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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阳王自幼文韬武略,可惜蜀王一直忌惮其父,他便听从了父亲的意思,很少露锋芒。朱恒决定若是没有时机,便让儿子一辈子做个闲散王族子弟。
这一切虽然都是朱恒授意,但作为一个孩子,从小到大能如此沉稳的掩藏住自己的聪明智慧,绝对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屠杌利如此精心谋划,是想让我们相信他的确是在竭尽全力的保护太子,转移我们的目光,让安阳王顺利逃离。倘若计划成功,反正王族血脉多弄出一个赚一个。”张仪半开玩笑的道。
“也是,蜀太子跟他爹一样是个窝囊废,弄出去也不顶大作用……那留着安阳王不是养虎为患?”张燎粗声粗气,担忧都写在脸上。好不容易打下蜀国,可别再出什么岔子。说罢,又嘀咕道,“屠杌利这一点和吴起真是一样。”
当初吴起在楚国变法,在楚悼王葬礼上被老氏族围杀,他便利用楚悼王的尸体做了最后一搏:乱箭之中。他趁人不注意把箭插在楚悼王尸体上,大吼一声:老氏族损毁先王身体,欲图谋逆!
结果他被乱箭射死,也拉了全楚国上下的所有老氏族做陪葬。
“安阳王手里没有多少兵马。暂时对我们构不成威胁。”司马错缓了缓情绪,笑道,“这回都尉墨击杀屠杌利那一战当真打的漂亮。”
众将也都听说了赵倚楼的威猛。但也有人心里不以为然,那些都是残兵败将,屠杌利也被秦国主力军逼的不眠不休的作战,那种情形,拉他们其中哪一个过去都能打个完胜。
“灭蜀功成,速将消息传回咸阳。”司马错看着左手边的军令司马道。
“嗨!”军令司马领命。
司马错继续道,“给众将士饱餐饭。好好休息两天,准备往巴国行军!”
“嗨!”众将抱拳齐声答道。
待将军们陆陆续续退了出去,司马错转头为张仪,“后方已经开到,前日我收到消息。楚军已经稳居上风,我认为此时应该立刻急赴巴国,张子怎么看?”
“嗯,依将军意思便是。”张仪道。
司马错其实极有谋略。在宋初一的铺排之后,蜀国早已经大厦将倾,就算没有军师随行,司马错也能够拿下蜀中,张仪很清楚自己对兵事远远不如纵横擅长,所以只适时的给出意见。
“去看看都尉墨吧。”司马错起身道。
张仪点头。领着金戈与他一同去赵倚楼房间,然而两人到时,却扑了个空。
赵倚楼在与屠杌利一战之后便昏睡了一天一夜,醒来第一件事便是问了宋初一的住处,披上外袍,急匆匆的跑了过去。
原本那场仗是计划好。准备用弓弩手箭雨围杀屠杌利的,就算他再强大,面对铺天盖地的箭雨,也必然被射成刺猬。可是赵倚楼不仅违反了和宋初一的约定,也擅自更改计划,不管是于公还是于私,他都有错处。
而宋初一平时虽然看似散漫,实则是个极有原则的人,对于兵事更是说一不二,赵倚楼这次的私自行动正是触到了她的底线。
赵倚楼心里很清楚,这一回是真的把宋初一惹怒了。
“都尉,军师早就吩咐了,不想见您。”
赵倚楼还刚走到廊下,守卫的士卒便拦住了他。
“请,请去通报一声……”赵倚楼除了行军作战,其他时间极少与陌生人交流,说话的时候明显神色有些不自然。
士卒以为他是尴尬,想到赵倚楼对屠杌利的一战,心中也很是仰慕,于是神色为难的道,“都尉,不是属下不想帮您通报,只是军师把话说的实实的,属下也无能无力。”
士卒顿了一下,小声道,“要不您打进去?咱们区区几个也拦不住。”
沉默片刻,赵倚楼摇摇头,立在门前不走也不再要进屋。他已经把宋初一惹怒了,再莽撞冲进去,恐怕只会火上浇油。
士卒见状便不再劝,退回位置上继续站桩子。
下午,张仪领着金戈过来找宋初一用餐、聊天,看见一袭黑色劲装的赵倚楼杵在门口,不由问道,“都尉怎么站在这里?”
宋初一虽然生赵倚楼的气,但她到底没有将他私自行动的事情抖开,也适当的约束了当日那些人。绝大多数的兵卒都只会对主将唯命是从,并不会想的多深远。
然而风声是不可能不露的,张仪见着眼前这情形,也猜到了几分。
“禀先生,张子来了。”卫士朝屋内禀报。
“请他进来。”屋内传来宋初一的声音。
赵倚楼微微抬眼,又飞快的垂了下去。
张仪见赵倚楼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便径直进屋去了。
“怀瑾。”张仪见正堂无人,便看向偏室。青纱帐半挽起,高榻上一袭玄色大袖的宋初一在窗边跪坐,面前的棋几上满满的一个残局,残局之上扔着一条黑色布带,正是她平时用来覆眼用的。
苍白的阳光从细竹帘中漏过来,留下一条条细细的光线。
宋初一虽然看不见,但还是习惯性的把头转到声音的方向,“大哥自便。”
“嗯,你我兄弟不需见外。”张仪说着,脱了鞋履上榻在棋桌的另一边席上跪坐,伸手将黑色布带挑开,仔细看了一眼这棋局,诧然道,“这是怀瑾摆的?”
“是,大哥瞧着如何?”宋初一淡淡笑道。
“怀瑾真乃天纵奇才!”张仪并不是夸宋初一这棋局摆的多么精妙,而是一个眼盲之人能在棋盘上摆出棋局这件事情,本事就很不可思议。
“棋盘上的线有凹坑,若是有心为之,有岂是难事?”宋初一摸了一粒白子,准确无误的放在一个空位。这是她练习了一天一夜的结果,不过是从摸索到习惯了位置、距离而已,但倘若挪了个位置,照样摸不准。
张仪看着她眼底淡淡的青色,沉吟着道,“都尉墨在外面。”
第222章 像别的娘们
“嗯。”宋初一淡淡转移了话题,“我歇上几日,便回咸阳去,大哥与司马将军多多担待了。”
张仪叹了口气,“现在回去不是太可惜了吗?是否这眼疾耽误不起?”
“不。”宋初一打算和张仪把自己的计划都说清楚,于他于己都有好处,“策士行走列国,所为者,不过名利耳。怀瑾也想功成名就,然而思来想去,我若立刻大露锋芒,于秦于己都不利。”
“因为《灭国论》?”张仪道。
宋初一点点头,“不错,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况且,纵然《灭国论》的详细内容世上仅有两人知晓,可单就这三个字,便能让居心叵测之人造谣针对秦国。秦国拿下巴蜀之后也需一段时间休养生息,将巴蜀真正融入秦国。倘若现在就将我至于高位,引来列国攻击,实在没有任何益处。我现在自动退了,免我之灾祸,免秦之灾祸,也免君上论功封赏时为难。”
《灭国论》,顾名思义就是灭人国家的言论,秦国重用这样一个持如此言论的策士,定然会被列国指责为狼子野心。
纵然哪国有什么样的心思,彼此之间都心知肚明,但绝不能被人捉住实证。
“怀瑾啊!”张仪伸手拍了拍她瘦削的肩膀,除了长叹,竟是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宋初一笑道,“大哥日后可得带兄弟一起荣华富贵啊!”
“那是自然!”张仪入秦,就是奔着秦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来的,拿下蜀国之后,他功劳绝对能抵得上公孙衍大胜魏国的两场仗。
宋初一从一开始就已经给自己定位了,她身为女子身,站在万众瞩目的位置上必定要迎接无数的探究,譬如何等出身?祖籍何处?师从何人?她可以说下无数谎言。甚至可以为自己捏造一个假身份,但假的永远真不了,或许可以瞒一辈子。但她不打算把自己的精力都耗费在这些事情上面。
“能耐得住名利之诱,将来名利也不过是囊中之物。”张仪看了一眼棋盘,“怀瑾会下盲棋否?不如就着这残局,你我对弈如何?”
“姑且一试。”宋初一道。
下盲棋不仅要智慧,更要超强的记忆力,宋初一从来没有特别练习过,自然不会夸下海口。
“两位先生。可用食?”门外护卫问道。
宋初一道,“隔一会。”
“嗨。”外面人答了一声,将食物又端了回去。
两人就着残局下了起来,张仪每落一子,便报出自己所落的位置。
刚刚开始的时候。宋初一应对的很快,但是随着棋盘上的子越来越多,几番厮杀之后,她落子的速度渐渐缓了下来,因为要记的东西越发庞杂。她本来记忆力就不差,半个时辰之后,已经琢磨到一些诀窍,脑海中俨然一个完整的棋局,与双目明视并无差别。
因着宋初一需要分神记忆,还不到一个时辰便败在了张仪手下。
“怀瑾落子已经又开始顺畅,这几日我有空便来同你对弈,不出十局,你定然能够更胜从前。”张仪信心满满的道。
“嗯。”宋初一舒了口气,往后面的靠背上仰靠着,“大哥。先用膳吧。”
张仪往门外望了望,外面夜幕降临,廊上点起了灯笼,屋内门前地面上投下了赵倚楼淡淡的影子。
“怀瑾啊,都尉还在外头,要杀要剐给个痛快啊!”张仪忍不住又提了一句。他生平最佩服勇士,对屠杌利不能收归秦国,一直觉得遗憾,但赵倚楼在武力上俨然与屠杌利伯仲之间。
对于张仪这样的策士来说,将领有勇有谋最佳,但这“谋”要用在兵事上,不能有自己的一套邦交理论!这也是张仪之所以交好司马错,而容不下公孙衍的本质原因。严格来说,公孙衍是文武双全的谋士,而不仅是将。
张仪见宋初一抿唇不语,补充了一句,“都尉墨受了重伤,外面夜露深重,怕是于伤口不利。”
“看在大哥的面子上,我也就退一步。”宋初一便卖张仪一个面子,“劳烦大哥唤他进来。”
“好。”张仪穿上鞋履,走到外间,扬声道,“都尉请进。”
候了几息,居然没有人进来!张仪愣了愣,又道,“怀瑾请都尉进屋一叙。”
他话音落,看见地上的影子动了。少顷,一个俊朗的黑衣年轻人抬腿走了进来,看见张仪微微一拱手。
张仪拱手还礼,请他进了偏室。
“怀瑾。”赵倚楼只看见藏在阴影里的一个身影,看不见神色。
砰!
宋初一一掌猛的拍到棋桌上,突如其来的巨大的声响把张仪和赵倚楼都吓了一跳。抬眼望去,黑白棋子散落满榻,有些滚落到地上,啪嗒啪嗒的弹跳着,在安静的屋内显得动静很大。
“你们聊,我先去用饭!”张仪说罢,立刻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他不知道赵倚楼和宋初一是什么关系,但他落难时便见到这两人共患难,军中又传说他们是刎颈之交,这关系比结拜兄弟还要深厚一层,他自然不合适杵在这里。
赵倚楼见宋初一发火,心里反倒松了一口气,轻声问道,“你手疼不疼?”
宋初一暴吼,“疼!疼死你个鸟!”
“操蛋玩意!你他娘要是死在屠杌利剑下,老子就是从鸟疼到腚,也跟你没有一根毛的关系!”宋初一扭头,即便看不到他,也能够感受到他在哪个方向。
赵倚楼涨红了脸,梗着脖子嘴硬,“我要是不亲手报仇,下半辈子都不能安心!”
宋初一怒道,“小王八犊子!你倒是安心了!你万一要是死了,老子下半辈子就能安心了?你要这样想,他娘的趁早滚蛋!老子早早的舒坦!”
纵然是在骂人,但意思里的关怀让赵倚楼不禁笑起来。
白刃欢脱的蹦跶进来,见气氛不大好,放慢了脚步,蹭到宋初一腿边。
“笑!”宋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