都已知道,只不晓得还有多少人知道,毕竟秦成骏穿着带血的衣裳进宫,太惹人瞩目了。
缘亦替茜宇掖了掖被子,口中道:“是古嬷嬷直接从书房接走的,倒是贵太妃来过一次,奴婢说您身子懒怠早早睡了。”
“姐姐?”茜宇心中一闷,若今日之事姐姐知道了当如何?
四年前赫臻重伤昏迷时,姐姐便日日跪在神佛面前祈祷,不仅没有休息甚至滴水不进,赫臻安然醒后,姐姐却病倒了。是啊……也只有姐姐会想法子做出那种奇怪的靴子让赫臻行步如常,她对于赫臻的爱不亚于我,不亚于梁绮盈,不亚于赫臻的任何一个女人。
茜宇摇了摇头,她不要再想别的,今**当是兴奋的。她见到她的赫臻并将他唤回了,亦如哥哥说的,赫臻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一切误会都只因他对自己无尽的爱意使然。赫臻本是帝王,帝王的爱是沉重而有距离的,茜宇明白,一直都明白。
“缘亦……我今日看到昕儿的父皇了。”茜宇脸上泛着幸福甜美的笑容,伸手拉着缘亦低低地说了一句。
第二十六章 求全之毁(二)
缘亦静静地听着,看到主子脸上的笑容,她完全安心了。这一夜茜宇睡得很安稳,没有梦魇没有哭泣,只有嘴角带着的淡淡的甜蜜笑容。
翌日清晨,茜宇如往常般一早起身,她亲自来到坤宁宫照顾儿子,见到悠儿时也只是笑言如常丝毫不提昨日之事,而二者是默契的,一个眼神便都晓得了对方的心思。
待几个孩子乘上轿子去往书房,茜宇也和皇后挽手同行,她们一步一步走向颐澜宫,却共同等待着一个声音。
“嗡……嗡……”终于在临近颐澜宫时,响彻皇宫的丧钟响起,摧人心肝的声音顿时震得整个皇宫宁静下来。
“母妃……”悠儿的声音还是有些颤抖,她拉了拉茜宇的衣袖。
明明知道这不是真的,可为什么心还是荡然不定,身体仿佛又被掏空了一次,茜宇只觉得一阵晕眩。
悠儿扶着茜宇,口中轻声道:“母妃,颐澜宫的宫门开了。”
茜宇满目含泪,她抬头望去,果然张文琴疾步冲了出来,一口气跑到两人的面前,面上五官拧曲,声音颤抖无力,“这是帝王薨逝的丧钟,怎么了?谁能告我怎么了?”
垂目间茜宇的眼里落下泪来,她摇头道,“臣妾不晓得……”
张文琴得不到答案,转而死盯住悠儿,眼珠都要落出来了,“到底怎么了?怎么了?”
悠儿饮泣,她“嗵”得一声跪在了婆婆面前,“母后节哀,父皇驾崩了。”
一时间天旋地转,张文琴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就此瘫软下去,吓坏了一群宫女太监。就在众人七手八脚将太后抬回坤宁宫后,另一个人如风一般冲了过来,她在馨祥宫找不到妹妹,便寻到了这里,恐怕这一生她都没有这样疯狂地跑过。
“宇儿……昨日你见到赫臻了是不是?他出事了是不是?这个丧钟是为谁敲响的?宇儿你告诉我?你告诉我?”璋瑢冲到茜宇面前时,根本顾不得瘫软在床的张文琴,也忘记了茜宇尚有身孕,竟扶着妹妹的双肩剧烈而疯狂地摇晃着。
“贵太妃,您要伤到主子了。”缘亦死命地掰开璋瑢的手,再这样摇晃下去,主子一定承受不住。缘亦昨夜才听主子甜甜地说着她如何为太上皇串好了珠串,彼时幸福的笑容还在眼前,为何上天一夜之间又要夺走她的幸福?她不是为赫臻哭泣,她由心地心疼茜宇。
“啊……你告诉我啊?”璋瑢早已泪流成河,她几乎是尖叫着质问茜宇,“你说啊……昨日你见他了?为什么不留下他?为什么不留下他?傅茜宇你说话啊!傅茜宇你说话啊……”
“啪”得一声,璋瑢挥手在茜宇的脸上甩一掌,“傅茜宇……你为什么不留下他?”然这一掌下来,她自己却安静了,继而只是用力地咬着嘴唇,面部微微抽搐着,目光凝滞。
“主子您没事吧!”若非璋瑢贵太妃的身份,缘亦定也要一掌回击了她,她扶着软弱无力的主子,心痛得被揉碎了一般。
茜宇怔怔地看着姐姐,九年来她第一次看到姐姐这样疯狂的举动,可是……她看起来真的很可怜,可怜的叫人心如绞痛。
面颊上挨了一掌,正火辣辣地疼着。可茜宇的心里更疼,如果爹爹昨日不告诉我,如果我和姐姐和张文琴一样情境下聆听今日的丧钟,我会怎么做?我又要如何来悼念我与赫臻的爱?赫臻的决定没有顾及任何一个爱他的女人的心,若非爹爹告诉我,我当也是这恸哭流涕的一个。可……这就是帝王,他爱他的女人,但他无法随心表达甚至仅仅考虑她们的感受。于帝王而言,江山为重,百姓为重,继而孝义治天下,繁衍皇室子孙,他们的女人在哪个位置?若在他的心里,又占几许呢?
“姐姐!”茜宇唤了一声,伸手拉起璋瑢那只在五月里却凉如冰雪的手,言语间泪如泉涌“我以为我留住他了……我以为……”
璋瑢甩开了茜宇的手,此刻的她憎恨每一个人。她一步一个踉跄地往外走去,那落寞到极致的背影竟能刺痛人心,这个女人何尝不以为自己的命就是赫臻的命,何尝不以为赫臻是她的天,何尝想过有一天爱人逝去,她要何去何从?
然璋瑢还未走到门口,皇帝便急冲冲地赶来了,这一刻只有茜宇、臻杰、悠儿知道其中的缘由,可他们必须做戏必须做得很真,但不管对谁而言,都是一个挑战。
张文琴在太医的金针下醒转过来,她的脸色依然苍白如纸,一看到儿子便腾地一下窜起了身子,死命地握着臻杰的手恸哭着问道:“是你下令敲响丧钟?你父皇去世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杰儿,你听谁说的?”
臻杰满面悲伤,单膝跪地扶着母亲道:“今晨傅王府急报,父皇昨日遇刺,重伤不愈,群医束手无策、回天无力。请母后节哀,父皇已然驾崩了。”
张文琴抱着儿子恸哭流涕,她是爱赫臻的,虽然知道自己永远无法代替堂姐,二十几年来她依然深爱着丈夫,便这份爱是沉重的,沉重到自己不惜违背人伦违背良心去捍卫。“为什么会这样,杰儿,为什么会有刺客?”她语无伦次地哭泣着,颤抖着。
这一刻颐澜宫里突然安静了,却不是因为皇太后歇斯底里的哀痛。众人在惊愕中看着贵太妃如风一般冲到茜宇的面前,她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犀利目光如同一把利刀,透着一阵阵凌厉的杀气。
“刺杀……是刺杀?”璋瑢死死盯着茜宇,浑身都颤栗着,“你看到他了是不是?秦成骏身上的血是赫臻的对不对?傅茜宇你回答我?他伤得很重?”
茜宇此时被姐姐恐怖的神色骇到了,一半出于对她的怜惜,一半来自内心深处的颤抖,她无力地点头,无力地开口,“是……他伤得很重,可是……我以为我留下他了,我以为……”
“昨晚你为什么不来告诉我?你怕我去抢他吗?”璋瑢此刻几乎疯魔了一般,平日里的端庄稳重荡然无存,或许是心底最后一道防线瓦解了,她再也不需要用面具来掩饰自己的无助和彷徨,此时此刻,许是人生中唯一可以痴颠的辰光了。
“皇上,是陈东亭……一定是陈东亭,是他干的,一定是他干的。”璋瑢转而对臻杰哭诉道,“皇上去抓他吧,为太上皇报仇啊……”
这一刻,所有人都认定贵太妃因悲疯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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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求全之毁(三)
内殿里的倏然安静,蕴含了无限恐慌。璋瑢疯狂的言语,便是宫女内监和太医们,都被吓到了。贵太妃清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这样的罪过便是诛灭九族也不算重。但愿这只是一句疯狂之语,没有根据没有由来,只因一个女人因爱癫狂。
就在众人发愣的一瞬,只听得缘亦一声惊呼,一双双眼睛顺看去,竟是皇贵太妃瘫软在了她的身上,那瘦弱的身子一点点地沉到了地上。
于是又起一阵惊呼,于是又起一阵忙乱,于是所有人的注意被分散开来。大家只顾着将皇贵太妃送回宫去,谁都知道此刻她腹中的孩子已然成了遗腹子,是太上皇于这个人世留下的最后念想。
璋瑢漠然地看着这一切,她无动于妹妹的晕厥,她恨茜宇,此刻她的心里只有恨。没有了爱,便什么都没有了。
“主子,我们先回去吧!”挽香满目通红,她哽咽着扶着主人一步步往外走,而璋瑢没有任何反抗,没有任何言语,更没有激动的情绪,她只是顺从地跟着挽香离去。神情哀怨,满面梨花,我见犹怜。
颐澜宫内殿里,只听得张文琴无尽的呜咽声,继臻海夭折,继容琴去世,她再没有这样大悲大痛过,便是姑母去世,她也只是落下几滴惋惜的眼泪。
“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