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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是老千岁调教得好?自得侍候老千岁,我才能每日聆听老千岁教诲,摒弃了在外唱戏时的虚华浮藻,也才能将玉大哥的《琼花劫》演绎得当。”小玉奉承道。
老千岁满意地点点头:“素闻你是太仓城里有名的戏子,戏演得好曲也唱得好,连文才也好,只是有一点我不太明白,你一个好端端的女孩子家为什么要抛头露面到外面唱戏呢?在家唱唱也就算了嘛,再说,昆山唱戏的,也很少有象你这样刻意用功的。对了,你为什么总是穿一身红的?”
“回老千岁,因母亲只生了我一个,父亲不想自己的技艺失传,才让我也唱戏,可我是个女孩子,女子唱戏总要惹人闲话,况且红船也是红的,所以我才全身挂红,红男绿女嘛,就当自己是个男儿了。”
老千岁让叶芸为她点上泡鸦片,有点不快道:“以后你也不用出外唱戏了,就不要再穿得那么红了。”
“是,小玉听老千岁的。”小玉答道。
老千岁皱皱眉头:“早对你说过,你已经改名叫叶蓉了,怎么还自称小玉?”
小玉为难道:“老千岁,小玉从小请人算过命,取名小玉,当嫁佩玉之人,这改了名……”
老千岁愣愣,对啊,沛玉娶了小玉,两人名中又都有个玉字,他俩不正是无心说的玉琼双童吗?她不由得大叫一声:“哎呀!”竟是一口啖涌上心头,憋过气去。
叶芸急忙扑上前为老千岁抚胸口,老千岁这才回过神来,竟是有气无力地说道:“你们出去,我有话对小玉说。”
沛玉和叶芸不解地看着老千岁,听话地退了出去。
老千岁看着小玉,忽然滑稽地一笑,说道“小玉,我知道你并非凡人,娶你过来又要你改名换姓,实在是委屈了你,但这事迫于无奈,还请你不要见怪。”
“老千岁切莫这样说,叶家门庭显赫,小玉能得老千岁垂怜实是前世修来的福份。”小玉赶紧说道。
老千岁摇摇头:“你别说话,老太婆已时日无多,再不说就没有机会说了。”
小玉听闻,还是插了一句:“老千岁说哪里话,你身板硬朗,足可活到一百岁。”
老千岁笑笑,并没怪她打断:“我也想活一百岁,只是多年前无心和尚曾向我要过一件东西,让我在百年之后把花神殿中的塔心交给坐红船来的玉琼双童,我也曾打听过,昆山并没有红船,而太仓红船曲家却没有儿子,更别说玉琼双童了。现在想来才明白,你叫小玉,曲家无子,他叫沛玉,沛佩相通,他命该娶你,当然红船也是他的了,你俩正是那玉琼双童。唉,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提心吊胆地等着大限将临,想不到他早就到了身边,现在我终于可以放下心来走了。我只担心芸儿,她本是肉体凡胎,平白插在你俩的姻缘里,恐怕会上干天和,我希望你和玉儿日后要好生照顾于她,你们三人要相亲相爱相辅相让,要好好过日子。”
小玉听得心里不免有些疑惑,迟疑着说不出话来。
“怎么?你不肯答应我这些?”老千岁担心地问。
小玉惶恐地答道:“是,我答应。”
老千岁这才舒了口气:“答应了就好,你去喊他们进来。”
小玉赶紧答应着走出去,老千岁欣慰地看着她火红的背影,就着烟枪深深吸了一口。
沛玉三人随即走进屋里,但才这短短一瞬,老千岁已是双目紧闭说不出话来。三人不由惊叫起来:“老千岁,老千岁!”
老千岁勉强睁开眼睛,不放心地看了叶芸一眼,终支持不住,又慢慢地闭上眼睛撒手归天了。三人禁不住哭成了一团。
就在这时,叶蔷和叶成跌跌撞撞地奔上楼来,口中急呼:“老千岁,老千岁。”但是见到眼前情景,两人都不由得呆住了。
沛玉止住哭泣,含泪说道:“老千岁刚刚乘鹤西去。”
叶蔷都傻了眼,他本是来报老爷在扬州暴毙噩耗的,想不到老千岁竟在此前一刻撒手人寰。他愣怔片刻,忽然古怪地笑了起来:“老天有眼,安排得如此巧妙。也好,免得她老人家伤心悲痛。”
沛玉见叶蔷神色不对,诧异地问:“蔷哥,又有什么事?”
叶蔷黯然神伤:“家父不幸在赴京途中急病身亡。这也是报应,大清入主中原,于扬州屠城十日,怨鬼哭嚎常闻,怎的老爷竟走了这条路。”
叶芸连闻噩耗,双重打击之下,一时气急攻心旧疾复发,由口中喷出血来,竟是软绵绵地瘫软下去。
沛玉赶紧抱住她,急道:“芸儿,你坚持住,坚持住。”
叶芸看看他,口角挂着血丝,眼中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你好好照顾芸妹,我这就去禀明家母。”叶蔷也顾不上考虑妹妹,赶紧折转身去。
沛玉忙喊来宝云和宛儿,和小玉一起扶着叶芸下楼回据梧轩去。
但是,走着走着小玉就失了神,经过花神殿旁,她竟愣愣地停了下来,鬼使神差地转身向里走去。
沛玉一心扑在叶芸身上,并没注意小玉离开,回到轩里,又忙着遣人叫大夫,一直忙碌不停,丝毫没有想到小玉。
小玉在花神殿旁放开叶芸,迷迷糊糊地走进殿中,那楠木塔心立刻醒目地映入她的眼帘,她竟是不知不觉地跪了下去。塔心上的字迹仿佛发出光来,小玉隐隐约约地认了出来,那是一句八字诤言:“因果轮回,阴阳相生。”
小玉立刻认出了塔心,那是天界镇殿至宝,所有往世情境竟历历在目,正如沛玉在《琼花劫》中描述的一样,她仿佛又看到了红尘滚滚、旌旗翻腾的那一幕,一片刀光剑影、血雨腥风……她想起来了,想起与情天恨海打斗,由地上打到天上,想起剧斗中塔心被打落后整个天界风雨飘摇的情景,她还想起她的末日,她被放逐到无边无际的黑河,永世不得超脱……她想起来了,想起自己忍受不了那暗无天日的岁月,她还想起自己贪恋红尘,偷偷逃出投入人间……
她忽然想到情天与恨海,假如不是他俩,她还是那高高在上的天君,假如不是他俩,她也不会被流放到茫无边际的黑河,假如不是他俩,她也不会坠入这充满苦难的人间。这两个仇人正在眼前,上天既将这一切告诉了她,莫非是为了她能够一雪前耻得偿宿债?她好不兴奋,几乎就要跑去杀了他俩。
但是这兴奋只在她心头闪了一闪,马上又消失了。人间虽多苦多难,但是这繁华的人生已改变了她,将她彻头彻尾地改造成了一个充满爱心的普通人。她不禁想到了沛玉对她的关心和爱护,想到了叶芸对她的友善和照顾,他们虽然是她前世宿敌,却还是将她当成了一家人,她又是那么敬爱沛玉。她忽然笑了起来,老千岁说她和沛玉是玉琼双童,其实恰恰相反,是她闯进了他们的婚姻里,他们才是真正的玉琼双童,而正是她所造下的罪孽才使得天底下多了这么一对多灾多难的爱侣,这都是她前世欠下的,是以要她今生来还。她忽然全明白了,沛玉和叶芸才是真正天生的一对,她完全是多余的一个。
小玉缓缓地从殿中出来,回到了轩里,叶芸已入睡了,沛玉正紧张地陪在她身旁。看着他俩情深意笃相偎相伴,小玉不觉露出艳羡神情,回想想沛玉一直拿她当妹妹看待,不免有些失落的感觉,名义上,以叶蓉的名义,她是他的妻子,可她每天能做的只是与他们一起唱戏,一到日薄西山,她就得早早装睡,好让他们能够放心离去,她却要独守空闺。
她不由后悔起离开红船来,至少,在红船上她还有自己的信仰,有个天父会在看不见的地方支持她、安慰她,至少,还有爹爹关怀她、体贴她,她还有一帮好兄弟随时准备着和她一起出生入死。可是在这儿她什么也没有,除了为老千岁唱几折小曲,便整天无所事事,而沛玉又只会埋头钻研他的《琼花劫》,并不知她的痛苦,这愈益激发了她的去意,遂悄悄去了隔壁厢房里。
在春及轩那边,太太闻听老爷和老千岁先后谢世,先是愣了愣,继而平静下来,淡淡地似对叶蔷,又似是自言自语道:“去的总须去,留也留不住。”
“母亲!”叶蔷含泪叫道。
太太念了声“阿弥陀佛”,说道:“这是报应,随他们去吧。”
“可是爹爹的棺椁还在城外,老千岁又已仙逝,两桩事情挤在一块,该怎么安排还请母亲示下。”
太太并不答他,只顾自说道:“我早知会有事发生,大云堂的长明灯从来没有灭过,到今年初上却一齐灭了。就象那灯一样,叶家也兴盛了几十年了,可是天下又哪有不散的筵席?再兴旺的人家也总有破败的一天,报应啊,报应。”
太太说着,径往设在厢房的佛堂里去,把叶蔷独个儿留在正房。
叶蔷想了想,立刻吩咐叶成带上仆人,赶去拱辰门迎接老爷棺木。
叶思京的棺木孤零零地停在野外荒地上,有几只野狗在一旁转悠,幸亏还没动过棺木。叶蔷赶紧赶走野狗,命人抬起棺材向城内走去。
快到城门了,从门洞里忽然走出无心和尚来,无心目光炯炯,健步有力,一付仙风道骨,好不精神。
“大师。”叶蔷止步招呼。
无心却象是没有看见他,口中嘀咕着,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叶蔷隐约听到他口中念着:
情天起风云,恨海泛波涛,结伴驾孤舟,解铃超众生;
千年长凄迷,岁末别难关,归去辞来兮,天涯若比邻。
茧园缚金贵,园草绊春风,曲终人尽去,散乐不知留;
杖行万里路,乞愿百家怜,孽缘难偿兮,赎债写春秋。
叶蔷心里灵光一闪,立刻悟出这是一首藏头诗,将每一句的第一个字连起来便是四句诤言:
情恨结解,千岁归天,茧园曲散,杖乞孽赎。
这首诗也正是宝囡托梦告诉他的,他忽然明白过来,诗中原来是要他隐姓埋名、执杖行乞。有了这层意思,回头再想此诗,他才恍悟这首诗竟是茧园命运的一份真实写照。园中诸人分明是为了那情天恨海泛起的涛涛巨浪下世历劫的,再到这层丝茧缚的茧园里了结前缘,而今情恨结解,自然要各奔前程,而他则须为自己曾犯下的罪孽杖乞赎债。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唉,天下岂有不散的筵席?可惜世人醉生梦死,执迷不悟,竟不知所始、不知所终,当断不断、该了难了。”
叶蔷既已参透人间情恨,不由得怪异地笑笑,竟撇下老爷,转身向无心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茧园连着亡了两位主子,犹如一下子被抽去了主心骨,一切都乱了套,单是为了迎接老爷灵柩,就已忙得不可开交。
叶成和仆人们抬着老爷刚进园门,凤姐已经率众姐妹守在大云堂里,叶莲则由门口一步一拜地迎接棺木退进了堂里。
凤姐见只有叶成护送,不禁问道:“蔷少爷呢?”
叶成不假思索地答道:“大少爷在后面跟着呢。”
凤姐急忙向外走去,却哪里还有叶蔷身影,她折转身再问叶成:“怎么,他没和你们一起送老爷回来?”
“不会啊,进城门时他还在。”叶成答道,匆匆地忙着做事了。
凤姐微微叹口气:“这个没轻重的东西,到这个时