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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清,我知道你很任性,但是适可而止吧。因为对你心存愧疚,所以你妈妈只好妥协,让你这样一直待在医院里,可你根本没有病,为什么要住在这里?难道你要在这里住一辈子吗?”
谢语清动了一下,微微侧过头,季悠然心里顿时紧张起来,她有在听他的话,听进去了吗?谁知接下去,他听见的却是一句:“不要管我。”
谢语清低眉敛目,声音犹如梦呓:“你每次来都在说教,我听得很烦。”
季悠然本已动怒,但到最后还是忍了下去,凄然一笑道:“是吗?很烦吗?那我不说了。事实上——”事实上,也没什么机会可以说了。他的第二件事就是跟她告别,可是看见她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那话便跟堵在喉咙里似的,再也说不出去。
罢了罢了,即使说了也不能改变什么的话,那么,不如不说。
他站起身,轻轻地说:“对不起,打搅了。”走到门边,最后回望她一眼,她还是没在看他。
“再见。”
房门“喀”的一声合上,谢语清静静地望着窗产,原本淡漠的表情渐渐起了变化,她抓着被子,把头埋进枕头中,开始无声地哭。她也不想这样对待季悠然,可是除了这种方式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
对叶希的罪恶感依旧存在,只要它一天不消失,她就一天没办法接受季悠然。她知道自己无可救药,她知道自己别扭得让人讨厌,也只有季悠然才会那么纵容她,然而再这样下去,他也会对她彻底失望死了心。一方面,她追求的就是那样的效果,另一方面,却因为想到季悠然将不再爱她而感到痛苦。她就沉浸在这样的矛盾之中,恨不得就此死去。
生命原来可以这般脆弱。
手无意中碰到枕下的硬物,拿出来,是那本她没看完,也不敢再看第二遍的日记本。她盯着那本日记很长一段时间,几乎忍不住要伸手去翻了,却又硬生生地停住。
不,她不要看!这样的痛苦已是难熬,再看下去情况只会更加糟糕。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又开了。有那么一刹那她以为是季悠然去而复返,一颗心早在她的理智所能控制之前便雀跃了起来,无法言喻地感到快乐。然而,抬起头,在看见来人的脸时,那些个五彩缤纷的气泡就全都破碎掉了,难掩地失望。
‘很意外吗?是我。“来人是季洛。
谢语清不着痕迹地擦干眼泪,转头不接话。
季洛走到她面前,表情很淡,说的话也仿佛很随意:“我刚看见我老哥离开,我知道他来看过你。”
那又怎么样?他想说什么?
“我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还没告诉你那件事情,对吧? ”
什么意思?她不禁抬眸,那件事情是什么事情?
季洛露出带着几分狡黠的笑容,慢悠悠地在床边坐下说:“我想他肯定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不过你应该不会那么健忘才对,难道你已经不记得了?我老哥要跟李教授一起去剑桥的事。”
谢语清猛然一震——连日的种种打击使她一味沉浸在叶希死了的悲伤当中,根本忘记了还有那么一件事情!季悠然要走了吗?这个念头一经跳出,整个人就如同刚还在悬崖上吊挂着,但突然间又被抛入了波涛汹涌的大海之中,无可避免地颤抖起来。
季洛将她的一切都尽收眼底,目光明亮了几分,“明天下午,两点四十的飞机,毕竟这么多天的交情,去不去送机,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这句话后他就站起来准备离开。
谢语清突然咬牙说:“我不会去的!”
季洛耸耸肩,做了个无所谓的表情。“反正消息我是通知到了,去不去随便你。”他打开门,回头眨着眼睛露齿一笑说,“不打搅你养病了,请继续。”
他的话分明充满嘲讽的味道,但听在谢语清耳中,却觉得说不出的辛酸。季悠然真的要走了吗?明天就要走了吗?那么快!不……不对,不快了,早就知道他要走的不是吗?只是私心里一直很美好地以为他会陪在自己身边,一直一直那么陪着,无论什么时候,无论遇到怎样的境地,只要她一转身,一回眸,就能看见他那温暖的微笑。瞧她多任性,多自私,把那么宝贵的相处时间以最最不堪的方式挥霍掉了……
闹得这么不愉快啊……连分别,都分别得这么充满遗憾啊……
“季大哥……”她哭出来,捂住自己的脸,痛苦得连坐都坐不住,“我该怎么办?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办……”
他于她,一直是最安静舒适的港湾,最明亮温暖的灯塔,如果失去他,她以后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子?然而,为什么到这种时候了,还是做不到去挽救些什么?是因为叶希吗?因为叶希就像枷锁紧紧套牢了她,她只能看着自己被孤独地绑在那个柱子上,离所有的人都越来越遥远。
诅咒……毕竟是一场诅咒啊!
明天,下午,两点四十。
不,她不去。她不去……
谢语清狠狠咬住下唇,咬到流出血来,然后她从枕头下抽出那本日记,沉声道:“好啊,既然要我沉沦,那就彻底点好了,带我去地狱吧,叶希,带我彻底沉沦到地狱里去!”
这一次,不再迟疑,她翻开了日记本。
十一月,校医院的那一次相遇,叶希写:“再度相逢。无数次想过,如果真再见到时,会是怎样的情形,但直到事情真实发生后,我才知道所有想象出来的感觉,根本不能被称之为感觉。再见她的那一瞬间,仿佛天崩地裂。无法正视,也不肯相信,于是寻了个借口自欺欺人,便以为自己依旧是怨恨她的。今生今世,是不是之前是为了等待这一面相逢,之后是为了怀念这一面相逢,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翻过去,那页的背后写着:“清清,你也许永远不会知道,那一眼间,看在我心中,你之外的天地,再无颜色。”
叶希……
多好,她继续掉下去了,这些话如催命符咒,拼命地拉着她往下堕落,然而这一次,她已不再害怕。就让她堕落到底,永不超生吧。她不再挣扎了。
谢语清一边看一边哭,渐渐的,哭变成了笑,笑变成了呻吟。最后一页,停在三月,写于病榻之上。
“如果此生还能有一个梦想,我希望真的能住进清清允诺了的那幢房子里——虽然我知道我再也不可能与她一起同住。所以,清清,一定要为我设计那幢房子。”
她的心像被鞭子狠抽了一记,当日的情形在脑海中浮现,她曾经那样信誓旦旦地承诺啊,看看现在都变成什么样子了!她的手开始拼命地抖,足足花了五分钟时间才把那页翻过去,果然,后面也写满了字。
“也许很久很久以后,我还会问你那句话:”你过得好不好?清清,你过得好不好?“你上次回答我:”不好,叶希,不好,我过得很糟糕,一直一直都很糟糕。“我希望下次再问时,能听见你说:”很好,叶希,我最近都过得很好。“然后我也会
笑一笑,对你说:“真巧,我最近也过得很好呢。”清清,要对自己好好的,要让自己好好的。我要你幸福,一直一直很幸福。“
时间:4月4日。
叶希动手术的前一天。
日记本从谢语清手中滑落,“啪”地掉到了地上。夕阳从窗外照进来,映着她的脸,明晃晃地闪着光,然后,渐渐暗下去。
第十六章 只有幸福可以折回
第二天,下午1点半时,季洛同夏梓彤一起来到校医院。夏梓彤很不解地问:“为什么来这里?是要看谢语清吗?”
“只是散步而已。”季洛勾着唇角笑,看在夏梓彤眼中,根本就是标准式的狐狸笑容。季洛买了两听饮料,拉着她在草坪上的长椅上坐下,可惜天色不好,阴阴的,晒不到太阳。
“那现在为什么坐在这里?”
“看风景。”季洛眨眨眼睛,神秘兮兮地说,“过会儿还会有一场好戏看,错过就可惜了。”
远远的二楼某病房里,叶希的日记放在床头小几上,摊在写着字的最后一页,而谢语清就那样躺在床上静静地望着墙上的大钟,看着秒针一格一格走过去。
二点四十分,扣除提前五十分钟的登机时间,扣除路上所花费的时间,也就是说,她必须在一点半前出发,才有可能赶得及去送机。然而,身体仿佛僵硬了一样,躺在床上无法动弹,只能任由时间一点点地流淌过去。
恍惚间,很多场景一一浮现——
来Q大报道的第一天,她随便找了一个正在画画的男生问:
“请问,法学系的新生该去哪报到?”
那男生抬起头来,是那样一张恬淡温静的脸。
“跟我走吧。”他笑,笑得像春风。
第二次相遇便是季洛将他介绍给她:“这是我哥哥季悠然,建筑系的研究生。”
他的眼中虽有惊诧,但依旧温文地笑着说:“你好。”
第三次相见,因为接到了高阳的示威电话而心情很差。也许她只是一时冲动,也许是下意识地觉得对方可靠,她第一时间里选择了让他陪自己去蹦极,而不是找季洛相陪。
她告诉他,爱情是门学问,她要修出完美学分。世事就是那么奇妙,当时的他对她而言和个陌生人并无两样,她却可以那么坦然自若地告诉他自己的心事——她想好好谈场恋爱,只是那样而已。
原来她对他早巳信任,远在自己发觉之前。
第四次相见,又是尴尬的局面,高阳的出现让她备受折磨,哭在人前。而那个人,偏偏又是他。换做别的什么人,她不敢肯定自己会不会还那样无所顾忌地哭出来。
那也是她第一次领略到那个男生的温柔,他的体贴和细心非常巧妙地安抚了她的忧伤,丝毫不让她觉得尴尬。如果说,之前的季悠然于她而言尚不具备什么特别意义的话,那天起,因为他分享了她的眼泪,所以成了她的同盟者。
第五次,暴雨之夜,她等在蹦极塔下,季洛和夏梓彤的旧情复燃给了她巨大的刺激,感觉自己被整个世界所抛弃。就在最无助最彷徨最痛苦的时候,是他第一个出现在她面前,他气喘吁吁地脱下雨衣包住她,雨衣上甚至还残留着他的体温。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么温暖,像千万只极乐鸟在歌唱一般,融化了她本已寒彻到底的心扉。
从此,这个叫季悠然的男孩子开始正式介入她的生活,成为她生命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有他相伴的日子,忽然间变得晴朗起来,她的人生开始有了目标,有了理想和对学业的热诚。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没有回家过年而为转系努力打拼的冬天,真是最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她经常笑,笑得没有困惑和阴影……
谢语清双手握紧成拳,将头深深埋入被子里,越想越是急噪,越想越是激动,那些往事就像石子一颗颗地扔进心湖中,泛起层层涟漪,颠簸得她整个人悸颤不宁。
铛铛铛铛——墙上的钟响了起来,时针指向两点正。
她死咬着下唇,去?不去?去吗?不,不去……
风从半开着的窗口吹进来,吹得日记本飒飒作响,她不禁扭头,正好看见最后一页上的文字:“……清清,要对自己好好的,要让自己好好的。我要你幸福,一直一直很幸福。”
幸福,简简单单两个字,但要得到,多么艰难。叶希啊,叶希……她该怎么办?
依稀中,有人叫她:“清清……清清……”声音缥缈,仿若来自天边。
她抬头,竟然看见叶希远远地从窗外走了进来,站在她面前,对她微笑。他那么美,至今为止,叶希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