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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就留宿于叶某之处,你我秉烛长谈如何?」
「承蒙殿下不弃,微臣之幸。」
叶凤凉的性子是我行我素惯了,小太监也不敢违他的意,领旨退下了。叶凤凉瞧他们走远了,伸手放在肖桓轮椅的背靠上,轻轻推动着,边行边笑:「你倒打了个好幌子,入宫竟是为太后祈福来的呢?」
肖桓也笑起来:「不敢劳烦殿下为在下推轮椅,殿下快请放手吧。」
「你自己推得慢。」叶凤凉却是不肯松手,「这里又没外人,叫得这么拘束做啥!」
「宫里头有宫里头的规矩,我又比不得你,皇上面前放肆惯了的,便是太后,也要对你客气三分。」肖桓见他不肯放手,也不勉强了,乐得多个免费劳力。
「如今人人都眼觑着太子之位,我虽然无意相争,皇上与太后却也是防着我呢。」叶凤凉微微一笑,「方才太后席间满是试探之语,你没有听出来?」
「太后要力保住太子之位,自然顾虑颇多。」
「我已经为太子死过一次了,她还要如何?」叶凤凉一声轻叹,却是听得肖桓内心一颤,凉意直透心尖,丝丝入骨,慢慢侵入五脏六腑。
月光下,只见那人面上仍是挂着微微笑意,只有眼底一点点伤,一些些痛。
于是想起宫中的那些传言,皇上的十五弟,先帝曾亲封的玉亲王,还不足十岁便在当年的乱祸中被假冒太子弃于宫中,平息叛乱后,这位十五王爷便失了踪影,是生是死,是被乱军所杀,还是去了哪里,无人知晓。
直到皇上追封他为睿王,直到后来发觉他竟没有死,而是改名换姓为叶凤凉,习得一身武艺,皇上想让他恢复王籍,却被他拒绝了,直言自己不愿做什么王爷,只愿逍遥江湖,于是皇上便赐了凤凉城给他,任他衣食无忧,自由自在,也算是对当年亏欠的一种补偿。
只是……那样的伤痛,又岂是良田千顷,赏金无数所能弥补的?
肖桓这一世,除了为自家人费尽心思,从未对别人留过半分情意,此时此刻,却不由自主的语气便柔和了下来:「这皇宫终究不是你久待之处,你虽无意于太子之位,只怕背后想捅你一刀的人却多的是。寇温之事,逝者往矣,太后大寿后,你便回凤凉城吧!此后另寻佳人,莫再为了一人心心念念了。」
叶凤凉脸色陡变:「你这话什么意思?是要终止合作关系吗?」
肖桓一愣,见他面罩寒霜,不由苦笑:「合作?你我还有什么合作关系?你找到肖残骨又如何?那也不过是皇上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我与你,难道除了合作关系,就无别的相处之道了?」
叶凤凉闻言一呆,这些念头早在他心底转过无数圈,他也知道与肖桓再无合作的必要,却是不肯说破,只怕肖桓冷冷一笑,就此便与他形同路人。对于这个人的感情,如今他也胡涂了,分不清是怨恨,是好奇,是试探,还是……有那么一丝丝喜欢。
细细回想方才肖桓的话,心内忽然暖了过来,想要接他的话再说下去,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怔怔的瞧着肖桓。
肖桓淡淡的笑道:「这么瞧着我做什么?」
叶凤凉微微一笑:「没什么,你说的对。」
想起肖桓不曾对他隐瞒进宫是为了查探太子之疾,分明已不再将他视为外人,心下又平添了三分欢喜,心想这个狡猾透顶,处处算计别人,只肯为自己所重视之人动心思的男人,也终于开始将他纳入心中了吗?
肖桓见他面色温柔,满脸笑意,忽然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转过头去,岔开了话题:「今晚你也要去太子寝宫?」
「不急。」叶凤凉微笑道,「我说了要与你秉烛长谈的,太子之事,明日再说吧。」
「我可是领了太后圣旨的啊。」肖桓露出个苦笑,却并不坚持一定要去。
「那个老太婆,理她做啥?」
「哎呀,这话大不敬、大不敬啊!」略带笑意的声音响起,二条长长的人影在淡淡的月色之下,逶迤而去。
***
此时的太子寝宫之内,几个伺候在床前的宫人昏昏欲睡地摇着扇子,太子方才服下了照着御医所开药方煎的药,已经安睡下去了。
一个宫人半合着眼睛,头一搭,差点磕在一旁的柱子上,连忙打起精神,见一旁之人已经前后摇晃,快要睡过去了,忙偷掐了她一把:「精神点,不要命了?」
那宫人痛呼了一声,忙捂住嘴,偷眼瞧瞧太子并无醒来,嘘了口气,轻声埋怨道:「你吓死我了!」
「你还敢打瞌睡?皇上和太后都下了旨意,命我等轮流值守,不得偷懒。唉!这么没日没夜的守着,也不见太子好转。」
「你要死了,敢说这种晦气话!」那个宫人瞪了她一眼,「依我看,太子这哪像是生病?倒像是中了邪一般──」
「中邪?你别吓我!这宫中难道有不干净的东西吗?」
「嘘,别说了!」宫人急忙捂住她的嘴,「这些闲话,要是被人听了去,你我都别想活了!」
「我也只是偷偷和你说说……」宫女嘀咕了一句,不再说话了。
床帐之中,本应已经昏睡过去了的太子倏地睁开了眼睛,眼珠慢慢转动了两圈,又缓缓合上了。
***
万岁爷去向太后请了安回乾清宫,阅了一会折子,小太监呈上去的糕点半分未动,茶水倒是喝了一壶,脸色一直是沉着的。
大概是皇上和太后之间又理念不合了,几个轮值的宫人心里头暗暗的想──如今朝中为了太子废立之事,分为两派,一派拥立太子,一派拥立宁南王,太后和皇上之间表面上不动声色,私下里也是波涛汹涌。
太子的生母是太后的亲外甥女,进宫后虽被立了皇后却是一直不得宠;皇上最宠的是莲妃,本来是后宫嫔妃之中第一个生下皇子的,可惜小皇子刚满周岁,便无缘无故溺死在荷花池中了,莲妃受不住这刺激,加上身子本来就弱,几年后也郁郁而终,宫中有些传言,传言的矛头大抵指着皇后和太后,只是谁也不敢乱说,只敢放在心里嚼舌根。
至于皇上,明眼人都知道,皇上素来不大喜欢太子,想要废了他的念头,恐怕也不是一天两天,只是碍于太后以及朝中一帮拥立太子的老臣,一直没有动作,如今太子这一病,若是好不起来,倒是个废了他另立新太子的绝好机会。
又过了半刻,皇上的御笔重重落下,随手将折子丢到一边,终于开了金口:「传肖桓来见朕。」
候在一旁的李总管立刻领命而去。
半刻后,肖桓跟在李总管身后,推着轮椅进来了:「微臣见过万岁。」
皇上挥手叫两边伺候的太监宫女都退下,独留下了肖桓一人。
「昨日你在太后面前说了什么?」皇上锐利的目光扫向肖桓,「太子之事,朕再说一次,绝不许你在太后面前多嘴!」
「皇上明鉴,微臣绝无此心。」肖桓从容以对,「太后虽然希望微臣能查出太子病源,但微臣曾得皇上谕旨,怎敢胡乱行事?微臣但尽本分而已,还请皇上放心。」
「这可是你的真心话?」
「句句肺腑之言。」
「在太后面前,你也是这般回话?」
肖桓沉默了一下,露出个苦笑:「皇上,太后的脾性您也是知道的,微臣若敢如此回话,不是嫌脖子太硬吗?太后千金之躯,万一被微臣气出个好歹来,微臣如何担当得起?」
「哼,说得好听。」皇上冷冷一笑,「肖桓,你最拿手的就是『表里不一』四字,在朕面前一套说辞,在太后面前又一套,你以为朕心里没数?太后今早无故将朕斥责了一番,岂不是你挑唆之故?当初凤凉之事,朕已不与你计较了,肖桓,别以为朕真不敢拿你怎样!」
肖桓低眉敛目:「皇上要这样想,微臣也无话可说,微臣绞尽脑汁,但求在太后与皇上面前两全,若求句句真心,如何能得?皇上睿智圣明,臣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自然一眼便知,微臣又岂敢妄想能骗过皇上?」
皇上的脸色稍稍放缓:「你的真心是在朕这边了?」
「微臣的真心,日月可昭。」
皇上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好一句日月可昭,好一个忠心耿耿,肖桓,朕召你入宫,也是想让你瞧瞧太子蹊跷之处……至于该如何向太后回话,不用朕多说了吧?」
「微臣明白。」
「你聪明,朕向来欣赏你这点,小心聪明过头了也不是好事啊!」皇上眉头舒展开,意味深长地看了肖桓一眼,「凤凉似乎对你颇为欣赏,朕可不希望他也卷入此局,你明白吗?」
「经昨夜与凤良殿下秉烛夜谈,微臣发现殿下乃闲云野鹤之人,对太子之位绝无觊觎之心,皇上不必担心。」肖桓微微一笑,「这点,微臣敢用性命担保。」
「那就好。」皇上点点头,终于露出笑容,「上次谢家庄之事做得不错,不枉你肖残骨之名。」
「微臣份内之事,多谢皇上夸奖,微臣先行告退了。」
「下去吧。」
窗外,似乎有微风拂过,掀起一阵落叶轻飘。
第九章
肖桓推着轮椅出了乾清宫。
走到今日这个地步,他再无可能继续明哲保身,皇上与太后面前,说一句便要留心下一句,这项上人头,真不知还能保到几时?
苦笑一声,摇摇头,转个方向正欲往太子东宫而去,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笑声:「咦,这不是肖大人么?真是好巧,数日不见,本王甚是挂念呢。」
肖桓回头,只见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挥着纸扇,满面含笑的立于花丛之下,正是曾经化名宁风暗算过叶凤凉然后被他所伤,当今圣上的七皇子,宁南王赵明秀的同母胞弟,赵风宁。
肖桓脸色稍变,随即不动声色地微笑道:「小王爷,久不见了!听说王爷不久前遭人暗算,不得不卧床疗伤,在下担心得很,如今已无恙否?」
赵风宁咬着牙笑:「多谢肖大人惦记,本王身子已经大好了。肖大人这是要往何处去?」
肖桓不想回答,却也不得不回答:「微臣正要去东宫探视太子。」
「哦,巧得很,本王也正欲前去东宫,肖大人,顺路一道走吧?」
东宫之内,檀香缭绕,太子刚喝了药,昏沉沉睡在床上。轮值的小太监领着肖桓与赵风宁入殿,便退守到一旁。
赵风宁望了肖桓一眼,见他坐在轮椅上,面上毫无表情,于是微微一笑,在肖桓耳边低声道:「小心,闭住呼吸。」随即手指轻扬,殿内立刻散开若有若无的一阵微香。
肖桓以袖遮鼻,屏住了呼吸,只见东宫内几名宫人脸上渐渐露出恍惚之色,接着一个个倒在地上了。
「这里使迷香,也不怕突然有人进来撞破?」肖桓缓缓放下衣袖,看了一眼赵风宁。
「哪有那么巧,我与你不过说几句话就走,耽误不了多少时间。」赵风宁微微一笑,走近床前,低头看着仍在昏睡中的太子,倏忽间伸出手指,按中太子眉心。只见异样的红光从太子眉心间缓缓浮现出来,太子的脸上忽然现出痛苦之色,双眸陡然睁开,眼间全是戾光。
一声低吼,太子如同受到惊吓的野兽般,亮出锐利的尖牙,就要扑上来。
赵风宁身子往旁边一闪,急唤道:「肖大人,还看笑话吗?我可不是这家伙的对手!」
肖桓冷眼旁观:「小王爷既然有本事找出了本体,自然也有本事对付。」
「要杀他自然容易──只是这谋杀太子的罪名,你我二人都担不起吧?」赵风宁慌慌张张的躲避着太子的攻击,手指依然紧紧按住他眉心不放,「怎样让这家伙安静下来,肖桓?」
肖桓看赵风宁被太子扑来扑去,狼狈万分,不由心里有些好笑,但是这种关头实在不是说笑的时候,当下从轮椅上站起来,双指并拢,竖横于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