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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谭纵心里暗道一声,睁开眼,叫了瘦腰去摆好椅凳,又让花蕊去准备茶水,这才亲自把院门打了开来。
门外站着的正是蒋五,高塔似的胡老三则在后头戒备着,一双铜铃大眼正咋咋呼呼地不停扫着院子外头几个探头探脑的客人——院子外头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守着,就期盼着能见上苏瑾或者清荷、莲香一面。
“公子若是再来晚些,怕是我都要睡了。”谭纵说笑了一句,挥手把蒋五迎了进来,又对着胡老三道:“梦花还未谢过胡壮士搭救莲香之恩,且受梦花一谢。”说罢,便学着胡老三这等粗豪汉子的习性抱了拳,又作势震了震手臂,倒也算是中规中矩。
有蒋五在面前,胡老三自然不好多话,只是裂开大嘴还了谭纵一礼,双眼却是直视前方,未往客厅里还未来得及撤走的众女瞄上一眼,显得十分有礼有节。
待苏瑾三个全部都撤进了苏瑾的主卧,蒋五这才随着谭纵进了客厅。这时客厅里已然备好了桌椅茶水,谭纵在主位坐了,又请蒋五在左边坐了,这才把几个伺候的丫鬟一起撵进了厢房,然后开口道:“曹大人怎的未来?”
那边蒋五显然得了曹乔木的授意,表现的也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架势,脸上似笑非笑的,一把折扇合了起来正拿在手里把玩。这会儿听见谭纵开口,蒋五才抬起眼皮看向谭纵道:“他自然是去办事了。只是怕谭先生等不及睡了,便嘱我先来与先生聊聊,好解先生寂寞。”
见蒋五拿自己开门时的打趣反回来打趣自己,谭纵也只是笑笑,似这等打机锋似的对话原本就不是他的兴趣所在,他也没多少经验,因此也不去理会蒋五话里头的挑衅,只是暗暗思索蒋五独自前来的理由。
以曹乔木手底下那些人的身手,谭纵相信要去府衙后院拿个帐薄绝对不会是什么难事,便是宵禁了只怕也难不住他们。似他们这些人,从来都是明暗两部的,明面上一伙,可暗地里必然还有一部分不为人知的人。
这些人各有身份,可只要朝廷需要,自然就会成为暗手。而以“后世”明代令人恐惧的锦衣卫为例,几乎便是同时行使着间谍、杀手等各种职业才干的事情。而这监察部门看似活在阳光下,即使太祖皇帝建立之初是为了严防外放官员贪污舞弊,可这四百多年过来了,只怕也变了味了,在阳光的背后必然也隐藏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既然取帐薄不是难事,那曹乔木为何会让蒋五一人前来?
谭纵隐隐觉得自己似乎中了曹乔木与蒋五的算计,可偏偏一时半会却又想不明白,只能与蒋五说些毫无营养的话打发时间,也免得蒋五看出破绽。
就在说话的空当,院子外头忽然又传来几声蛐蛐叫,谭纵不免一阵哑然——怎么这会儿的暗哨都喜欢不分时节的学蛐蛐这玩意,难道不知道在有心人眼里破绽特别大么。
“慢着!”想到这的谭纵忽然心里头闪过一阵明悟:“我说这蒋五怎么会大摇大摆的过来,原来是打着一箭双雕的主意。”
一边强忍住心底里的不满,谭纵一边端起自己的专用茶壶灌了口凉白开下去:“想不到曹大人倒是行的好计策,只是却把我给坑了,当真是不当人子啊。”
“哦?”蒋五眼里倏地闪过一丝诧然,似是不相信谭纵竟然这般块就识破了曹乔木的想法,可随即就把这份心思压到心底,嘴里却是打起了哈哈道:“谭先生着实说笑了,曹大人可是极为看重你的,下午还与我说若是你能入监察部任职才是最好不过呢。”
“啊……”
蒋五这话一出,谭纵还未来得及品位话里的意思,可主卧里却是忍不住发出一阵惊呼。谭纵听得真切,立马听出来发声的是最不懂的掩饰的莲香,而声音戛然而止,显然是被捂住了嘴。
谭纵却是不去想房里的几个女人的想法,只是拿手摩挲着茶壶,左手则似弹钢琴般不停地在腿上跳动。
毫无疑问,似蒋五这等人物,自然不可能空口白话的拿个虚话搪塞人。因此蒋五既然敢在谭纵面前说,必然是曹乔木真的起了这番心思,而以监察部的特殊性而言,要特招个把人入内,根本不需要请示什么人。
即便给的谭纵官位大点,以谭纵的身份而言,也不需要得到京城那边的回函就能先斩后奏——似谭纵这等人物,即使不能在此案中提供帮助,可未来高中后也必然会成为监察部埋伏在文官集团里一枚极其重要的棋子。
只是,真要进了监察部,那可就等于给“自己”上了道枷锁了。
日后若是不被暴露还好,一旦被暴露,只怕便要与文官集团反目,到时怕是会为整个文官集团所不容,甚至连武官们也容不下他——此时可是大顺朝文武二系联手对抗监察、阉党。
以一部之力对抗文武两系,由此也可看出此时监察权利之大,甚至已经恐怖到了足以单独对抗文武二系——这与明朝的锦衣卫几乎是有异曲同工之秒,差别只是监察部没有处决动刑的权利罢了。
故此,若是有了监察部的暗中支持,谭纵几乎可以肯定自己仕途必然会一帆风顺,不管是贪污还是腐败,只要不是数目太大,只怕监察部知道了都要睁只眼闭只眼,甚至还要暗地里帮衬一二,把一些证据给毁灭了。
然而,这当真能让谭纵的仕途变成一番坦途么?
与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官员都不同,谭纵深深的知道,在所有能被人称为“官家”的人眼里,所谓的正邪不过是个狗屁,清官与贪官更没有多少区别。官家们需要的只是朝堂上的平衡,甚至还喜欢看到几方势力费劲脑子的互相打压较劲,他则乐呵呵地坐在那个台子上看戏。如果有一方打破了平衡,官家们自然也不会介意来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而一旦谭纵借了监察部的势,别人看不出来,可官家会看不出来么?即便官家昏聩点,可有蒋五这个皇子在,迟早谭纵也会被卖出来的——若是蒋五没有问鼎的心思,必然会亲自告诉官家;若是蒋五有这心思,必然会以此威胁谭纵为其卖命。
而无论是哪一点,谭纵到最后都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介时,一个失去了价值的棋子,监察部的那些人,还会保护么?
答案必然是否定的。
介时鸟尽弓藏只怕还是好的,怕就怕是狡兔死、走狗烹!为了表明对官家的衷心,监察部的大佬们必然不会介意把谭纵随手拎出局,然后再找个没人的地方顺手埋了。
而以监察部的特殊性质,谭纵又根本没信心能把握住这些隐藏在阴暗面的大佬们的把柄——如果哪天把握了只怕死的只会更惨,因此谭纵从头到尾只能成为监察部手底下的棋子,而永远不可能成为一个棋手。
没有牢固的官场基础,只能依靠某些阴暗势力的帮助,不论放在哪朝那带,都只有一个结局——死!
故此,若想在官场毫无阻碍的步步高升,没有深厚的背景,所有的空降都只能成为浮云,只有从底层一步步往上爬才是王道——这几乎已经成了官场上的铁律!
想通这些,谭纵终于打破了客厅里的沉默,抬起头来,对着蒋五道:“蒋公子说笑了,梦花何德何能,竟能蒙曹大人看中。只可惜,梦花志不在此。”
谭纵话音刚落,主卧内再度传来一声惊呼,只是此时发声的却成了清荷,显然她不曾料到谭纵竟然会拒绝化名蒋五实则安王的这等尊贵人物的提议。
“哦?”蒋五眼里再度闪过一丝诧异,忍不住嘲讽道:“莫非谭先生年纪轻轻看破了红尘,想携娇妻美妾笑傲山林不成?”
谭纵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此刻想通了,却是不假思索的回答蒋五道:“蒋公子又说笑了,似我这等性情的,又怎会舍得这花花世界、万丈红尘,便是这几日闲在家里也已经让我觉得浑身不是味道了。”
谭纵这番话一反前面遮遮掩掩故作高人的神秘姿态,几乎就差直接跟蒋五说“我想参合你们的事情,你们快点弄点事情来给我干了”。
蒋五显然被谭纵这番一反常态的话弄得有点晕,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道:“亚元公何出此言?”
听见蒋五的问话,谭纵脑子微微一转,却是瞬间就明白了蒋五话里的第二层含义——蒋五这是在问自己想要什么呢!
谭纵心里略微一盘算后便张口答道:“人生在世,所为不过权、钱、名、利而已。而此四者中,名、利看似流芳百世,可谁死后不是一抔黄土,即便是前朝扬帝这等坐拥四海臣服伟业之人杰,死后也终究是坐困棺木而已。既如此,要这名利又有何用?故此,我便当一回真小人!”
此话刚停,主卧里却是传来了苏瑾的惊呼声。
而蒋五听了谭纵这番话,眼神则开始游移不定,显然是一时间不知道如何答复谭纵——谭纵的这番话给他的冲击太大了。
谭纵这一番话,已然彻底表明了心思:不要名、利,自然要的是权、钱。
“好,好一个真小人,我曹某人佩服。”
随着话音,庭院里终于传出脚步声,正是曹乔木到了。
第二十四章 偏锋
曹乔木仍然是那副黑色打扮,也不知道是职业习惯还是性格色彩问题,反正以这身打扮而言,只要他站在外头不动不出声,谭纵就没把握能看出他来。
所以,虽然曹乔木是用一句话作的开场白,可谭纵却不敢认为这位颇有点神出鬼没的大顺锦衣卫是刚刚才到——指不定他就跟在蒋五后面溜进来的,只不过天色太暗,他又穿了一身黑,没人发现而已。
压下心里头的心思,谭纵径直站起身来,脸上丝毫没有半点被人知道自己心底里阴暗而产生的愧色,脸上仍然是那般不经意的浅笑:“曹大人,可让我一阵好等,我还以为咱们南京府的王知府本事大到能把你这位监察大人困住呢。”
谭纵这话说的已经不能算是突兀了,甚至是带了几分讽刺和嘲笑,可曹乔木听了却似是完全没感觉一般,蒋五的脸上甚至起了几分善意的惊讶——虽然掩饰的极快,可谭纵还是将之看在了眼里。
“我说蒋五怎么敢带着胡老三在南京府里头闲逛,这两个家伙果然把我卖给王仁了。”谭纵心里暗骂一声,可面上却不敢表露出丝毫的恨意,只能用着有些玩味的语气继续调侃曹乔木道:“只是不知曹大人这般行为,可曾为谭某准备好退路?亦或者曹大人是想接梦花一家去百里家暂住不成?”
“谭亚元说笑了。”曹乔木不客气的在谭纵右手坐了,也不管茶几上的茶都凉了,只是端起茶杯嘬了一口后,这才笑着对谭纵道:“只是不知亚元公为何不肯入我监察,莫非是嫌我监察官小人卑么?”
“老家伙竟然还不肯死心!”谭纵心里头又忍不住骂一声,面上却是露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面容,放下茶壶的左手开始有规律的在茶几上敲击起来,发出一阵有规律的声音。想了许久,谭纵暗暗下了决心,这个口子绝对不能留,说不得今天即使拼了得罪人也要把对方的由头封死。
有了这等决意,谭纵便张口回复道:“我意实不在监察,曹大人又何必再问。”
“哦?”曹乔木见谭纵仍然拒绝,可他却仍然不想放弃,立即紧接着问道:“我若是许了亚元公正六品游击位置呢?莫非亚元公也不意动?”
正六品游击,是监察部特有的一个职位。看着官位不高,可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