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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倚楼私以为,他已经很了解她了,心觉得实际情况跟她这番形容恰恰相反。不过宋初一那句“唯有你,才是我一生不敢求的奢望”一直回荡在心里,因此不管她说什么不切实的话,也就当大风刮过了。
“可是,赐婚的事情怎么办?”赵倚楼问道。
“我教你几句话,你亲自去拒绝,倘若君上依旧坚持,我自有办法。”宋初一道。
尽管她可以为秦国大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却依旧有着想要坚持事情,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对赢驷来阴的。
宋初一教给赵倚楼的那些话,婉转而坚定,赢驷一定能看出以赵倚楼的性子说不出那种话。如果之前赢驷不知两人的关系,通过这句话也能猜出一二。她也早已铺排好,一旦赢驷非要生生拆了他们,她就迫赢玺公主和亲。
这一手准备虽暗暗准备下,但宋初一仍旧相信赢驷是个擅于掌控人心的君主,不会把逼迫她到那一步。这君臣关系本是坦坦荡荡,一旦有了嫌隙,恐怕就再也不复从前了。
这样的选择摆在宋初一面前,她的为难与迟疑不能为外人道。前世,只因她错信情爱,致使自己最终一败涂地,惨死城头,眼下一边是知遇之恩的君主,一边是从重生之初相依为命的人,如何选择?
不事到临头,宋初一心里也没有个答案。
看来什么都占全乎也未必是好事啊……
膳后,赵倚楼返回军营。
次日朝会之后,便将宋初一教的那番话说与赢驷。
赢驷看着才一天工夫就平静下来的赵倚楼,缓缓道,“这话,是少上造教给你的吧。”
“是。”既是被识破,再狡辩也没有意思,赵倚楼不认为赢驷是那种容易糊弄的人,索性爽快认了。
“善。”赢驷面容冷峻,垂眼看着殿中与那个毫不畏惧与他对视的青年,“少上造天纵大才,然寡人忧心,她身为女子终究容易为情爱纠缠,遂使计一探。”
赢驷的观察力何其惊人,纵然赵倚楼面无表情,却还是让他捕捉到了一丝惊讶。
面对这样一个不擅伪装之人,赢驷感到很轻松,他忽然有些明白宋初一喜欢赵倚楼,并不单单因为他长着一张好看的脸。
赢驷不着痕迹的微微挑起眉梢,“难得赵将军一份真性情,不过,少上造之智非常人能匹配,将军若是仅凭这份真性情,与美人之流无异,以色相性情侍人,纵然能长久,终难互通心意,真乃憾事也!”
赵倚楼抿唇,盯着高坐上那位玄衣华服的年轻君主,沉默几息,嗤笑一声,“君上无需言语挑拨!赵刻不过世间缕尘,无大鹏凌空之壮志,亦无占全宋怀瑾之私心,惟愿随之,纵不能通心意,亦百死不悔。君上瞧得起也罢,瞧不起也罢,绝不能动摇我半分。”
君位的诱惑在眼前,赵倚楼眼也不眨的就抛弃,他从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是淡薄,他就是胸无大志的大俗人,又能如何?这世间容得下赢驷吞吐八荒的野心,就容不下他赵刻独善其身?
赢驷勾起唇角,“大善,赵将军当谨记今日之言,不离不弃。”
赵倚楼微微蹙眉,他是个心思单纯之人不假,但不蠢,能看出赢驷那笑容绝不是欣喜宽慰。
“臣告退。”不管如何,赵倚楼还是很佩服赢驷的胸襟气度,那日交手时,赢驷也没有少吃亏,正如宋初一所说,倘若赢驷是个心窄的,他非死即残。
也因此,赵倚楼对他的印象略略改观了一些。
回了府中,赵倚楼将事情前前后后一句不落的告诉宋初一,包括最后那个意味不明的笑。
虽则赵倚楼讲的很详尽,但观察分辨人细微情绪这种事情,还是要亲身感受才算数,她也就不妄自揣度君心。另外不管赢驷信不信,总之她得寻个机会表明一下自己谋事的决心。
没几日,宋初一便接到君书,因公孙衍离去,司马错补了大将军的位置,而宋初一接任国尉一职。
这个决定在朝中掀起不小的波浪,国尉是武职,没有人规定武职官员一定要武功高强能冲杀在千军万马之中,但看着宋初一那一副细胳膊细腿的样子,实在也太没有说服力了!
因此上任之后的第一日,便引来群臣“围观”。
秦律规定,不得以升迁、亲丧、乔迁等名目收受巨额礼品,以杜绝攀比、贿赂、奢靡之风气,因此这群人真的是纯围观啊!
宋初一咧着嘴应付了一上午,过午之后便闭门谢客,蒙头睡大觉去了。
第二日走马上任。
宋初一正在的《灭国论》实际是一种国策指导,为国家前进方向指路,其中不乏“铺路方法”,但毕竟是理论,要指着宋初一一个人去完成,一两年就能生生把她累死。
而张仪的纵横说,正是灭国论的其中一部分,他是行纵横之人,负责对外邦交。这个对外邦交,不仅仅局限于秦国和其他国家的关系,倘若列国之间有什么针对秦国的谋划,他也要设计破坏。
纵横家的学术也就那几篇书卷,很容易读明白,谁人阅读之后都可去行纵横之事,然则,行纵横不仅要有锋利口舌、渊博学识,要胸怀天下局势,高瞻远瞩,更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急智。能达到这些要求,方能成大事。所以说泛泛之辈行纵横,不过就是趋炎附势以图名利之辈。
第266章 赢驷的病情
宋初一自问这方面比张仪相差甚远,再加之衡量自己女子之身不便太过招摇,便自请了整顿训练秦军的任务。
《灭国论》强秦之策,第一步阔疆土、富民,如今攻占巴蜀,已经完成了一半;第二步便是“内外兼修”,对外暂时实行软政策,邦交斡旋,对内必须迅速强大军队,随时做好应战准备,双管齐下。
其中第二部分占据的篇幅最长,阐述最为详细。
赢驷博闻强记,即使只看过几遍,一闭上眼睛,亦能了然于胸。
角楼上,五月末尾的风带着初夏的温热袭面而来,细密的竹帘随风微动,案几上堆积如小山一样的竹简,一人单手支着头,闭目小憩,只是那眉心紧锁,那薄唇紧抿,并无一丝午后的惬意。
廊上一群宫女砖红色的曲裾勾勒出柔媚的曲线,为首的年轻妇人发觉里面的人睡着,便将手里的食盒交给身旁侍女,放轻脚步,缓步走入。
她跪在几前认真端详他。
他的长相真的很俊美,介于粗犷和文雅之间,通身的阳刚之气,并不像她从前看过的那些好读儒家书籍的男人温和有礼,他的气息侵略性极强,在他身边也很有压迫感,但令她莫名迷恋。
“不曾午睡?”赢驷尚未睁开眼,便开口说话。
魏菀吓了一跳,旋即道,“我听闻君上最近食欲不佳,便做了些清粥小菜,另用红果做了小点开胃,君上试试?”
赢驷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点头。
魏菀的芙蓉面上笑容绽放,立刻令人送了水进来,亲自服侍赢驷简单洗漱。
对于她这样的举动,赢驷从来没有拒绝,却也从未表示喜欢。魏菀乃是一国公主,纵然并非魏王后所出,但母亲出身高贵,她是绝对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第一次这样伺候赢驷的时候有些笨手笨脚,但他也不曾嫌弃。
无论是任何方面,赢驷都对她特别宽厚偏待,以至于魏菀渐渐以为。赢驷天生冷淡,不会笑,不会怒。
许多次,魏菀也想对他撒娇。但他不怒自威的气势,实在令人胆怯。
“君上……”陶监看着端到案几上小点,忍不住出声阻止,但又碍于是国后亲手所做,他只好点到为止,“这红果小点……”
魏菀抬头看向陶监,“有何不妥吗?”
陶监眼睁睁的看着赢驷面无表情的将小碟中的开胃点心一个个吃下,只好咽下到嘴边的话,“并无,奴多嘴,请国后恕罪。”
一盘小点、一碗清粥,一碟清烫的苦叶菜,赢驷吃的一点不剩。
魏菀令人收起餐具,还想再与赢驷说会儿话,见他漱口之后,竟又拿起了奏简,只好悻悻告退。
陶监看了赢驷一眼,悄悄尾随出去。
“国后慢行。”陶监道。
魏菀听见陶监的声音还以为赢驷传话,心里十分高兴,“何事?”
陶监将身子几乎弓到地上,这是除了匍匐之外最大的礼节,陶监身为赢驷的近身大太监,等闲是不需要行此大礼的。
“陶监这是作甚,快起来。”魏菀有些惊讶。
“请恕奴直言。”陶监依旧供着身子,声音不疾不徐,“君上最近胃肠不好,总是会痛,御医交代饮食清淡。”
红果做成的小点虽然酸甜可口,但不利于养胃,吃完必定不会舒服,魏菀是知道的,赢驷又岂会不知?
魏菀脸色微变,一则有些挂不住面子,二则她也亲自打听过赢驷身体状况,御医却只言他未曾休息好,“不是哄骗于我?”
“奴岂敢。”陶监惶恐道。
“那……君上为何还将那一盘都吃光了?”魏菀心想,倘若不能吃这东西,随便吃一两口不就行了?
陶监额头微汗,赢驷在外流放好些年头,是个从不挑饭也不剩饭的主儿,不管好不好吃,一向连汤汁都不剩下。
略斟酌一下,他道,“因为是国后亲手所做,君上不想拂了国后美意吧。”
魏菀心中又酸又甜,不禁自责起来,对陶监语气分外柔和,“君上身体不妥,你只管禀了我。”
“喏。”陶监恭敬应声。
抛去情爱不说,赢驷的确是个好夫君,母国在她嫁过来没两个月就对秦国用兵,若不是赢驷对她特别偏袒一些,绝不是今日这样风光惬意。如此种种,魏菀的心早已偏到秦国。
陶监离开,魏菀看着角楼许久,才顺着游廊返回后宫。
转弯的时候,正遇上一高一矮两人,高壮一些的男人高冠博带,却正是樗里疾,矮瘦一些的穿着窄袖口的玄色劲装,一张脸素淡无奇,唯有一双眼睛透着清亮。
“见过国后。”两人齐齐施礼之后,退至道旁。
“丞相多礼了,这位是?”魏菀问道。
樗里疾道,“这是国尉宋子。”
“国尉之名如雷贯耳,失敬。”魏菀颌首还了方才的礼。
她在宫里只听说宋怀瑾年纪轻轻,下意识的便以为至少也与张仪年岁相仿,三十余岁如此名声也算年轻,谁想竟只有二十左右。
“宋怀瑾见过国后。”宋初一不着痕迹的打量魏菀一眼,觉得勉强不算糟蹋赢驷。
魏菀方才见两人步履匆匆,略见了礼之后,便带人离开了。
宋初一和樗里疾到了角楼下,等侍卫通传一声,只须臾便得以入门。
两人顺着松木楼梯上了二层,一抬眼就看见赢驷气色不太好。
未及行礼,樗里疾连忙问道,“君上这是怎么了?”
樗里疾是赢驷的亲兄弟,又是一国丞相,这样也不算施礼,既然他开了头,宋初一就不能干巴巴的行礼了,“君上可曾叫了御医?”
“无碍,坐吧。”赢驷道。
樗里疾不放心,问一旁的陶监道,“我方才见国后身边侍女提了食盒……君上几时开始不舒服?”
陶监很为难,总不能说君上自己胡乱吃东西吃的吧?他只好说实话,“用膳之前就有些不舒服了,用完膳后便更重了些。”
“请允许臣替君上把脉。”樗里疾不得不多想,那国后是魏公主,万一为母国弑君呢?
赢驷颌首,伸出手来。
探脉不是樗里疾的强项,但比一般医者要稍好些。
“尚好,是老毛病了,君上今日是不是食用了刺激肠胃之物?”樗里疾问道。
第267章 大师兄来了!
宋初一道,“大业是几十年乃至百年之功,君上当以顾惜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